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零点一刻。
空气几乎凝固。有雪花在黑暗中飘动,月亮消失,一切变得异常安静,甚至没有一丝杂音。
张祥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他放下手中的小铲,找了一把矮凳坐了下来,是该休息一下的时候了。
现在是冬季,外面正飘着小雪,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片天寒地冻里,但是他这里却例外。
这是一间温室,里面的温度足可以让任何人感觉到春天般的温暖,甚至还带有一股清新的舒适感。
张祥是一个爱花、惜花之人,虽然他今年已是年近六十岁的老年人,但是他仍然对生活充满了希望,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哪一天会死,也不知道要杀他的那个人哪一天会到来,但是他在这世上活一天,就要快快乐乐的。因为他怕自己寂寞,于是就为自己种植了各种各样的花草植物。这其中有原产自墨西哥的万寿菊,黄色叶片对生,皱皱巴巴的像锯齿一层层叠加起来,还有又能解毒、驱虫、止吐泻的紫藤,除了这些还有一些经常见到的水仙、君子兰、茶花、菊花、太阳花等,甚至还有带刺的玫瑰花。连他自己都感觉这是个奇迹,它们都开了,而且这些花竟然都在冬天开放,就像一个奇迹一样,这给张祥的心中又多添了一些暖意。每天有它们陪伴,他的心情会变得非常好。
张祥站起身,长时间蹲着,他的腿脚已经发麻,他不得不站起身走了几步,这样会让他感觉好一些。他抬起头透过温室透明的房顶望向夜空。
雪开始下大了,从他站立的角度仰视外面的雪花,心中不禁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在思索人生,找寻人生的答案,可惜那种感觉稍纵即逝。
这是张祥在这里迎来的第一个冬天,他到这里已经有将近三个月了。这三个月来,他一直在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尤其是一开始来的时候,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不能相信一个人会躲在某处时刻想要杀掉他,他想不出这世上会有什么样的人会有如此险恶的用心。但是直到现在,那个人都没有出现,也许那个人病死了,也许那个人被另一个人杀了,总之,张祥相信自己一定能逃过这些劫难,他很想念家人,即使知道永远都回不去,但是他依然思念着他们,依然想象着有朝一日能与他们相聚。
温室里除了一扇对外的门之外,还有一扇直通卧室的门,推开那扇门就到了张祥住着的地方,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只有简单的几样家具。张祥走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开始清洗手上沾染的泥土。水很凉,张祥身上的暖意立刻被清水给打退,他赶紧关上水龙头拿起毛巾用力擦着手,希望自己的手快些暖和起来。
“咯吱……”
张祥的耳朵略微动了一下,他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毛巾,仔细侧听。
“咯吱……咯吱……”
的确有声音响起,听起来就像是有人在雪地上行走发出来的。
张祥的心突然紧了一下。他虽然来到这里将近三个月了,但是却不认识任何一个人,也从来没有人来找过他,包括那些身穿灰衣长袍的人都没有出现过,现在怎么会突然有脚步声响起?是找他的吗?张祥在心中猜测着,也许只是路过的某个人。
张祥缓步走到了门前,弯着腰透过半敞的门缝望向温室里的那道门。
“咯吱”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最终停在了门前。
果然是来找他的,张祥的心不禁沉了一下,身子跟着开始紧张,他随手拿起了门后的那把铁锹,然后缩在了门后。
是谁找他?难道是那个要杀他的人?
一想到此,张祥的身子就开始发抖,那个人终于出现了吗?真的是他吗?张祥还不确定,但是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在猛烈地跳动,有种莫名的担忧贯穿全身。
脚步声只是在门口停了一下后又响起,这次移到了温室的左侧。张祥皱起了眉头,看来那个人似乎在观察着温室的结构。
张祥轻轻地猫下了腰,他希望尽可能地不让对方发现自己。
脚步声再次响起,最后还是停到了门口,紧接着门开了,发出“吱”的一声响。
张祥小心地透过门缝望向对方,对方穿了一件类似于雨衣的深褐色衣服,头部、脸部全部罩在帽子里,从张祥的角度根本无法看清对方的样子。张祥轻轻地挪低了身子,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但结果还是什么也看不到,只是看到对方的袖口处在灯光的照射下似乎有一道白光隐约在闪动,但是却看不出来那是什么。对方动了动,继续向前迈了几步,从走路的姿势上看,张祥断定对方是个男人。
男人看起来有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而且身形偏瘦,他环视着四周似乎在找什么,当目光移向张祥藏身的那扇门时便停了下来。
张祥的身子缩了起来,他知道对方一定是猜到了他在此。果然,脚步声朝着这个方向响起,张祥的心已经飞到了嗓子眼儿,他紧紧地握住了铁锹。
对方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并没有马上进来,而是停顿了一下才缓缓地推门走了进来。
张祥刚好看到对方袖口处,也终于看清了那道白光是什么。
那是一把刀,一把锋利无比的切菜刀,刀身扁长,刀把呈棕色。
张祥的心彻底凉到了谷底,这个人的确是来杀他的。张祥握紧铁锹悄悄站起,他现在只能把心一横,他不能让这个人杀死自己。就是因为他,他才来到这个鬼地方,就是因为他,他才远离了家人,永远都无法见面,就是因为他,他才要整天担惊受怕。所有的怨气在这一刹那一下子充向张祥的脑门,他用尽全力挥动铁锹朝着对方的后脑砸去。
对方连声都没有出就倒在了地上,手中的刀被抛了出去。张祥却仍旧疯狂地挥动着手中的铁锹铲向对方的胸膛。
一铲,两铲……鲜血像水柱般喷了出来,喷向张祥的身上、面上,但是他已完全不顾,拼命地挥着铲子,直到对方一动不动,他才终于停了手,不停地喘着粗气,身子向后仰倒在地上,脸上露出了可怕的神情,大声叫道:“我还活着!我还活着!”他流下了眼泪,眼泪与血水融合在一起,他的身子还在不停地哆嗦,他还没有完全从恐惧中解脱出来。
过了大约十分钟后,张祥终于镇定了下来,他坐起身看向地上的那个人,他的胸前已经烂成一片,简直是血肉模糊。张祥想吐,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他伸出左手捂住了嘴,右手颤抖地揭开了对方头上的帽子,看向对方。
张祥大叫一声后整个人疯狂地冲向温室,将那些平时珍爱的花草全部砸烂,紧接着他又坐在地上背靠着花架笑了起来,笑容看起来相当难看:“我活了吗?我真的活了吗?”张祥低下了头,看到了掉在地上的那把菜刀,他伸手拾了起来,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笑容,然后挥起刀插进了自己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