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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眷思量(上)

七情六欲,前者,喜怒忧思悲惊恐,后者眼耳鼻舌身与意。

不入尘世前,我不知这七情六欲由何而起。

入尘世后,我的七情六欲,皆为心上之人。——《妖缘集·眷思量》

山河图记载着这世上一切的山川湖海,是世上最为准确详尽的。

但是有一处地方,山河图上记录的很模糊。

那是在极南的一处地方,极南比极北还要冷一些,不适宜生灵栖息留驻。所以这个地方,犹如死境。

在冰川之间有一个巨大的洞穴,里面一片阴森,永不见光。

在这个洞穴的最深处,囚禁着一个罪徒。

你问他犯了什么罪?

他自己反思至今也不知。

那个人背上的肩胛骨被琵琶锁贯穿,除此之外,手脚都被锁链紧扣,锁链的尽头镶嵌在山石里,根本没办法挣脱。

时间对他而言没有意义,他根本不知道时间是如何流逝的。这个死境之外度过了多少年?多少他未曾见过的光景?他统统都不知道。

他的时间是混沌的,有时候他清醒着,有时候又浑噩着。

清醒着的时候,他会在脑海里想千百遍心上人的名字。

浑噩着的时候,他就会忍不住一遍遍呼唤心里的名字。

两个字,刻在他心脏上。

“般若……”

梵之是魔。

起初他是没有神魔的概念的。

他只知道自己住在地下,很少见阳光。魔域只有涌动的岩浆,和永远沉寂的黑暗。族里的每个人都在纵情享乐,似乎没有忧患。

地面上是人间,而神住的地方在天上。

魔族的规律并不森严,不像神族,没有什么天条铁律。

梵之很快离开了魔域,去了地面上。他没见过那些颜色,也描述不出。在魔域,颜色单调的可怕。

他一路走走停停,找了一个最合心意的山。山中幽静,常有飞鸟伴林鹿。

这样的环境让他身心宁静。

梵之在这儿,遇见了他的心上人。

一个穿着洁白衣裳的姑娘,她很漂亮。没有夸张的妆容,没有猩红的嘴唇,眼睛是特别的颜色。阳光落进她的眼睛里,像宝石一样五彩斑斓。

很漂亮……特别漂亮……

他第一次感觉到心动。

第一次看见她,就记住了,她的样貌,她的眼眸,她的笑容。无论过多久都不可能忘得掉,被他小心翼翼藏在心尖上了。

于梵之而言,初次见面的那一瞬,他的世界突然多了极为特别的颜色。

“你叫什么名字……?”

“般若。”

“我是……梵之。”

梵之其实很怕光,毕竟长年累月待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对他而言,光是一种内心期盼但是身体畏惧的东西。

般若不同,她似乎都是光的化身。一切都那么美好,她很喜欢坐在阳光下,让阳光铺满她周身。

他们在白山相识,交换了姓名。

结缘,是在南海。

那时候还是上古,南海不过是积水之源。

梵之对此最深刻的记忆就是,般若那一身白裙子,她站在岸上,琉璃眼眸里都是流光溢彩,笑吟吟看着他:“梵之,我心悦你。”

什么叫情爱呢?

也不怎么懂。

反正那一刻,他的心脏狂跳。

他们时常在白山,这里没人打扰他们。就像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天地。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能够长久,但是生来种族不同,还是被发现了。

般若被抓回了神界,梵之自然被囚回了魔域。

但是他们没能等来惩戒。

因为紧接着就是一场灭亡的洗礼,神族和魔族都湮灭了。

唯二的幸存者,一个是他,一个是她。

在世间游走诸多年,六界安定,他们本不欲牵扯这些,只想自在逍遥。

哪能如人所愿呢?

神仙们很尊敬般若,那么同样的,对般若有多么尊敬,就有多么厌恶梵之。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神,一个是没入尘埃的魔。

看起来就很不般配是吧?

梵之心里是有些自卑的,般若很好,让他觉得不配。可他真心喜欢,又为什么要拱手让开般若呢?他可以觉得自己不配,其他人不行。

神仙们想要让般若归入天庭,让她用神力庇护九重天,这样这个世界的秩序就会更加的完善。

般若不愿,她只想和梵之在一起当一对寻常眷侣。

然后,就是那场大战了。

梵之一个人对抗天庭众兵和西天佛将。他也不愿意做出让步。

你说这世界可笑否?

一个人说,那便不可信。

一万人说,那便是真理。

是他不识趣,是他死性不改,是他贼心不死。

归根结底,都成了他一个人的错?

可是他又犯下了什么罪呢?

他不过只是……遇见了一个让他心动的姑娘,想要小心翼翼呵护她,陪伴她度过长长久久的岁月。

那场大战之前,他们两个都不知道,还惦记着如人间一般办一场婚礼,拜堂成亲。那时候有多幸福,大战之后就有多么痛彻心扉。

梵之一个人能有多强呢?再强也会有极限的。

他是想要拼一把,可是到了最后,发现自己可悲,因为他根本无能为力。

般若一开始被神仙们牵绊住,她只看见了最后一幕。

梵之跌入海里,满身的伤痕与鲜血。隔了那么远,还是能够一眼看见对方。

他只来得及说:“般若,等我……”

等我回来找你,等我来娶你,我们还要……拜堂成亲呢……

梵之是魔,注定了不会随意死掉。神仙们也拿他没有办法,最后商量的结果是……把梵之囚禁在一个永远都出不来的地方。

一个囚禁期限几乎永恒的牢笼。

他那时候伤势过重,无力逃跑挣脱。然后就被他们扔进了极南的冰川溶洞里。

这的气温很低,不适宜生灵栖息留驻。所以这个牢笼,只是留给他一个人的。

他身上被上了锁,琵琶锁本来是用来贯穿锁骨的,但是他被洞穿了肩胛骨,这样他的手臂就会无力支撑太久。锁链的材质都是最顶级的,他手脚受缚,挣脱不得。

这冗长的时间里,无论他多么不甘心,都逃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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