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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发作犹豫

“满朝文武难道连一个人都找不到吗!”

大臣们几乎都忘了,那个在皇城里来回跑了几个时辰的太傅,这一路上斥责了他们多少次。虽然话里没带过一个脏字,却句句都在透露一个词“废物”,这让许多有异议的同僚们不好反驳。

几个时辰前,太傅就下令封锁皇城,查探了各方马厩是否缺马,就差把禁地也翻个底朝天了。

据小祎所说,因为她贪睡所以最后一次送茶是在寅时,那时候她亲眼目睹殿下还在房内。太傅卯时起,中间不过一个时辰,到底能跑多远?

在各种慌乱中,太傅依旧马不停蹄地穿梭在城中各个角落……

他已经路过城门很多次了,每次侍卫都只有一句话:“太傅!御林军全员已经在京城搜寻了,若有一丝线索属下定当第一时间如实禀告!”

没有通行令,谁也出不去。而今御林军第一时间抢占了通行令,其他大臣也是有进无出。

太傅只能不停祈祷着她最好在皇城里玩儿“躲猫猫”……

现在,就算他变成小鸟飞出去也是不可能了,体弱多病的本体加上体力不支的精力,顶多能勉强在这偌大的城中如鬼立行。

眼前墨南苑早已成为灰尘落满的废宅……

太傅走在这条寂寞的小路上,心里仿佛一片空白,身体“滚躺”在尘埃之中,只能通过细微绵弱的阳光看清前路的方向。

他只能独自抱怨,为什么自己是个废神,什么都做不了!要是他有能力,这时候,王旖早就全须全影的站在他面前了,也不至于生死未卜……

现在的呼吸困难,或许是空气中尘土过多而干燥……

要是呼吸不上来……

(不行!不可能的!不是…一定不是……)

他不能停留在这儿!不能!

……

在全城骚动,沸腾到烧开了水,只有那么一座不起眼的别院,最是平静。

不要以为它外表如湖水冰冷淡定,这小小的五脏六腑的心脏却异常的激动……

“皇叔~你说我是不是做的有些过头了呀~”

“停停停!这招儿还是留给你太傅吧,说不定你哪天这么腻歪他,他也就从了。”永定亲王一面平淡如水的看着手里的这本金经,一面给王旖和自己倒茶。

王旖从亲王身上赌气的起身,看着亲王倒茶对自己却是若有若无,好像自己还没一杯茶重要呢,生气的大拍桌子站了起来,闷闷不乐的靠一边儿去了。

就这么一拍,让本来不偏不倚对茶水不离不弃的茶杯倏然离心叛道。

亲王托开经书,一眼便看见了桌上的惨状,立马提前茶壶,及时收手。

准备抬起头去看王旖,也对手中的书依依不舍。最终因为余光也看不见书这才叹了口气:“你说你是因为担心自己一厢情愿而试探他,这才叫他深受自负之感,最后来个得不偿失?”

王旖一听对症,立刻起兴重新趴回了桌边准备“听讲”。

“依我看来,殿下以后不用试了。”

王旖疑惑不解:“为什么?”

亲王对于王旖想要的答案有些兴趣,他整理着要回复的话,想到一个让他惋惜的地方一下失笑:“殿下,相比你们朝夕相处,想必你对太傅的了解还不比我多。”

“你也知道皇叔是干什么的,所以,对于他,我几乎了如指掌。”说着他起身走到书架前,低下头,有个半开的抽屉。他打开抽屉,从一小迭纸中翻找到最新的那张,拿出来递给了她。

“他怕火。当年却在那么大的火场中救了你,甚至不惜毁掉容貌,不论他怕不怕,当是个普通人,你说他对你……会差得了吗?”

王旖顿悟:“那我岂不是……”

“徒劳无功,还会事与愿违。

我再赠你一条关于他的消息吧……”

……

日头逐渐烈了起来,大臣们没有因为天气而滋滋冒汗,却因为东奔西跑累得半死。

太傅是实在走不动了才在大殿前的白玉护栏旁杵着,直勾勾的死盯紧城门侍卫一丝一毫的举动。

阿满站在太傅旁边,也是死死盯住他师兄一丝一毫的变化。他观察到师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选择沉默是因为师兄的聚精会神,他不敢多打扰。

直到一位经过此地的大臣,不知死活的先开了口:“太傅?你的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先休息休息?”

或许是这句慰问的声音有点小,太傅并没有理睬他。

大臣也是问了个寂寞,尴尬的走掉了。

随后太傅又差点昏迷,就是眯了会儿眼,他也会想着,如果倒下,是不是就看不见她了……

阿满再也忍不住了,伸手就是一抓,给他把了脉……

太傅知道瞒不了多久,只能漫不经心地抽回胳膊然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师兄……”

“没事……”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她要是回来了,你能舍得吗?”

阿满倒是提醒了他,他此时此刻倒不希望王旖回来了,她安全就行……

太傅不知是怎么才让他觉得现在可以轻松了,他转过僵麻的身子,望着大殿:“吉时将过,今天她倒是给自己挣了一天的命……”他终于松了口气,也叹了口气,毕竟放不下……

阿满愤懑,抱怨师兄的心慈手软,甚至恨铁不成钢,咕哝着:“你活着就是受罪!”

……

京城无比繁华,无论是春夏秋冬,皆是热闹非凡。炊烟袅袅,酒香醉人,如入梦归乡。

也不知道王旖从哪儿抢的马,就这么莽莽撞撞的骑着马横冲直撞在万安街上。或许是骑术不精半路撞倒了不少菜摊子,惹了不小动静。

把巡逻的士兵招来了,士兵把事情告诉了上司,她可能要有事儿了。

谁能想到这么个姑娘骑马上路,竟然是心不在焉的骑马一本正经的分神!

她还在回忆着皇叔告诉的最后一个消息:

“其实……他和你一样,痛失过亲人,他的世界也只剩下不要他的父亲和远在天边的外公。他身处异地背井离乡,如同举目无亲,你经历过生离死别,也知道这其中的别个滋味……他把你和那个御医阿满当作仅剩的珍惜,你呢?可不可以不再恼他气他让他再为你殚精竭虑?……能不能做到哪怕有一天要刀剑相向也要拼死护他?”

“您还知道些什么?”

“……时日……无多……”……

她现在心心念念只有太傅,她在幻想,太傅会不会因为她的不告而别急得焦头烂额、会不会因为找不到踪迹而心乱得团团转……他身体不好,要是一直这么担心着提心吊胆的,不能再累生病了……

……她一路驾马而去,直奔皇城,空中的沙粒如同一把把小刀在她身侧横割过去,蹄后蹦起的尘烟犹如团团黑雾留下了一路……虽然马已经用尽全力奔跑,她还是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就蹦到皇城!

皇城门外视力好的士兵看到远处奔来的马影,有心的看了看马上的人,影像越来越清晰,他没多久就认出了王旖,那一刻的心情又惊又喜,结结巴巴吞吞吐吐了一刹,急忙转头跟门里的士兵指了又指:“殿殿殿殿、殿下!殿下!殿下回来啦!!”

门里的士兵听后立马撤长了脖子大喊道:“殿下回来了!!”

话音刚落王旖就到了皇城大门外,马蹄还没来得及收住,她就迫不及待的从马上跳了下去,蹒跚着步伐不停的冲向皇城里,顶风而行。

那一声的通报似寺钟般敲响,闯入了每个人的心房,如同死而复生的第一次心跳,冲击、惊心、激动、热血,直捣肝肠……

此时此刻,只有一个人心情极为复杂,亦喜亦忧。他难以置信的转过身去,如同死灰复燃又像如临深渊,可是王旖她就这么摆在他的眼前,那么真实,真实的无法形容,让人喜极而泣,却又悲伤至极……他皱紧眉头,责怪的愤怒和乐不思蜀,夹杂着太多的繁复……

眼下他只想重新得到她!触手可及的不再放手!一刻也不能等下去,害怕再失去……

他目不转睛的望着她,一门心思的想着她,不由自主地迈了一步,却差点踩空,可这并没有阻止他的步伐,紧接着跑了下来,一路步履蹒跚,极为仓促,似是按耐已久的惊恐和欣喜一并爆发出来。

王旖大步大步的跑,冲入了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享受此刻唯一属于她一个人的人,是占据,也是不放手。

他用一种让人喘不过来气的力气紧紧抱住她,像是痛失已久的魂魄终于归体,不希望下一秒甚至每一秒离开自己的视线自己的身边。

王旖能感觉到太傅弯下腰搂住她的身子剧烈抽动着,有熟悉的药香和温暖……

“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开……你知不知道…”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太傅……”她自责不已,懊悔当时脑热都做了什么,她又怎么肯放下太傅呢?

大串大串的眼泪从王旖的眼睛里夺眶而出,情不自禁又是满心欢喜,太傅真的像皇叔所说的那样,很担心她,只是她不在意过,也没有细想过……

“回来就好。没事了,不哭了……”太傅安慰着她,也同样欣慰的笑了。

事实总不尽人意,你既然有了糖吃,就必须承受蛀牙的疼痛……在随之而来的,就是断红的反噬。

它的发作会如同钻心刻骨,如火焚身,气血逆流,心痛难忍,肝肠寸断,生不如死……

更扫人兴的是----

“吉时未过,请殿下即刻举行册封大典!”阿满行礼后警示道。

随后聚集在大殿的大臣们行礼,随声附和道:“请殿下即刻举行册封大典!”

太傅依旧对王旖一万个不放心,拉住她的手,执意要亲自护送她:“我护你去准备礼程。”

王旖受宠若惊地看着一向对自己避嫌的他,握紧了手中手,激动的点了点头。满心期待的把这当作太傅牵着她的手走向属于他们的合卺之堂。

她深情款款看着他的脸庞,幻想着这是她唯一的天堂;她闻着在空气中属于他的芳香,细细的像是扎进花的海洋。

她紧握着手中的手,就像是救命的稻草也似顶天立地的支柱。那坚毅的背影是伟岸的向往也是唯一的依靠……

“殿下?殿下?”

“啊?”

她在不知不觉中沉迷,也不知不觉的被牵到了寝室。

“我先下去了。”

太傅要走,难道刚刚的都是泡影??

“不要!!”

王旖情不自禁脱口而出,或是大叫……

太傅差点把吓得,不禁打了个颤儿,转身看了看受到惊吓的王旖,不知所措的,惊吓的难道不应该是他吗:“怎么了?”

王旖抿了抿嘴,合眼就扑到太傅怀里,用双臂紧紧抱住他那细细的腰,双手合十,如同一把锁要锁住他。可是莫名的难过使她抽泣着:“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走?”

这是铁了心要依赖他。

太傅一脸的茫然和无奈,没察觉到自己心里已经为王旖的拥抱乐开了花儿了,可是漫漫时光的烂漫美好却侧侧跟他提了醒----你不能!!

太傅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点了点头:“好,不走。”

王旖不可思议的松开手抬起头看着他。太傅可是从来没有这么痛快的答应过她,她竟一时之间会怀疑这是欺骗的谎言,或是为了安抚她的一句戏言,但她都心甘情愿受着。

可此时此刻,太傅想的却是:就当最后再陪她一次,满足她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而已……

太傅看了一眼四周,将所有的下人都撤走了。他关好门,再回头时,王旖已经乖乖的在梳妆台前坐好等着了。

太傅微微一笑,这次的笑,却是那么真实,是欣慰自豪,也是享受幸福,更是一种情愿陷入的自由无拘无束。

他慢慢走到王旖身后,轻轻的抽出那根卷在青丝上的发簪,柔顺的长发一下散开垂下,乌黑光润。这是让人羡慕的青春。

紧接着,从怀里掏出一把准备许久的玉梳,玉梳是他亲手雕刻,一丝仙风道骨又包裹清丽淡雅,细腻的镂空花纹和一首深情的小字诗,脉脉含情。

王旖悄悄抬眼看着面前的镜中的太傅,不禁脸红了起来,又紧张不已。

当看到太傅正要抬起手中的玉梳给王旖梳头,王旖突然由心发问道:“太傅?你可不可以……”

还未等到王旖说完,太傅打趣道:“想自己梳?”

王旖听后急忙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我不知道这个要求过不过分,所以还是……不说了吧……”

听太傅许久未有动静,王旖再次透过镜子,看见太傅渐渐笑出了一个弧度,竟如此邪魅勾人心魂害得她脸红得又一个高度。太傅笑了说:“说吧。”

王旖见太傅今天笑的有点多,有些害羞的把头低了下去,把红脸埋了起来,吞吞吐吐的说:“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把面具摘下来?”王旖觉得身为一个姑娘这么做有些唐突着急解释道:“这不是、这不是登基大典吗,我怕会冲撞……”

“好。”

太傅未等她说完,便答应了。只不过……笑容顿时无迹可寻了。他知道戴面具根本不会冲撞任何人,更不会冲撞先帝之灵,但是她今天所想要的,他都会选择毫不吝啬地交出。哪怕是问他的身份和来由……

王旖再惊,平日里睡觉都不摘下不让碰的面具,今日竟然会因为一句不着调的理由摘下,自己不免有些得寸进尺了吧……

只见镜中,太傅将玉梳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然后毫不犹豫的伸手放在面具上,将它摘下。

王旖目不转睛地盯着镜中的他,看见面具慢慢从他脸上摘下,随之而来的,是渐渐露出的她迫不及待以及期望已久的面孔……

她的眼完全陷入镜中那张脸----一张俊美眉清目秀的熟悉脸上,一道再明显不过的大伤疤,就这么如刺如针死死插进了她的内心深处……

她甚至想伸手抱住那面镜子细细研究,幻想着,如果这张脸上没有那道伤疤,它一定是全世界的姑娘们日思夜想,梦寐以求,拼死也要瞧上一眼,哪怕就一眼的脸,是那么白皙标致,那么梦幻……

她分明的得到了一切女人得不到的所有……曾经却是自己亲手毁坏了它……

她再也没有任何惊心动魄,激动与兴奋,至多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有愧见他……

在她被自责充实心脏的时候,太傅又将面具戴上了,他知道这个面孔会吓到她,不敢暴露太多。

他又重拾那把玉梳。

直到那冰冰凉凉,清爽舒适的触感出现在她头上时,王旖慢慢的抬起头,不知所措的看着镜中的他。太傅已经给她梳上了。

在那么难堪的情况下,太傅却轻轻笑了:“殿下,不用担心,咱是靠脑子吃饭的,又不是靠脸吃饭的,再说了,我还有殿下,何愁没有饭碗呢?”

王旖听出他是为了自己才说得这么通俗的,也是想好好安慰她罢了。

王旖把未落的眼泪收了回去,强颜欢笑道:“你说的对。”她笑了笑好让太傅放心。

太傅也安心的笑了。

他纤细修长的手指穿行尾随在玉梳的身后,手指间感受到她细细的发丝摸上去是那么的让人爱不释手。

他不知道这深陷其中的还有隐隐约约的断红……

无论如何,反噬的疼痛到底没有情来得痛快,现在是情于痛上不觉如何。

太傅极轻的力道,让王旖有点痒痒,还有点舒服,她不敢乱动,生怕太傅会生气。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关爱,每一秒都希望时光能一直停留在这一刻。

太傅把王旖的头发束的很合适,生怕勒得太紧,一个典礼下来会让她很头痛,又怕太松没等典礼完毕就披头散发遭人唾弃。

待到头发束好,太傅也该走了,可是他却又被王旖叫住了:“太傅~随侍都被你遣走了,谁给我更衣啊?”

太傅难以置信的问:“你不会自己穿吗?”

王旖迷迷糊糊,傻傻的摇了摇头。

太傅也是彻底被王旖的纯真无邪打败了,这次是真的不得不留下来了。

他不会做逾矩的事也要让王旖学会自理。

“你听好了,我只教一次。”

……

这次明明是那么好的机会,不知道太傅是真不懂风情还是怎么的,竟然选择干燥乏味的讲解来教她怎么穿好衣服。

气得王旖挠心抓肝。

讲解是挺详细,可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整了半天才好不容易穿好。

结果的惨状让太傅忍俊不禁。

王旖听见了他在笑,满脸埋怨道:“笑什么笑,还不过来…帮帮我……”

太傅几乎能猜到如果他再不出手,今天一天都别想出门了。他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袖手旁观。

太傅走到王旖面前,本想帮她一把,可是不怨他,真的是惨不忍睹,他又没忍住的笑了。顿时只觉旁边有股冷冷的寒气逼来,他突然看见面前的王旖光是眼神都要刺穿他,仿佛要火冒三丈,知道危机来临的他立马捂住嘴巴,郑重其事的咳嗽了一下。

“看好了。”

太傅解了好久的结儿,跟包粽子一样终于解开所有的错扣儿,他也是整了一头雾水。

不过还好,她把前两件穿好了,不然他也绝不敢下手。

他又重新把所有衣裳给她穿好后,把蔽膝和腰带递给了她:“这最后的总会吧。”

王旖见他面具下微微泛着粉红,猜想他也该是已经脸红了。看他害羞,又想自己还未享受够便摇了摇头:“不会呢~”

太傅也是拿她没办法,走到她身后,将她搂住,把蔽膝和腰带一起围好,然后立马收回了胳膊,急匆匆的把它们系好系紧系牢。然后慌里慌张的冲到门前拉开了门:“我、我先下去了!”

然后手舞足蹈的立马跑开了。

王旖留在原地回忆起刚刚太傅在给她系腰带的时候,搂住她的那一刻,温柔是那么的让她沉迷……

她不禁微微的一笑才出现了片刻,就如同过眼云烟消失不见了……

……

门外,太傅终于跑到大殿,遇见了阿满。他气喘吁吁的倚靠上了阿满如同找到了支柱。

阿满扶住他,疑惑不解问:“师兄不是侍奉人家去了吗?怎么跑出来了?这离大殿也不远啊怎么流这么多汗?”

太傅只顾着喘气什么都不想说,摆了摆手又摇了摇头。

其实……他也不好意思说……

不久,只听叶公公在大殿里面高声传唤百官,紧接着,停留在大殿下面的文武百官开始列队,整齐划一的郑重入殿。

太傅由于官职的原因只好做了阵前先锋,走在了最前面,暂别了阿满。

这种时刻,谁的心里不是十五桶水。要说最忐忑的除了太傅,也就是还在心里默背礼规的王旖了。

太傅所忐忑,是因为他往后会因为大幽的风俗,以尊师重道为主而日日站在堂上离天子最近的地方,也就是站在她正前方的下边。这种“殊荣”不是一两天就可以适应的过来的,历届太傅不是告老还乡就是抱病辞官,没有一个能留下来的,其实谁不知道他们都是在找理由,受不住天子的那种角度的俯视气势,和百官一双双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你,他们分明是在仰视天子,可是那个角度又像是他们趾高气扬抬起头挺高鼻,活脱脱的蔑视。而与此同时,就相当于你被众人死死的踩在脚下,身份卑微到同僚就是尘埃。所以就算有这种情况,百官也皆是毫不在意,从来没有反对之人。更没有人受得了。

王旖所忐忑,是她一直偏安一隅,懒散惯了,突然接手这么一个甩都甩不掉的成天还要累死人的头衔。在她的心里皇帝什么的,就是个头衔罢了。一向不怎么有责任心的她,一下子承受这么大的重担,更是永远也受不了的。她知道一旦被安上这么个屁股底下有刺的地位,也就只能和太傅划清界线,为了双方名誉与脸面,只能避嫌。就不能在一起了。

多么希望可以有个皇子可以承担这个位置……可是王义谦就是这么“重情重义”不雨露均沾,非在一棵树上吊死了!若不是几次大婚之夜有妃子为了早日攀升,在王义谦酒里下了药,估计王乐他们也不会早诞于王旖之前了。

不要问为什么后来怎么就没有下药的妃子,有!只是王义谦喝出经验来了,所以大婚他都不再喝酒。尤其是洞房里的酒……

苦恼苦恼……

在叶公公宣读遗诏完毕后,这场大典的重头戏就要来了!

太傅松了口气,终于可以“退避三舍”的退入到了文官的队列旁。

文武官员纷纷相对低头而立,恭迎着新帝如堂。

王旖努力的摆出一副孤傲的架势,这是太傅几天前教她的。她心里早就起了毛,紧张两字都分明的写在她的脸上。手心里的汗同全身的刺热一同爆发出来。

就来脚下的步伐也有些仓促和笨拙。

她顺着高耸的阶梯一直走到大殿门口,然后接下来是跨过门槛,走入大殿,目不转睛,心神不移的走直线流程。

在入大殿的同时,她眼前一亮,看见了太傅,太傅悄悄抬起头,给了她一个眼色,让她瞬间心安。

或许这就是那种只要看见了某个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沉下心来的感觉……

太傅注视着她,仔细观察她的一举一动,生怕她有违礼仪。以至于王旖的每一步在太傅心里都至关重要。

太傅看到王旖渐渐放下紧张,逐渐自信起来,也终于慢慢放心。

他告诉过王旖,如果到时候还会紧张,就把大臣们当作一串串的羊肉串,一个是胡椒味儿,一个是青椒味儿的。

王旖也的确这么幻想了。

太阳上升,一道道光丝穿入进了大殿,照到了王旖的身后与身侧,晨光照射的竟然完全融合,在阳光下,王旖一身深红的长袍被衬得威仪,气质更加与众不同,姿态优雅大方得体,也更庄重严肃。本就天生丽质的她更是倾国倾城。

透过薄光,太傅再次忍不住的微微抬眼去看她,这次,他的眼就彻底离不开了,是因为他见到了一直忽略的东西……王旖的美,不是沉鱼落雁也不会闭月羞花,不会妖艳魅人不至红颜祸水。而是自然素雅清丽脱俗,一眼回眸便是终生难忘,灵气动人亦是美中翘楚。她非冰雪美人,冷之不可近,却有着天生高贵优雅气质且平易近人,她非领家小姐,高度的娇纵,却也阳光开朗单纯眉眼中含多愁善感的温和。

但是他很快发现自己的不纯心思,急忙把眼垂了下去……

朝中有不少好奇和贪色的年轻官员顶着大不敬的风险,未等让抬起头就先快速瞄了一眼,不曾想仅这一眼就刻骨铭心。

若说美色,也有太傅一笔功劳,他一直“崇尚”于洁癖与强迫症,可能为了看得顺眼,他再再次犯病的给王旖做了个中分的发型。有可能出于习惯,他梳的看起来松散实则规整的束发,反倒增添了几分慈母性。

待王旖登上高台,转身面朝百官,文武官员已经转身面朝他们的天子。

叶公公即刻宣读遗诏内容然后立即举行登基大典……

……

傍晚时分,阿满随送奏折的太监一起到了孤碧庭。

阿满是妖的身份没法参加大典,他一直好奇先帝给自己那可怜的师兄敷衍了个什么官职,顺便协助他完成任务好彻底离开这个鬼地方。

从书楼出来后他看到这个“形迹可疑”的太监就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当他走到一道熟悉的路他更为疑惑了。

“这条道分明是前往孤碧庭的,他托着这些个破烂儿是找那个凡人?还是找……”他突然恍然大悟的一拍手:“完了完了!小不点儿还没到岁数,经验不足,这些个玩意儿肯定是给师兄送过去的!!”

他开始背地里数落先帝,反正没好词儿。

他一抬头见那太监已经到了太傅屋门口,他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阿满跑到太监旁边,太监正要敲门,阿满便一把撸走了他手里所有的奏折,不怀好意的笑着说:“是不是没手可以腾出来了呀?我来我来!你去吧!去吧去吧!”阿满着急忙慌的赶他走,毕竟他刚一接手就知道这绝对是他撑不了多久的重量级别。

可是新手的太监不知道什么意思,板着脸,墨守成规,想伸手抱回去:“不用不用。”

阿满见他不识时务,一边困难的后退躲着一边准备赶紧吓走他:“呔!我说了我来我来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听话!去去去去!”

太监不好继续坚持死啃不放,退到一旁恭恭敬敬行礼然后气愤的走掉了。

阿满撇过脑袋绕过一摞的奏折瞧他走远不见,终于把奏折“乓”的一声丢在地上,一个人瘫坐在地时不时扭过身去佩服那个太监:“我去!这么老沉!你……你够劲儿!”

哗----

房门被拉开了。

阿满又转过身,仰着头看着拉开门的师兄,急忙用手把奏折藏在身后,虽然还有的掉了下来……

阿满笑盈盈的问:“师兄怎么出来了?”

“这么大动静不出来看看难不成死里边儿?”说着太傅走到阿满身后,将奏折摆齐,然后尽数端进了屋。

阿满一脸不情愿的生着闷气,噘着嘴,“噗噗噗”的吹动嘴唇,鼻腔里憋足了火气。

“还不进来?等我抱你呢?”太傅将奏折放在了书案上码得整整齐齐,然后坐下来开始打开第一个奏折,拿起毛笔蘸上早已研好的墨,开始笔走如蛇地工作。

阿满想着王旖的懒惰,想着想着突然想起来时真正目的,见师兄替王旖处理政务完完全全地忘记了约定想提醒他。

他起身拍拍灰尘,然后走到书案前:“师兄,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太傅手中的笔忽然停了下来。

阿满知道师兄肯定没忘,只是故意找理由拖延时间罢了,说到底他就是不舍得!

太傅把笔放下了,神情中突然闪过了什么,紧接着他将奏折也合上了。

“阿满……”

“师兄我知道你舍不得……”

“我一会儿收拾收拾就去。你先回去吧。”太傅不想让阿满知道他会不会手下留情,更不想他参与其中,所以他必须决绝让阿满放心他一个人前去。如果阿满在,那就真的连退路都没有了……

“我帮……”

“不必!……我的事我自己解决。今晚孤碧庭的侍卫我都撤走了,我一个人应付得过来。”太傅的绝情也只能装到这儿了,他快坚持不住了。

阿满见他的决心和眼神中的冰冷,和自己赌了一把,愿意相信他最后一回:“好。凡事小心!切不可暴露身份。得手后在皇城外汇合。”

太傅点了一下头,然后转头目送他,也是为了确保他真的走了然后走过去关紧了门。

他回到床边,倒在上面一动不动。

时间即凝住,风起吹帘动,一片孤独……

一片片的桃花瓣悄悄从窗户外随风飞来,一直飞到了太傅的胸口衣服上,乖乖躺在上面。

他捂住花瓣,仿佛在护住一个个襁褓中的小生命,自言自语道:“大千世界,两条腿走路的人哪里没有…你又何必在短暂的生命里再造罪孽呢……一切都是命数,她若能挺过今晚那就是她命不该绝是她的造化,你也就这样了……懦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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