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山上缥缈峰,缥缈峰连有仙宫,缥缈仙宫修仙人,缥缈仙人去无踪。
缥缈山三仙门之一凌虚峰,近日甚是热闹,各大世家子弟纷涌而至,只为这一届的仙门大会设在了此地。
修道之人,本该清心寡欲,却是格外热衷于此等盛会,让人费解。
我垂坐在断仙台的一端,手握一盏九瓣莲的碧玉魂灯,魂灯早已熄灭,碧玉的颜色暗沉无光。我闭着眼感受谷底吹来的风,我衣带飞扬,腐朽的寒冷从没远离过我。
第十七年,便是当初直接过了轮回海重生为人,如今也该是挺拔的少年人了吧。少年,你若是真真的已走过轮回海,忘了我,我该怎么惩罚你呢。我嘴角含笑,心却涩的麻木。
我告诉自己应该大度,你能走过轮回海,说明你那时神魂未灭,我该是为你庆幸开心。可细想又是觉得嫉妒,真可怕!我在想你当初若是神魂未灭,为何不曾回来看我一眼,就独自轮回海,轻而易举的将我忘记。如今的你,转生后变成了谁的模样,或者年少的心在偷偷爱慕着谁家姑娘?我又在想,当初若是神魂尽灭,天地之间再也没有你存在过的痕迹,我又该如何去接受……
你,师父,师公,你们都走了,都走了。一别十七载,你们……可还好!只是待我身殒那一日,要到哪里去才能再见你们一面?
我指尖摩挲过魂灯的每一瓣莲,碧玉的纹路冰冷,我常常耗尽灵力想将它捂暖,可失败了。我一次又一次,荒唐的,自虐的,想要用我的灵力去点燃一盏已经熄灭的魂灯。我知道自己在奢望,心魔已生,难以自抑。
“长老姑姑!”
传讯纸鹤,扛不住断仙台上的阵法压制,远远的掉落在断仙台另一端的石阶上。
这么另类的的称呼,是青端那丫头啊。我心里这样想着,掌心灵力流转,魂灯收回百宝手环里。我慢条斯理的起身,睁开眼,望尽远处烟霭里若隐若现的晨光,又是新的一天了。
我穿过断仙台下了石阶,传讯纸鹤缓了缓重新飞起,紧随我的身影向下而去。青端的活跃嗓音,带着些许被纵容的气恼。“长老姑姑,您又到那里去了是吗?长老姑姑!爹又要罚我了。爹让我好好守着您,不准您到那里去,您怎么能……爹都说了,再有一次,一定会重重责罚我的。”
青端是掌门师兄的小女儿,年纪不大,极活跃的性子,还有些唠叨。师兄派她来盯我,总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师兄好像总是在担心我会跃下断仙台殉情一样,可我不会啊。当初他那么拼尽全力送我上来,我又怎会如此轻生!我只会在午夜梦回的噩梦里,一遍遍痛恨他自作主张的模样,如果能重来一次,我该让他尝尝他无法再推开我的滋味。
“吵。”我下了石阶,指尖的灵力浮动,瞬间禁了纸鹤的传讯,传讯纸鹤化作蓝色粉尘消散。
耳边清净,我心情略缓,循着青石道,不必着急御剑,一步一步的走。我近日来,心境越发不稳,所以,我尽量让自己适应慢下来的速度。我知晓,师兄除了担心我去多了会触景生情,还在担心我日渐溃散的修为。
三十岁之前突破化神期的天才,现在已经倒退回金丹期的修为,一朝天才变成了废材。我的修为还在倒退,或许过不了几日,我连击碎金丹期小辈的一只传讯纸鹤都做不到了,再退更别提什么御器飞行了。我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我在让自己学着提前适应。
我漫步回到我的且闲居,已经过了午时。筹办仙门大会正忙碌的师兄出现在院门外,我想的是,青端这个丫头,定是又主动找了她爹禀告了。罚,实在该罚。
掌门师兄的气场越发持重有威严了,我看着,眼底恍过从前的模样,师兄第一次站在一群忐忑不安的弟子里,故作镇定的走上前,郑重拜师的模样,如今恍若隔世。
我近日来,越发容易回忆起从前。我扯动嘴角,笑了笑。
“可还记得自己是戒律堂的执事长老?”
“记得。”我慢悠悠的答,安静的笑。
“……”掌门师兄瞪眼看我的模样,我有那么一瞬的愧疚,又被我挡了去。
“我决定下山。”我一字一顿的表达。
“什么?不可!”拒绝来的很迅速。
“我下山。”我重复道。
“不可!”师兄有些动怒了,我和师兄在院门外沉默对峙,师兄想要训斥我些什么,又克制的忍下了。
他大概觉得我又在异想天开了又或者另有想法,“你可是还在恼郦娘子的胡言乱语?她当日出口伤人左不过是在与我置气。师妹,无论如何,师父不在了,师门还在,师兄也会一直在。”
我想师兄大概误会了,我诚然那日被平日里宽和有度的郦夫人惊了一跳,也不过转念便忘了。师兄再提起时,我还顿了下,是了,在旁人看来,我那日可不算是同嫂子郦夫人撕破了脸皮?!约莫是可以这么形容的?
还记得青端那丫头事后跑来代她娘亲说和,小心翼翼又震惊的向我求证。“长老姑姑,娘亲当真撕破脸皮式的同你大闹了一番?我听其他弟子传的沸沸扬扬,版本多样的令我一度怀疑我有个假娘亲假姑姑。”我还被青端丫头的说法逗笑过。
“师兄,你也会同郦夫人争吵吗?”我忽然想到,问了出来。
师兄被我问的一愣,面上有些不自在的转移了视线。
我心中了然,又说道,“师兄,我和他从没争吵过,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遗憾。”
师兄面色更难看了些,“师妹!”
师兄在愧疚,虽然我一直觉得他这份愧疚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言,但是我一直说服不了他放下。师父师公走后,师兄艰难的接下重任,心思越发沉重了。此于他修仙之道是道坎,他看不开放不下,他的修为好些年不曾精进了。
师公说,这世上总是有些人,是自己把自己禁锢住的,旁人劝不得说不得。修仙路茫茫,何是为归处。
“师兄,我想出山,走他走过的路,看他看过的风景。”
“……”师兄沉默克制。
“师兄,我不会那么快陨落的。”我安静的微笑着安抚。“我会回来。”
师兄担心我的一去无返,我明白,但我还是坚定。
我们不欢而散,师兄还俗气的给我的院子设了禁制,我被禁足了。
我坐在门廊下,望着院子上空的禁制流光。师兄十年如一日的固执,师父师公走后,越发固执了。
他大约是还没从弟子那里得到消息,我继任戒律堂执事长老约莫十七载,曾一度研读过奉先阁所有阵法藏书,我没有寻到可以重燃魂灯的办法,符阵功法倒是通了七八,所以,他的这个禁制并没有费我多少心思,便被我破解了。
下山势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