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的秋风吹过河边的芦苇,风中带着一丝寒意,七里河川边上一辆华贵的马车驶来,穿过芦苇荡,行走在水中,河水刚刚没过半个车轮,马车四周被红色的丝绸装裹,镶金的窗牖上遮挡这红色的绉纱,一只白皙清瘦的手轻轻掀开了窗帘,探出一个少年的身子来,他看了眼身后紧紧跟随的人马,虽然他已经下了令让他们不要跟的太紧,相隔几里就好,可这些使臣一个个都害怕他会出什么危险,还是小心翼翼的跟着。
少年听着湍流的河水,他看了眼天空中南飞的候鸟,轻叹一口气,合上窗帘,想着自己如今的遭遇就犹如这候鸟远离家乡,一个南下,一个却要北上。
“殿下,前面就是七里河了。过了七里河就到了天周的地界,如今已入仲秋,天周北方的寒山已有寒流南下,殿下千万注意身子,别着了风寒。”
说话的是驾驶马车的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穿着淡青色的素衣,裹一层白纱,轻纱遮面,看不出容貌,但听其声音悦耳动听。
“知道了。”马车内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在离开天京的时候我听管事的阿妈说起天周的寒冷,冬日泼水成冰,若是在外面待上片刻连耳朵指头都要被冻掉,所以离开前我特地派人从织造局做了加绒的棉裤,在天京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轻纱薄衣,不知道去了临渊锦帽貂裘的还能不能习惯!”车外的女子轻声说道。
“咱们能从天京的大牢中出来已是幸事,还敢奢求什么?”
马车很快穿过了七里河,上了岸,车上的帘子被掀开。一个少年从车上跳了下来,踩在岸边的泥土上。他弯下腰,抓起一把土来,咧嘴一笑说道:
“二十年前这里可都是我大成的疆域啊,如今却成了敌国之境,今日踏足,不知还有没有命活着回去了。”
“殿下担忧什么?此去乃是和亲,成为天周驸马,怀抱美人总好过被困天牢吧?多亏了殿下的福,才让离人免了那牢狱之灾啊。”
轻纱遮面的女子想着车里的这位主子此次远离家国,奔赴千里的目的,嘴角忍不住扬起了笑意。
“离人我觉得这殿下你来当,你去和亲吧。自古以来,都是公主和亲,从未有过皇子和亲,没想到我令狐长恭居然成了第一个,开了这先河。”少年有些无奈,眺望着远方的跟随而来的使团,神情惆怅。
刚刚逃出一个深渊,如今又要入另一个深渊。
我不喜欢,不喜欢……
“殿下,我可是听说了这天周的女子豪放洒脱,丝毫不像我大成女子一般小家碧玉,温柔可人,不知殿下这孱弱的身子能否消受的起。”离人掩着嘴说到。
“你这大胆的奴才,连主子的玩笑也敢开?”令狐长恭跳上车轴,自己驾起马车来。
“此次和亲并没有那么简单。如今天周的形式势如水火,天周皇帝没有儿子,仅生有一位公主。国师公孙崇被我那准丈人拜为“仲父”,却依旧是觊觎皇权,他有着非分之想,全然是因为当年我大成兵临城下时,我那准丈人三顾寒山,并提出“如若击退成军,愿于君共治天下”这才让那千古风流人物公孙崇出山,这二十年天周已有大半姓了公孙,公孙崇啊公孙崇…天之骄子,要不然如今那还有天周,都是大成啊。”令狐长恭感叹到,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年言语之间说话言语间尽显暮气。
他闭上眼睛,仿佛自己穿梭在了二十年前那波澜壮阔的历史中……
二十年前,大成王令狐镛初登王位,雄心壮志,想要壮大大成之疆域,在乾州秣兵历马,于天周交战数月。由于大成准备已久,天周毫无反范,大成的铁骑跟快就踏平了天周的半片疆域,陈兵于天周都城临渊。
眼看着就要攻破临渊,这是令狐镛心中无比的自豪,大成的两百年来励精图治,唯独在疆域上从未有所扩张,因为大成四面皆敌,若能灭了天周,统一北方,大成便可以南下诸燕,西出后秦,东达蛮夷,然后统一天下。
然而这一切都因为场载入史册的战役而成为了黄粱一梦。如今的天周国师公孙崇,二十年前才刚过二十,横空出世,为天周守都成献计,导致大成二十万铁骑惨死于寒山的大水之下,大成王令狐镛仅率领亲军卫成军回到了大成。
这时候天周的各地勤王军马以悉数集结,在公孙崇的率领下很快就到了大成的边界,大成当时已经元气大伤,无力阻挡天周的进攻,在此危难之际,如今大成的相国魏青,曾与公孙崇一起拜于兵法大师韩元子,被令狐镛允以重诺,出使天周,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公孙崇退兵,签订了乾州条约,割让出半个乾州。
回国之后魏青被任命为相国,二十年来,魏青兢兢业业,推行政策,励精图治,大成跟快就从战败中恢复了元气,只是大成王令狐镛亲自经历那次临渊围城之战后,一蹶不振,终日沉溺于莺歌燕舞,酒色肉林,早已没了当年的雄心壮志,而相国魏青重用文臣,善于外交,不喜攻战,大成子民有此重文轻武,无数学子无不效仿魏青,甘愿做一个落魄书生也不愿为武将。有此大成国随强,兵马弱,处处受辱。
半年前,大成相国魏青奔赴大成与天周的边界,进行了三年一次的“乾州会盟”,按照惯例,又有一位大成的公主要被送入天周和亲。
而这次有点例外,天周国特别提出了此次和亲他们不要大成的公主,而是让大成的皇子前去和亲…
大成王令狐镛生有八子二女。大皇子令狐长仁已近而立之年,辅佐大成王已有数十载。剩下的几位皇子各自封侯,已到所属藩地任职。如今留在这皇宫中的只有尚未成年的七皇子令狐长恭和八皇子令狐长谦。
令狐长谦未满十岁,所以这和亲的事自然落在了刚刚从天牢出来今年已是十七岁的令狐长恭身上……
使团的车队自进入天周地界就一直更加的小心了,大成皇子前来和亲,非同小可,而天周民风尚武,又是边关之地,匪患猖獗,若是半路遇见刺客杀手或者盗寇草莽,伤了大成皇子,天周可不好交代。
所以他们派出了一直精锐的部队,在离天周不远处的杠板坡等候。
御林军副统领黄山带着昨天刚刚上任至今还不知姓名的副将,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与那身盔甲格格不入,一看就是富贵子弟,能送入御林军内任职,背后靠山肯定不小,黄山不敢多问,对他却很恭敬。
“你说什么?”令狐长恭看着那个身穿黑色盔甲,高大威武的天周将军黄山,面如寒霜,语气冰冷。
“陛下有令,前来和亲的皇子还有西秦国和诸燕国以及东部夷族的王子,要我在这等候四位皇子齐聚,然后在一同返京。”黄山盯着这个稚嫩的少年说到。
“荒唐,荒唐至极…”
“你天周真以为自己是四海八荒之主了?我堂堂大成皇子岂能如秀女一半供你天周公主挑选?难不成你家公主想一妇侍四夫,旧闻天周女子率真,如今看来果真颇有虎狼之风。”
令狐长恭站在马车上探出半个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两个天周的副统领和副将,调侃到。
“大胆…”一声清脆的呵斥,那名副将抽出刀来指向了令狐长恭。
黄山一看大叫不好,这富贵子弟果然是不经世事,受不了这言语上的刺激,竟然敢向一国皇子拔刀,可事已至此,也不能堕了天周的威严,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皇子慎言,此乃天周地界,末将等只是听命行事,大成皇子不要为难在下。”黄山不卑不亢的说到。
“好,好,好一个天周。”令狐长恭笑拍拍手,说到。
“哗”一声清脆声响,寒光乍现,宝剑出鞘,抵在了那名副将的咽喉,黄山和带来的骑士见此一幕纷纷抽出长剑将令狐长恭的马车围了起来。
黄山咽了口吐沫,即便是久经沙场,额头也是渗出了汗珠,因为他感受到了剑上的那股杀意,如果不是沾染了很多的鲜血是不会有如此凌厉的剑意和杀意。
最重要的是这位富贵子弟,如果伤了分毫,他黄山官位不保不说,说不定这项上人头也要落地。
他真是左右为难,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殿下,要不咱们杀了这些人,逃回大成去。”离人手中握着剑,看了看那些抽刀的甲士,满脸的不屑。
黄山后背冷汗直冒,令狐长恭正在思索,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是大成鸿胪寺正卿王士宏。
“殿下使不得,使不得呀!”王士宏摇晃这肥胖的身躯,连滚带爬冲到了令狐长恭面前跪下磕头,“殿下万万不可,今日若是这天周的将军死在了我大成的刀下,明日遭殃的可是我大成的黎民百姓,死在刀下的可就是我大成的子民了。请殿下三思,三思啊!”
令狐长恭看着剑下的那名副将,皮肤白皙,眼神倔强,他用剑尖轻轻挑起那副将的下颌,看着他白净的脸庞说到:
“这边关风大军营都是些粗糙的汉子,可养不出如此细皮嫩肉的小娘子来啊。”
令狐长恭脸上带着戏谑,剑尖抵喉,那副将不敢说话,瞪着着眼睛流出两行清泪来。
“也罢,本皇子怜香惜玉,最见不得美人伤心哭泣,你费劲心思混入军营莫不是想替你主子见一见这前来和亲的皇子,好事先看看他们合不合适你家主子。既然如此,本皇子就让你观察个够。”令狐长恭一把抓住那副将的盔甲,手部用力一提,将她扔进了马车。
黄山见状持刀上前,离人持剑挡在车前,令狐长恭进入马车懒洋洋的说到:
“黄山将军,别给脸不要脸,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鬟,你犯不着得罪我,说不定以后我可是你天周的驸马爷!你好自为之。”
黄山低头思索片刻,还有点吃不准那女扮男装的副将的身份,不知道她是公主的婢女还是国师派来的刺客。不过令狐长恭说的没错,说不定以后他可是天周的驸马爷,如果今天彻底得罪了…权衡利弊之下,黄山归刀入鞘。
“这婢女毕竟是我天周之人,还请殿下怜惜,末将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