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都护连连打了两个喷嚏,不一会便来到大总管军帐前,掀开帐帘子,一位美艳少妇目不转睛盯着他。李都护上前行礼,用汉语道:“王女别来无恙?”
平淡得没有一丝惊或喜,莫言花有点失望。
“倒是无恙,只是我这些年活得……那叫苟延残存。”莫言花妩媚一笑,“憋着这一口气,便是要看那将我从阿耆尼摄政王位上推下来之人,会有什么样收场!”
李都护与阿史那大将军对望一眼,道:“王女所指是何人?”
“白诃黎布失毕。”
“请王女恕李某糊涂,诃黎布失毕是你亲舅舅,王女有他在龟兹庇佑,虽不及在阿耆尼那般尊贵,日子倒也差不去甚远。”
莫言花笑了笑,道:“李君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诃黎布失毕强夺龟兹王位,挑起与周国争战。当年员渠城金宫之变,便是他在背后支持薛婆阿那支逼宫。我可不会认贼作亲人。”
“如此狂妄无耻之徒,实不配掌龟兹一国。王女突然出现,莫非是有好法子对付他?”李都护笑盈盈看着她,满目璀璨。
莫言花说出了城中状况,以及那利国相投诚。
“如此说来,诃黎布失毕撑不了几天了。”阿史那大将军道。
“如得将军襄助,那是自然不过了。”莫言花笑道,以手遮挡打了个呵欠。
“王女一夜未睡,想也是累极了。”李都护看了看两目发青之莫言花,“先到营里歇息,待休息过后我们再详谈此事如何?”
莫言花点了点头,两目虽疲倦,却如月光般柔和。
李都护将自己营帐让给了莫言花,道:“军中粗陋,请王女莫要介怀,若缺什么,告知军仆便可。”
莫言花环顾账里,案几坐垫,床铺软被,莫不素净别雅。火堆烧得暖和,她脱下外袄躺进被窝里,一丝淡冷香气带着男子特有气息迎面压来。莫言花想起了她那短命丈夫舍未阿波,那个粗汉,洗了身子换了干净衣衫,也还是说不出怪味。这李涵竟也是个用香之人。莫言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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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元月,天一直暗沉沉下着雪。实门录府上那中堂与后堂交接处有个四方天井,崔夫人特意吩咐仆妇莫要清雪,也不要横踩那地上去。数日过后,积雪堆成小山丘,煞是得意好看。实门录瞧着那小雪山,再看看被收拾得窗明几净之屋院,想起远在千里之外那些个黄沙,心里头觉着恍如隔世。
“郎君……”小顺欲言又止。
“何事吞吞吐吐至此?”
“郎君,我听说……天山县公家娘子到寺里住去了……听说是要准备落发出家。”
实门录一顿,问:“可听说麴娘子在哪家寺里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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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空寺位于长安颁政坊,是家女尼寺,本为工部尚书段仑祖庙,政光十七年立为真空寺。自立寺以来,广受皇城西各家户女眷香油资助,日渐繁盛。寺里新修之花园回廊遍植花卉,春有玉兰,夏有桂,秋有菊花,冬有梅,一年四季,错落盛开,使得赏花游客也络绎不绝。
天山县公家麴娘子便在这真空寺中带发修行。高昌龟兹礼佛,麴家是虔诚沙门信徒,自抵长安后便一直大力资助佛门寺院,功德无量。麴家虽是降臣,可周天子十分优待,拜了勋爵,领了闲职,阖家在长安日子并不比旧日在高昌封地过得逊色。
听说麴娘子早年刚抵长安时,左司徒赵国公府上还曾想替小公子将这位西域美人娶进门,只是不知为何便不了了之。任谁也不曾想到县公府上这位才貌双全之麴娘子竟要到寺里出家修行。据闻县公府上是绝不同意,真空寺里没有人敢替麴娘子落发剃度,便由着她在寺中带发修行。
长安连绵数日大雪终于停了,灿烂阳光洒照各处,教人心情顿舒。麴娘子披着斗篷立在廊下,眼看阳光下无数飞舞尘粒,清瘦脸容别有一番柔媚雅致。
“娘子,实门录来拜访你。”侍女一脸喜悦。
麴娘子眉心一动,又迅速平复。
“让门录请回吧。”她吩咐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