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那个有钱人家的少爷看上你了。”傍晚日头西了,一家人坐在桌上吃饭,永涟打趣道。
“吃你的饭!面条都堵不住你的嘴。”英子没好气的将一勺面条扔进了永涟的碗里。溅起汤汤水水。一根面条洒在了外边,刘二柱拿手抓过吃了。嘴里嘟囔着:“糟蹋东西。狗蛋说的没错,不过人家大户人家怎么可能看上我们庄户人,最好的结果就是去当个妾侍,你姐姐要是去了,怕是委屈少受不了。”
“当然了,荣华富贵是肯定的,看那少爷的做派,本家老太爷都点头哈腰的,庄子里的刘管事更是跟在后边,大气都不敢出。英子要是嫁过去,自己能吃好喝好不说,说不定还能免了咱家几年的租子。”
“爹爹。说什么呢。我非王哥哥不嫁。再说了,大户人家的小妾下场有多悲惨您又不是没瞧见,本家二爷前年纳的那小妾,整日里受大妇欺辱不说,年前还听说被卖进了青楼,你愿意你女儿遭这份罪啊。”英子气鼓鼓的。
“就是,伯父,英子姐谁都不嫁,就和咱过日子。”
“爹爹就是说说而已,哪里真舍得把自己闺女往火坑里推。”又在永涟头上拍了一巴掌,说道:“你小子人小鬼大,是不是也惦记上你姐了。”
永涟羞红了脸,说道:“哪有。我才九岁。还不到娶妻的年纪呢。我只是舍不得姐姐,咱们一家三口过日子,多好啊。”
这时院子里一个声音传来:“呦,有了媳妇忘了爹,一家三口过日子是不是连家都不想回了。”
永涟听到这个声音,连忙跑了出去,跪下磕头道:“孩儿叩见皇…父亲大人。”
“免了,我儿愈发的精干了。”李陵拉起永涟,使劲拍着永琏的肩膀笑着说道。
“狗蛋,来的可是你爹爹?”英子跑出来喊道。
“狗蛋?”李陵一脸懵逼的叫道。
“父亲大人,是孩儿自作主张化用农家子的名字,望父亲大人恕罪。”永琏小声说道,这事要是给周师背了,这个罪名可大可小,毕竟说自己是狗蛋,那就说皇上皇后是狗了,要是真追究下来,诛九族都是可以的。但是自己揽下的话,最多挨一顿板子,所以永涟自己扛了下来。
“好,我儿还算是深入体味了一番,何罪之有啊。”李陵哭笑不得的摸了摸永涟的头。又对着英子说道:“这位姑娘,我就是狗蛋的父亲。”
“还请伯伯屋里坐,用些晚饭。”英子心里有些失落,狗蛋的父亲一来,狗蛋是不是就要走了。而屋子里的刘二柱听到了外边的对话,心里滋味说不出来,又吧嗒吧嗒的抽起了老黄烟,也不出去搭话。
“甚好。”李陵应了一声就进了屋。刘老汉也不起身,吐着烟说道:“既是狗蛋的父亲,便随意坐吧。”
“你这老头……”扈从李陵的秦文见刘二柱态度恶劣,便出口呵斥。
“好了秦文,莫要失礼。”李陵阻止了秦文,又对刘二柱说道:“老哥,家里前些日子遭了变故,故而托人将我这孩儿寄养你处,未能详述实情,还望见谅。”
“英子,给客人盛碗面。”刘二柱并不答话,但是情绪有些松动了,吩咐英子道。
英子将一碗面放到李陵面前,黑黑的杂粮面,李陵端起来刚想吃,秦文便准备接过试吃。“莫要紧张,你退下罢。”李陵挡住了秦文,拿起筷子呼噜呼噜吃了起来。英子手艺不错,面条做的十分筋道。面汤里煮了去年压的酸白菜,酸爽可口,倒让李陵胃口大开。吃完一碗,将碗递给英子,想要再吃一碗。
“父亲,你将姐姐的一碗吃了,已经没有了。”永涟小声的提醒道。李陵只好尴尬的把碗放下,对刘二柱说道:“老哥啊,冬日里受灾情况如何?去年收成可好,今年春耕可还顺利?”
刘二柱又往烟锅里填了一锅老黄烟,递给李陵。李陵拿袖子擦了擦烟嘴,拿起火镰熟练的点燃,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这还是来到这里第一次抽烟呢,劣质烟草的味道呛的李陵直咳嗽。稍稍熟悉了,却品的有滋有味。
“冬日里下雪,庄子里冻死了三个孤寡,去年年景就那样吧,七八成交了租税,剩下的一点勉强能够糊口。冬日里雪是灾,这一开春,还赖那场大雪的好处,地里墒情不错,看来今年等得个好收成。”刘二柱话匣子一开,也跟李陵搭起话来。
“狗蛋这孩子啊,人很勤快,年纪不大,还挺懂事,唉,可惜不是老汉的娃儿哦。送他来的那人说,狗蛋家里就剩这一个娃了,我还寻思着把这娃当自己的娃儿养,也好有个香火,这娃却怎么都不肯叫一声爹,原是亲生父亲在世呢。你老弟这一来,老汉这念想怕是断了啊。”
永涟悄悄的跑进姐姐的房间,把王哥哥送给刘二柱的半斤好茶叶拿了出来,给李陵和刘二柱各倒了一杯。说是好茶叶,不过是茶叶样子完整些而已,不过就这,被英子藏起来说是要出嫁那日拿出来招呼贵客。
英子气呼呼的瞪了一眼永涟,永涟只是嘿嘿的笑了一声,向李陵说道:“这是姐姐出嫁预备的好茶,姐姐让我拿出来给父亲大人喝。”
李陵看了一眼永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老哥,这是要嫁女啊,我进门时不小心听到你们谈话,还以为咱能攀个儿女亲家呢。等永……狗蛋再长几岁……”
“父亲大人,我与姐姐只是姐弟之情,姐姐已经有心上人了,再说孩儿这年纪,谈婚配尚早了些吧。”
“婚姻大事,哪有你多嘴的份。”李陵喝了永涟一句。
“我也欢喜狗蛋这娃子,不过英子这丫头被我宠坏了,私下与人定了终身,我也不好强求。再说这狗蛋才九岁,英子十五岁了。”刘二柱颇有些失望的说道。
“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这大六岁可是两块金砖了啊。哈哈,开个玩笑,哪有棒打鸳鸯的道理。秦文,拿酒来,我与老哥痛饮一番。”
李陵与刘二柱聊了许久,宗族礼法、农家生活之类。
“哼,宗族本是血脉相亲之人报团取暖共同生活,怎可如此欺压。”刘二柱喝的有些高了,说起了抚恤银子的事,还有本家在村里做下的许多恶事。诸如吃绝户、自己孙子玷污了人家姑娘清白反诬那女子不贞,将那女子沉塘,气的李陵出口大骂道。
“兄弟你可小点声,莫被人听见了告到本家老太爷那里去,我看兄弟非常人,但是今日听说老太爷将孙女送给了旗人老爷家的少爷,搭上了旗人老爷的线,更是抖起来了,兄弟得罪了他怕是有祸事。”刘二柱连忙劝李陵道。
李陵也知道,乡绅是个极为特殊的群体,好一点的,照顾邻里宗亲,救济孤寡,开设宗学让本宗的孩子蒙学,恶一点的却鱼肉乡里,私设公堂。这是一个充满矛盾的集合体。不过改革计划中,乡绅也该加进去了。
“好了老哥,咱们今日相谈甚欢,天色晚了,我却还要去县里一趟,就先告辞了。狗蛋这孩子与老哥和英子姑娘情深义重,就再待些时日,待我返程时再接他回去吧。”李陵起身告辞道。
“也好,不怕兄弟笑话,老汉这要留兄弟住宿也没个床榻,那就先别过了,等兄弟下次来,老汉再与你吃酒。”刘二柱从来没喝过这么好的酒,倒是惦记上了。
“好,那便说定了,告辞。”
刘二柱将李陵送出了家门,看着李陵上了马车离去,三个人回到屋子里,却都不发一言。油灯昏暗的灯火一闪一闪的,英子默默的收拾着碗筷和拿来喝酒的茶碗。
“睡觉吧。”刘二柱长叹一声,回了自己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