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一千四百年前,有一个小国,国中阴盛阳衰,多由女子统治,故而唤作女儿国。
此国地处偏僻,道路不畅,与外界少有交流。不过,虽然过得贫苦,但也能自给自足。
话说这严严冬日,已连续数十日阴云密布不见阳光,天气格外寒冷,百姓们皆道是天神发怒降罪于女儿国。这一日,女儿国的女王临产,皇宫上下都忙的团团转。
直到第二天早上,女王才诞下一女。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诞下的婴儿不哭不闹,被打了两下屁股也只是紧紧抓住接生婆。接生婆倍感惊奇,当她把婴儿脸上的血污洗净时,却是吓得惊呼出声,差点没把手中的婴儿扔出去。
只见婴儿出生便有两颗尖锐的牙齿,脸皮皱巴巴如一块破布,鼻歪眼斜根本不堪入目,真可谓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饶是经验丰富的接生婆都从未见过如此长相的婴儿。
这时,在床榻之上的女王听到动静,艰难道:“快些把孩子给朕瞧瞧。”
接生婆不敢违背,小心地把婴儿放于女王的怀中,并轻声提醒道:“殿下的容貌异于常人,还望女王陛下有心理准备。”
女王听后却是迫不及待地看向怀中的孩子,当她看到怀中孩子那如恶鬼一般的脸庞时,本就虚弱的她发出一声惊叫,竟是直接被吓得晕死了过去。
门外守候的两位亲信大臣听到惊叫声,连忙带着士兵破门而入,入眼的便是那形象奇丑的婴儿和已经不见声息的女王,两位大臣急忙奔向女王的床边。当他们颤抖的手再三确认女王真的没了呼吸之后,皆是跪地嚎啕大哭起来。
一番骚乱之后,两位大臣起身扫视了一圈正跪地哭泣的接生婆与侍女们,其中一人冷声道:“陛下驾崩,尔等难咎其责,当与陛下一同下葬!”
说着,这位大臣不管求饶的众人,抱起了那容貌可怖的婴儿,他颤声道:“这可当真是陛下的女儿?”
这时另一位大臣走来说道:“女王陛下在世时曾与老臣说过,殿下若是男孩,便唤作苍松,若是女孩,便唤作碧萝。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陛下驾崩,只留下这一个孩子,吾等当竭力辅佐新皇,治理天下!”
此话刚一出口,遍布女儿国数十日的阴云竟一扫而空。这一日久违的阳光洒落,百姓们只知女王难产而死,最年轻的女王登基,唤作碧萝。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自碧萝出生后,女儿国便年年风调雨顺,而年轻的女王陛下亦是聪慧过人,女儿国在她的治理下欣欣向荣。
两位辅佐新皇的大臣已去世多年,如今碧萝也已二十年岁。按照女儿国的习俗,女王十六岁便可婚娶,但碧萝却是一直未娶,也未纳男妾。不过女儿国的百姓们却是一点都不感到惊奇,他们只是道:“女王陛下虽常戴面纱不见其容,但她音如天籁,身如垂柳,其才华更是如经天纬地,想必那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故而实在难以想象这世间能有哪个男子配得上陛下?”
这一日,碧萝陛下带着亲卫于城中微服私访,忽听到远处传来一男声正讲着她不曾听过的域外奇闻。碧萝心下好奇便带着亲卫挤过人群,只见那说书人是一个剑眉星目,身姿挺拔的男子。他身穿白袍,手拿一把折扇,正络绎不绝地讲着各种奇闻,还时不时地作出几句诗词,令众人一片叫好。
碧萝听得欢喜,便不由开口道:“女儿国竟有如此奇男子!”
不料此话一出,周围众人都是纷纷看向了打扮朴素的碧萝,其中一人突地惊喜喊道:“这等空灵悦耳的声音,还戴着面纱,定是碧萝陛下!”
人群一阵骚乱,皆是纷纷跪伏在地:“恭迎女王圣驾!”
碧萝这才发觉是露了马脚,她从容笑道:“尔等皆是朕的子民,快快平身。”
待到众人谢过起身,这时那气度不凡的男子才上前跪地,不卑不亢道:“小生乔子羡,见过女王陛下。”
见碧萝对此人很感兴趣,这时一旁一个机灵的亲卫上前轻声说道:“陛下,末将打听到,此人乃是一月前从异国他乡而来,据说有再世卧龙之才。”
碧萝听后点点头,用她那空灵悦耳的声音说道:“先生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敢问先生如此才华,为何来朕这边陲小国?”
乔子羡起身恭敬道:“小生听闻女儿国的女王陛下乃天下第一奇女子,不由心生仰慕,故而跋山涉水前来,今日有幸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碧萝见乔子羡风度翩翩,谈吐有度,心中不由更加欢喜,她轻笑道:“先生廖赞,碧萝愧不敢当。不知先生大才,可愿在女儿国为官?”
乔子羡听后面露喜色,躬身道:“臣,愿效犬马之劳。”
就这样又过去了八年,乔子羡果然不负他再世卧龙之名,他辅佐碧萝治理国家,在女儿国实施改革,新修道路,开通贸易,短短八年便官拜丞相。整个女儿国的百姓皆称之为天下第一奇男子。
这一日,碧萝与乔子羡一同坐在一架四周镂空的高大马车上,带着人马巡查都城。碧萝看着繁华的街道与笑脸洋溢的百姓,不由感叹道:“若没有子羡,这女儿国岂会有这等盛世?”
乔子羡亦是笑着谦虚道:“臣不过是提点两句,陛下之才,臣不及也。”
路两边的百姓们见马车上的碧萝与乔子羡有说有笑不甚亲密,便有好事者高声喊道:“女王陛下今年二十有八,却因心系俺们女儿国社稷,一直未娶。如今俺们女儿国如此盛世,陛下当早日婚娶,诞下龙胎,护俺们女儿国长久兴旺!”
此话一出,人群中不停传来附和之声,这时又有人高声道:“陛下乃天下第一奇女子,是天上神女下凡,又有何人能配得上陛下?”
人群中又是一阵议论。
“这倒是,陛下乃神女下凡,吾等凡人万万不可亵渎。”
“可人生于世间,婚娶实乃正常不过,如今女儿国虽然兴盛,却无储君,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最先开口的那人又高声喊道:“尔等皆言天下无人可配陛下,但俺却知道,这眼前便有一位。”
这下众人恍然大悟,彻底炸开了锅:“再世卧龙乔子羡,为人品貌非凡,温文尔雅,其才学更是有目共睹。若其与陛下结合,吾等绝无异议。”
于是路边的百姓们都纷纷跪地高声道:“望陛下心系女儿国未来,早日婚娶,诞下龙胎!”
碧萝与乔子羡在马车上听得一清二楚,只是碧萝脸戴面纱看不清表情,而乔子羡从容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局促。
乔子羡站起身挥手示意众人安静道:“陛下终身大事,岂是尔等能够议论。如今女儿国昌盛,皆是陛下一人之功,吾乔子羡何德何能?此事尔等休要再提!”
这时,人群里又有人高声道:“吾等皆知乔丞相身怀大才,却因仰慕陛下,背井离乡、不远万里来到女儿国,现在又何必自欺欺人?”
乔子羡听后不由一阵面红,这时身旁的碧萝也是起身道:“朕愿为女儿国奉献一生,下一任君王亦是能者居之,朕断不会行世袭制。”
周围的百姓听后却是更加不满,纷纷道:“女儿国建国以来何时有这等规矩?碧萝陛下的幸福便是吾等的幸福,陛下万万不可为了吾等忽略了自己。”
碧萝爱民如子,见百姓们如此,她也不由得看向了乔子羡,空灵的声音传来:“子羡,朕想听听你的真实心意。”
乔子羡听后沉默片刻,回想起这八年来与陛下发生的点点滴滴,他一咬牙突然跪在碧萝的面前道:“臣仰慕陛下之情,从未更改!”
碧萝又问道:“此言可是当真?子羡你可是连朕的样貌都未见过。”
乔子羡听后却是不假思索道:“自然当真!臣这八年来兢兢业业辅佐陛下,从不敢逾越分毫。如今女儿国盛世来临,即使没有臣,也可长久。如今当着众多百姓的面,臣斗胆吐露心意,望得陛下一个答案。”
碧萝却是沉默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庞颤声道:“朕若告诉你,朕其实是因面容极其丑陋才不以真面目示人,你还愿心意不改?”
乔子羡听后却是面露喜色,他一字一句地高声道:“吾爱碧萝,世人皆知。不为其人,只为其心。生生世世,绝不言悔。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碧萝听后,面纱下的眼睛留下两行泪水,她温柔地扶起乔子羡,扑入他的怀中,乔子羡亦是紧紧拥住碧萝。路边的百姓们发出一阵阵热烈的喝彩,更有善感者喜极落泪。
良久,二人分开,碧萝环视一圈众人,她高声道:“朕愿听从子民们的安排,待回去后择一黄道吉日,嫁与子羡,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人群中又是一阵骚乱,乔子羡更是大惊失色道:“陛下!您。。。”
碧萝抬手打断乔子羡的话,继续高声说道:“朕与子羡不分你我,朕。。。碧萝愿嫁与子羡为妻,将女儿国王位禅让与你。相信以子羡的才能,女儿国定能更加昌盛!”
此话说完,乔子羡听得默然无语,只能将碧萝紧紧拥入怀中。碧萝这愿意将整个女儿国当作嫁妆送与乔子羡的举动,令在场的众人无不震撼。
“女王真心,这世间,又有谁能够受得?”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这一天阳光明媚,家家张灯结彩,因为今日便是碧萝陛下与宰相乔子羡的大婚之日。今日过后,碧萝陛下便会退居幕后,乔子羡将登基为女儿国新王。
这一日好不热闹,一系列繁琐的礼仪与热闹的酒席过后,天色已晚。微醺的乔子羡遣散门边守候的侍女,独自推开寝宫大门。宫殿内装饰喜庆,烛火通明,他径直地走向了坐在床边的碧萝。
只见碧萝凤冠霞帔,头上蒙着一层红色盖头,身姿曼妙,坐姿端庄得体,一眼望去真就如天上的仙女一般。
乔子羡坐到碧萝的身边,深情道:“碧萝,待喝完这交杯酒,你我便是真正的夫妻,吾定当好好爱你,绝不负你!”
说着,乔子羡满怀期待地揭开了碧萝的盖头,却见碧萝的脸上仍戴着一层面纱,于是他假装不悦道:“碧萝吾妻,都这时候了,你还不愿让吾一睹你的真容?”
碧萝却是轻声道:“非是不愿,实乃担心吓着夫君。”
听着碧萝空灵悦耳的声音,乔子羡却是越发迫不及待,他连忙道:“吾妻且放宽心,吾爱你之内在,又怎么在意你的外在容貌?”
碧萝听后却是喜极而泣,她点点头伸手揭开脸上的面纱。一瞬间,乔子羡呆住了,并不是因为碧萝如何美丽,而是恰恰相反。
那是何等丑陋的面容,就好像是一片腐烂的菜园,只见她脸皮如烂地,双眼如烂豆,鼻子如烂瓜,嘴巴如烂菜。丑陋的五官歪歪扭扭地分布在脸上,就连恶鬼恐怕也不及也!
碧萝见乔子羡呆住不说话,如烂菜叶一般的嘴巴开合道:“夫君,你。。。”
碧萝刚一开口,便露出了满口黄斑的尖牙。听着耳边响起的空灵悦耳的声音,再看去那狰狞可怖的大嘴,乔子羡崩溃了,他大叫一声,起身拿起一个硬物便朝着碧萝砸去。
“砰,砰,砰!”
乔子羡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鲜血溅得他满脸都是,也不知砸了多少下,直到感觉手臂酸痛发麻才堪堪停下。看着眼前被砸得模糊不清的尸体,乔子羡空洞的眼中流下了泪水。
直到第二天正午,女王的寝宫一直没有动静,守候的侍女带着一行卫兵破门而入。映入眼帘的一幕却让众人惊呆了,乔子羡正瘫坐在床边,床上是一具身着华袍血肉模糊的尸体,那正是他们敬爱的女王陛下!
“陛下啊!”
卫兵与侍女们皆是泪流满面地跑到床边跪倒,连瘫坐一旁的乔子羡都没顾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为首的一个卫兵反应过来,抽泣着对乔子羡道:“丞相。。。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乔子羡听后眼中恢复了些许神采,他癫狂道:“不,她不是碧萝,此乃一只相貌极其丑陋的妖怪,所以吾便杀了她,哈哈!她怎么可能是吾心目中的碧萝?”
众卫兵听后又向床上的尸体看去,可是这尸体别说相貌了,就连五官都血肉模糊分不出来,哪里还能看得出是不是妖怪?
这时,跪倒在一旁哭泣的侍女听到后,急忙跑上前来拉开床上尸体的袖子,那露出的洁白臂膀上,有着一个形似凤凰的胎记。侍女当即嚎啕大哭道:“这就是可怜的陛下啊!”
乔子羡也是身子一颤,眼中残留的希冀散去,他的嘴角竟是流下了一丝心头之血,嘶声道:“吾。。。吾喝醉了,碧萝。。。”
卫兵们这时哪里还会再听他的解释,怀着满腔悲愤直接将乔子羡抓了起来。
此事发生不过一日,全国上下都知道了碧萝陛下驾崩的事情,一时间,百姓们尽皆披麻戴孝,跪地痛哭。
又一个月后,曾受人尊敬、风光无限的再世卧龙乔子羡,在皇城的集市处以千刀万剐的极刑,他没有想过逃跑,也没有再为自己辩解。刽子手硬生生割了两天三夜,在第三天早上,浑身看不出人样的乔子羡终于咽了气。
集市围着的百姓们亦是没有一个离去的,两个月前乔子羡在马车上对女王陛下说出的海誓山盟仍历历在目。而在乔子羡死去的那一刻,众人皆是放声大哭:“可怜的陛下啊!是吾等罪民害了您!若不是吾等罪民劝您早日大婚,又怎会发生这种事情?”
碧萝死后三个月,新的国王即位,但从那以后,整个女儿国便年年干旱颗粒无收,周围的国家听闻碧萝、乔子羡皆亡,也开始派兵攻打过来。世人皆道是碧萝陛下乃上天派下的神女,如今他们害死了陛下,所以上天降下惩罚。
于是,女儿国各地的百姓们自发开始建造碧萝的雕像,日日夜夜祭拜,祈求碧萝陛下再降恩典,造福女儿国。
可惜,女儿国终究还是逃不过被灭亡的命运。在敌国军队开始围攻皇城的那一刻,城里的百姓们甚至是军队都开始聚集于城中最大的碧萝雕像前。他们皆是手拿利器,在雕像前纷纷自杀,人们面带狂热一个个倒下,鲜血染红了雕像的底部。
“陛下,吾等,赎罪来了!”
当女儿国的最后一个生命自杀倒地,本来只染红碧萝雕像底部的鲜血竟开始涌上整个雕像,不多时整个碧萝雕像便被染红,开始散发出诡异的紫色光芒。
“朕可怜的子民们啊!”
突然,四面八方传来了空灵悦耳的女声:“碧萝可死千回万回,但朕的女儿国,永不沉沦!子民们,朕,回来了!”
这时,一个个声音从地面上的尸体里传来:“恭迎女王圣驾!”
这时,攻破城门还未来得及撒野的敌军们,看到这一幕纷纷惊得亡魂大冒!他们慌忙转身想要逃走,但却都永远陷在了这新生的女儿国之内。
自此,集女儿国所有人最后的愿景,在绝望、拥戴、思念、不甘、毁灭中归来,史上最强的邪异,女王碧萝,就此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