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解下腰间的酒壶,喝了一口,润了润喉,方才开口道:“我问你,你可知他为什么不来见你?”
南橘张口欲答:“他……”
般若却打断她的话:“我再问你,你为什么不去见他?”
南橘蹙起眉,“我……”
般若的眼睛盯着南橘的脸,“他不来,你便不去寻他。他不说,你便不去问他。如此九十九年,你觉得……可好?”
南橘不吭声。
“南家嫁女,聘者需以亲手种植的金桔为礼,这世上的多数人都能办得到。可住在北府里的北枳,万万做不到。无论他种九年、十九年,还是九十九年。他也不可能在淮北的地界种出你要的金桔。”
大妖怪活了诸多年,见过的事多的多,关于人心和人情,体会的自然也不算少。在她眼里,若是南橘北枳的故事没有结局,便是可惜。
这两个傻孩子,一个不说,一个不问。一个不来,一个不去。
南橘急声问:“为什么?”
般若看着这满院的橘树,缓缓道:“北府的土,永远种不出金桔。你的这个要求,他倾尽一生也无法办到。我昨日见他,已然是绝望了。”
“怎会?”南橘的眸中是纠结。她未曾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
般若把玩着酒壶上的流苏,淡淡说道:“如若不是我多管闲事,你可会问?岂不是白白错过诸多年。”
“他为何不告诉我?”
般若一笑:“九十九年种不出一盆金桔,说出去,天大的笑话。他亲口告诉你,你可信?”
南橘抿了抿唇,“他亲口说,我信。”她心中有很多情绪涌上来,略微苦涩。
般若的眸子闪动一下,无所谓地笑一笑。“哎呦,我一把年纪了,这副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不如劳烦南小姐一趟,替我把这土送到北府,亲手代我交给北公子吧。”
南橘身子一僵,犹豫起来。她……她去送?
般若一眼就能看穿她心中在想什么,“老身拜托南小姐了。”顺手一指,地上那个装着土的包裹就落在了南橘的脚边。
南橘先是被声音吓了一下,随后抬头想要拒绝。可是一抬眼,哪里还能看见那个风华绝代的大妖怪了。大妖怪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南橘盯着脚下的那个包裹,咬了咬唇。
木吉从后面走过来,问:“要不然我去送?”
南橘看了一眼木吉,摇了摇头,“我送,你随我一起去吧。”
不多时,南橘带着木吉敲响了北府的大门。
北府小童青植开门,瞧见南橘,先是一愣。
南橘正欲开口,就瞧见那青衣小童直接扭头就向着院子里跑。
她不明所以,只好自己进来了。隔着老远还能听见那小童的声音,喊的是:“大公子!隔壁的大小姐来了!”
下一刻,一道靛色人影匆匆从院中走过来。
隔了半个院子,隔了诸多草木,可是南橘一眼就能看清那人的面容。一直都如此清晰,多年未见,也不曾忘记。身子清瘦了诸多,衣衫显得宽大。
北枳站定在几步远的位置,就不敢再继续上前。他盯着南橘瞧了瞧,轻抿着唇,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南橘的眸光闪动一下,“我……”刚出口一个字,她便顿住。多年未见,咫尺天涯远,明明路途短浅,硬生别离不见。“北枳……对不起。”
北枳一怔,随后蹙眉问:“你这是……何意?”
“我……我……”南橘心里不舒坦,大妖怪说的那些话,砸在她心尖上。是因她任性,诸多年就这般荒废背弃。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垂着眸。
北枳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慌了手脚,急声道:“阿橘,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你……你来找我……找我……”他的气势陡然颓靡,“退婚?”
似是心中坐实这个念头,北枳的脸色白了白,声音也不稳:“也对……我,一事无成。并无仙职在身,修炼多年,不能飞升得道。向来……安然自在,不求上进,过惯了闲散人生。与……与你南家门楣,实则不配。”他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笑容苍白无力,“更何况,我连一盆金桔都送不出去……这婚事,便……”
“我不想退婚!”南橘截断他的话,将剩下那两个字死死挡在北枳喉间。“我没想过要退婚的。”她何曾在意过北枳是何身份了?她从来都没在意过!
北枳愣愣地看着她,“那……你为何这么多年不肯见我?”
“你从不曾跟我说过,淮北根本种不出金桔来。我以为……我以为你故意……你若是跟我说,我怎么会闭门不见?你若是肯跟我说一字半句的解释,我怎么会不听……”南橘急声辩驳。
她一着急,眼眶中的泪就落下来,“……我……我不想的……”
北枳一见她的眼泪,心中慌乱,只得上前用袖子去擦她脸上的泪,主动认错:“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别哭,都怪我,是我不好。”
南橘一边流泪一边摇头,哽咽:“不是这样的。是我任性,连问都不问。是我不够关心你,才害得你一个人郁闷。是我的不好。”
青植在院子里,木吉就站在青衣小童旁边。旁边的廊柱后还坐在一个人,柱子刚好挡住了那人的身影,只留下了一片红色衣角。
“我家公子这事是不是成了?”青植问坐在那边的那人。
红袍坠地,那人素手拿着酒壶,浑身都是一股子酒香,浓而不郁,闻起来着实醉人。一双含笑的琉璃眸,红唇轻启:“倾心的人,向来是不需要别人帮衬什么的。见一面,说说话,什么都解决了。怕就怕在,见不到面,不能见面。”
青植似懂非懂。木吉懵懵懂懂。
般若一笑,抬起手,拍了拍青植的小脑袋,缓缓吐露一句话:“心诚则灵。”
“说不定……那满天神佛……真的听到了你的祈愿了呢。”那一刻,大妖怪的琉璃眸里似乎浮现了诸多情绪,谁也看不懂。
般若深深看了一眼远处的那两个人,唇角微微勾起。然后红衣化作飞花,一阵风似的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