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可布直接了当的问题，温老师惊讶了一瞬，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片刻，她又像是无事发生一般接着刚刚的位置继续清扫着，问着。
“为什么要，问这件事呢？”
温老师的可以停顿被可布听的异常明显。
看到温老师重新扫了起来，可布也继续拿着扫帚清起了雪。
老师们，或者说是在当年亲自接触过余慕雪，与她相处过的人们，似乎都对这件事抱有一定的抵触。为什么呢？越这么想，自己就越发好奇了。
“因为……如果不去询问，不去了解，该怎么实现她的愿望呢……”
可布不自觉地悄悄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什么？”
“啊，没什么。”
还好老师没有听到。不过，就算听到了，又能怎么样呢……老师会相信自己吗？
“好吧，其实，不说原因也没关系。”
“啊……不是。”
如果老师能相信，说出来原因也无妨……还是算了吧，对于普通人来说，想要相信有幽灵这种不曾被发现过的存在大概，是很难的吧。万一再觉得这个理由太过荒唐将本可以说的事情封在口中，就不好了。
可布这么想着，为自己点了点头。
“同学们，可以啦！大家可以回班了！工具就放在当前位置就可以！”
“好——！”
老师招着手，示意同学们离开。在得到大家异口同声的回答后，重新转头到可布这边。
“那么可布同学，在和我交流的同时留下来和我收拾一下工具吧？”
“好的老师。”
可布加紧扫完脚下的最后一堆积雪，跟着温老师一起开始到处收集零落的工具。
“老师，需要我帮忙吗？”
俞泠在一旁问道。
“谢谢俞泠，但不太需要，我和可布有些话要说。你先回去吧。”
俞泠看了看可布，又看了看老师，点了点头，跟着大家一起离开了。
“好了可布，我们来说你想说的吧。”
“啊嗯，好。”
站在远处的他看着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地从自己旁边擦肩而过，坐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双臂拄着下巴，为没有一个人用正眼看过他而叹了口气。
但也正常，谁叫他是幽灵呢。
夏音重新将目光从同学们身上转移到远方正在和老师一起收拾工具的可布身上。虽说面无表情，但还是能从中看出一丝好奇。
“她们在说什么呢？”
自言自语已经成功证明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还是等她们说完吧。”
他坐在台阶上，像一具雕塑，但却散发着雕塑不曾拥有的光芒。
“其实关于她的话，也没有什么可以被称作秘密的事情，嗯……至少现在我觉得是这样的。虽然我对可布你问这件事的原因很好奇，但说不说的话，还是取决于你，我不会强求的。你想问什么吗？”
两人以自身为中心，默契地朝着一个目标移动。
“没有秘密？”
没有秘密，为什么湘老师会对这个话题如此抵触？只是因为无法接受失去一个亲爱学生的事实，还是……什么难以言说的……
“是的啊。”
“那，那为什么湘老师会对这个话题如此抵触？”
可布快步凑上前，显得有些急躁。老师看起来像被吓到了一样瞪大眼睛看着可布。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片刻后才重新转过头，并张开嘴。
“你，问了她啊……”
又是一个可以被听得一清二楚的停顿。显得有些语重心长。
可布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液。
“是的……”
“既然是她的话，对于这个话题如此抵触，也是正常的吧……”
老师意味深长地下垂眼角，像是在思考着往事一般。可布从中体会到了一种对朋友的特殊感情。那眼神中蕴含的情感，就如同看见飘零在微风中的晶莹雪花落在手背，在一瞬间后消逝般，震撼，敬佩且惋惜。
——雪是否真的有情感呢？
有时自己便会像这样，看着手上剔透的雪水想。
对于一个刚刚认识，互不了解的小女孩，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么多呢？明明，她和自己毫无关系。
可布回过神，将手掌翻转，握紧。抬头，看着在广阔操场上飘舞的洁白雪花，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是的，自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就一直有这种感觉了。
“我想如果我的女儿就这样离开了，我也很难做到彻底放下吧……”
“诶？”
可布忽然把头转向老师。
“怎么了可布？”
老师疑惑地看向她，片刻才恍然大悟般地笑了笑，说着。
“啊啊，我没有女儿啦，只是做个假设而已。”
摆了摆手。
“不，不是。是女儿但不是……”
可布低着头，无意间被告知的信息使她无法理清思绪，皱起眉头。从杂乱的言语中就可以看出。
“恩？可布想说什么？”
“不，那个，我想说，啊……慕雪是湘老师的女儿？”
站在自己对面的温老师听见问题后眨了眨眼，缓缓点了点头。
“这个，可布不知道吗？”
“……”
可布愣在原地，说不出话。在脑海里突然想起湘老师对自己说的话。
——“她是我的学生”。
这句话在脑海里回荡着，重复着。突然感觉自己被骗了。但从湘老师当时对自己说出这句话的表情，神态和语气等各种方面来看，并没有骗人。加上慕雪原本就在这所学校就读过的事实，她是湘老师的学生，这个并不假。师生关系和母子关系共存的时候是比较少的，所以利用常人的惯性思维来想，两个关系似乎只能存在一个。既然有了一个就不会去想另一个了。这么想来看，似乎是自己骗了自己呢。
——思维陷阱。
“没事没事可布，别伤心啊，这回知道了不就好了。”
“老师……”
“嗯？”
“湘老师以前做过慕雪的老师，是吗？”
“嗯，是的。”
听到答复，可布叹了口气，满是无奈。自己的猜想正确了呢。
“那边收拾好了吗？”
“好了老师。”
“好！我们可以回班了，可布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老师看着可布把最后一把铲子放到角落，说着。
可布听到，有意将放最后一把铲子的速度放慢，以给自己更多时间思考。毕竟这可是个宝贵机会。而且老师这几天似乎很忙的样子，估计除去这次后就更没有时间向百事通询问了。
但其实，想了想，并没有什么想知道的了。实在要说的话，就是余慕雪这个人本身。但这种问题用来问“学校百事通”好像有些不妥。
不过，如果真的知道些什么的话……
可布放下了铲子，回身。
“老师，你了解慕雪吗？”
“关于她个人的事我就有些无能为力啦，毕竟我并没接触过她。那一届的话……如果我是她的老师，就不可能当上你们的班主任啦。”
“！！！”
才反应过来这个问题的可布不禁微微后仰，双手遮起因羞耻而泛红的脸庞
“抱歉老师我才反应过来……”
“哈哈哈哈，没事没事，我们走吧？”
“嗯……”
可布低着头跟在老师背后，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感到羞耻。
“呜……”
——这种事情都反应不过来。
“说起来。”
老师走在前面说着。
“可布也有秘密了啊。”
“诶？”
她突然被老师莫名其妙的话惊讶到忘记了刚才羞耻的感情。
“嗯，没事。这也是正常的啊……毕竟谁都会……啊没事可布，当我自言自语好了。”
温老师在说话时一直没转头，连转头的迹象也没有。
“啊……”
两人一前一后，就这样走在偌大的操场上。草坪渐渐再次被白雪覆盖，他们的清扫，似乎并没有派上多少用场。平地上的沉默使两人有些尴尬。
可布并看不见老师的表情，很难猜测她的心情。刚刚对于自己来说莫名其妙的一番话，似乎在老师的心里，憋了许久。如果，刚刚能理解她，就好了。
“老师……”
“嗯？”
“你想知道原因，是吗？”
旷地之上，好不容易恢复的些许声音，再次被沉默之风吹散。老师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复，仍旧向前走着，让人猜不透想法。
“比起我的好奇，还是你想保守的秘密更重要些。不想说也没关系的。”
“嗯。”
其实并没有什么秘密，说不说也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可布受不了自己郑重说出的事实被一笑带过，不被重视，不被相信。
“其实老师，我并没有什么秘密。”
老师一直走着，没有说话，没有回头。
但她的脚步，似乎因为想听可布说话而有意放慢了。
“您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幽灵吗？”
在短暂地为了接受不同的结果做了准备，小小叹了口气消除紧张后，说出来了。
不知道老师是否听见了可布的问题，走着，走着。一会儿，停在了即将出操场的门前。过了这道门，再走一段距离，便是教学楼的台阶。在台阶上，有个男孩子坐在那，泛着点点微弱的光芒，等待着这个跟在后面的女孩子。
可布看见老师停住了脚步，下意识往后一仰，没有撞到。
老师站在原地，先是转过半身，而后转过头，最后转过全身，面向可布。凝视着她的双眼，不一会儿，就笑了。
看见老师的笑，突然没有了上次说出后的焦虑和猜疑结果的不安。反而很暖心。
“我相信。”
言出，风停。飘荡的皑皑白雪脱离风的指引，渐渐恢复了自己的轨迹。似乎每片雪花都在温暖地笑着，对这个使风儿停下呼啸的慈祥使者说着。
“谢谢你。”
她也成为了雪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