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见远处走来一丫鬟,我望过去,原来是钟沁那边的人,她走上前,福身问安,“小姐,二少爷,于丞相。”
我抬手示意免礼,只听她对清涣说道,“二少爷,二夫人有事叫你,要你立刻过去。”
清涣点头,对于路和我行了个礼,“姐,先生,那清涣先走一步了。”
清涣走后,我继续闲闲坐在一边钓鱼,安静了好一会儿,于路突然叹道,“清涣他,太过于善良了,从来不舍得伤害别人,对所有人都一样的好。”
我转动眼珠子望向于路,他又叹气,“我从没教过这样的学生,那样纯的人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该说他多情还是无情呢?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总觉得和玥儿你有一点像。”
我眨眼一笑,“哥也说过类似的话呢,说我和清涣蛮像的。”
“遥儿啊,”于路似乎在回忆些什么,神色朦胧,“说起来遥儿都走了五年了,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我摇头,“我也不怎么清楚。”
“玥儿,”于路他正了正颜色,目光莫测地注视我,“其实在你们兄妹三人中,为师最赞赏,最看好是你啊。清涣自是不必说,他太善良,狠辣不足。遥儿的话,的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只可惜韧性不够,也不怎么会隐忍,还是太年轻。只有玥儿你是为师最欣赏的,才华十足,却又相当内敛,绝对适合官场。若玥儿你身为男子,加以时日,必定能权倾朝野。”
我转首回望于路,咧嘴一笑,“先生,你很看得起我啊。其实,我心里一直觉得自己并没你说得那么厉害。比如说哥哥,你印象中的他才是十四岁,那样的年龄怎么可能有多丰富的阅历?最重要的是,哥哥他从未经历过什么磨验,若是再给他些年日,必定会超越我的。”
“你别忘了,你也和他同年。”于路目中精光闪烁,“这样的为人作风,一般人即使再长个五十岁也不一定有。哪怕是我,在三十岁前还是锋芒毕露的,所以,玥儿,有时候为师真的觉得你的才能太过可怕了。”
我微笑摇头,“先生,即使是清涣也不见得比我差,他只是太善良,太淡泊,没有找到值得他执着的东西或事情,否则的话,必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呵呵,玥儿的那双眼睛很亮啊。”
“毕竟,他们一个是我哥哥,一个是我弟弟,我总会多点儿关心的。”
“唉,每次看到你,为师总是忍不住叹息,老天为什么会把你生为女儿身?”于路站了起来,背手而站,语气神态充满惋惜,“当今的朝廷中人才实在是不多了,官官相护,贪赃枉法,这种事情层出不穷,老夫看,这朝廷也是时候换换血了。”
“问题的确是有的,但有些时候换个方面想想也行啊,”我又钓上一条鱼,把鱼放入鱼桶后,再次把带着饵的鱼钩抛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用处,只是要看当权者怎么用了。打个比方,一场赛马比赛中某人的上中下三匹马都逊于另一人上中下三匹马,此时若想赢,也只有换一换这马的用处了。”
转眼瞥到于路兴致勃勃的目光,我莞尔一笑,“以自己的下等马对上敌手的上等马,以中等马对下等马,再以上等马对中等马,这样就可以了。”
“好!”于路点头,“妙计!”
“朝廷也是一样,一些没用的官员可把他们当作下等马,用作炮灰以儆示犹,心眼黑些的则能让他们办些见不得光的事……所以,玥儿觉得没有无长处的人,只看你是否用对地方了而已。”
“玥儿,”于路沉默许久后突兀地开口,表情严肃,“你甘心吗?”
什么?我抓着鱼竿的双手本是一动不动的,可听了这句话后骤然一抖,没听错什么吧?内心很快就平静下来,我望了眼清透的湖泊,刚刚的那一动必定吓跑了不少鱼,手上没闲着,我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师父,你是什么意思?”
“作为一个女儿身,你注定无法施展才华,你注定要依附一个男人生活,即使是我的得意门生,即使是展将军的女儿,你最多嫁一门好点的亲事,然后,一生埋没。”
看着于路凝重的神色,我意外地挑眉,没想到他会和我说这话,嗯,要怎么回答才好呢?不失礼又显得得体,“先生,即使我是男孩子,我也没想过要参加科举,或是去做官什么的,在玥儿眼里,最重要的并非权力。还有,施展才华那种事,若非跟着好的主上,也是没有意义的,所以先生不用替我觉得惋惜。”这样应该还可以吧?
于路没有说什么,只是盯着我看,似乎想验证我说的到底是实话还是在骗他,可我这句话还千真万确是实话,所以我很是坦然地朝他笑笑,继续钓我的鱼。
空气中静谧得带些诡异,许久,于路叹气,“可为师实在不舍得你就这样被埋没啊,玥儿,你也已经十九岁了。”
于路到底想说什么?我抿唇,从清涣离开之后,他就好像若有似无地把我往某个话题上引,听他讲到这里,看来答案快出来了,我静静坐着,静静地望向他,终于,于路感叹,“十九岁是要嫁人的年纪了,玥儿,九皇子沈墨翎的为人老夫一向清楚,这么多年看来,老夫觉得墨翎这孩子最适合你啊。若是嫁给他,你的才华尽可施展,墨翎有这个肚量。”
啊?我握着鱼竿的手又是一抖,有没有搞错啊,我哭笑不得,“先生,你这是想替玥儿做媒吗?而且还是替玥儿和皇子牵红线?”
“玥儿,墨翎大你五岁,年纪上很配,虽说他已纳了两个侧妃,可正室的位子还是空着,你现在嫁过去正好啊。”
不是吧,这狐狸还真改行当“媒婆”了?不要吓我啊,拍拍胸,我无奈地笑,“先生,那沈墨翎我根本就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是个什么样的人,别说连见都没见过,我连他是谁都没听过。”
于路正着脸色看我,“玥儿,你不相信为师的话吗?”
不是吧?难不成于路还要我强迫接受?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嘛!“先生,”我为难地咬唇,“我真的对他一点都不了解,我现在还没想嫁人的意思……不过先生这么说了,玥儿一定会好好想想。”
沉默,于路点头,“我是太急了,那也好,你再好好想想。今天是我最后一天教你们,以后怕也不能常见面了。虽说我不再来展府,可我是你和清涣的师傅,若有什么问题想问为师,大可来为师的府邸里找人,不用跟我见外。”
“谢谢,玥儿心里有数。”
目送着于路的离开,我深深吐了口气,对于于路是不能全说谎的,做了他十四年的弟子,这一点我相当清楚。我叫他狐狸也不是没道理的,于路的眼睛很尖很利,对方神色中稍有不对,就会被他给看出来。一旦让他觉得蹊跷了,于路就会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搞个遍,然后抽丝拨茧,找出症结,解决问题。虽只算是心里想的一部分,可我方才说的那些话,毕竟也算是实话了。
转身去收拾鱼竿鱼桶,我忍不住叹气,于路他今天真的是急躁了点,急躁得让我想忽视都不成。建议我嫁过去,他是想替沈墨翎拉拢展翼翔吗?不,事情没有这么单纯,于路不再来展府上课恐怕不单因为是没什么可教的,也许是因为他一下子变忙了,甚至忙到没有时间来了。
那么,又有什么事可以让他忙得那么操心呢?再把他今天的反常一起考虑进去,闭上眼,答案呼之欲出,或许我该去找展翼翔谈一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