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饮溪看着般若，迫切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般若蹙着眉尖，看了一眼界碑上的琼崖，又看了一眼鹿饮溪。一语道破：“你……喜欢她？”
鹿饮溪一怔，随后答：“喜不喜欢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让她消失。”
般若抿了下唇角，琉璃眼眸明明灭灭，“你喜欢她和你可怜她是全然不同的两件事。她要偿的因果自然也不同。”
“我不用她偿，我要她自由。”许是大妖怪点破了什么，他觉得自己心里的某处裂开一道缝隙，有什么不知名的情绪犹如野草疯长。
也许……也许在他来白山的第一天，那个朦胧的身影，就早已被铭记下来了。
界碑周遭光芒已黯，琼崖浮在空中，紧闭的眼眸终于睁开了。她似是镀了一层华光，本就神性的五官看起来更加让人不敢僭越。
鹿饮溪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从来不敢道破那种情愫。
因为不敢亵渎神灵。
总觉得琼崖那样的人，染了红尘情愫，就是折损了神性。
所以，他不敢。
她就应该是一身清白，一点污浊不沾，自这红尘中迁徙多久都不会有牵挂的神灵。
他的情与爱，喜与欢，都不重要。
也许不到最后，鹿饮溪意识不到这些。
以前觉得日子长久，他能留在白山，陪在琼崖身侧就好了。他只管在身侧观望着他的神灵……
可是琼崖要消失了……那便意味着，从此以后，这天上人间，六界八荒，他再寻不到。
余光所触，皆无她影。
鹿饮溪再回头看身侧的大妖怪，只见对方摩挲着下巴，眸光意味不明。他唤了一声：“大妖怪？”
“想到了一个法子。不过，就不要告诉琼崖了吧。”
–
白山的山神是一只白鹿。
不过，这白鹿可不一样，他身上带着彩色的光。
少女在山林间奔跑，左脚脚踝上戴着金丝环，上面坠着两颗铃铛。这样她跑起来的时候，铃铛就会响，其他人就会知道她在哪里了。
那少女约莫十一二岁，模样甚是好看。一双翦水秋瞳，澄澈无双。
“白琼。”山间，有人唤她名字。
白琼转过身，没急着跑回去，先是笑着唤了一声：“师父。”
随后白琼才跑到那个人的身前去，声音软软甜甜，“师父。”
那人一身青衣，容貌俊逸，一双眸子是淡金色的，眉心印着一条金色的纹印。
对方无可奈何般叹了口气，替她把衣领整理了一下，又把两只袖口拽下来，端端正正。他的手上也戴了两只金丝环。“不是说过了，等师父带着你一起下山去，怎么自己一个人就乱跑？”
白琼吐了吐舌头，“好奇嘛……”那小模样格外讨人喜欢。
鹿饮溪又叹了口气，拿她真的是没有办法。“到山下去，也不要乱跑，跟着师父。”
“白琼一定乖乖跟着师父。”
鹿饮溪带着白琼到山下的小城，人间都过了多少年的光景了。他已经很久没有下山来了。
他一手牵着白琼，生怕她不小心跑丢了。
街上热闹，叫卖声不断。走着走着，鹿饮溪带着白琼停在了一家糕点铺子门口。
“老板，这三样糕点都帮我包一份。”
店老板是个老头子了，看见了一个俊逸的青年男子带着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姑娘。老板的眼神已经不太好了，总觉得这俊逸的青年他以前见过似的。“好嘞，您稍等。”
鹿饮溪提着三包糕点，带着白琼从街头逛到了街尾。
人间的热闹，仙妖精怪都很向往，无外乎是因为人间的烟火气。
那街上嬉笑怒骂的凡人们，每时每刻都会产生一个极为动人的故事。他们短暂而又平凡的一生，发生了数不清楚的故事，所谓爱恨情仇，所谓生离死别。
入夜，星子闪烁，月光澄明。
两个人伴着月光走在山间的路上。
“师父，人间可真热闹啊。”
“是啊。”鹿饮溪拆开一包糕点，拿起一块递给白琼。
白琼双手捧着那块糕点，咬下一块边角。
“喜欢人间吗？”
“喜欢，人间热闹。”
鹿饮溪垂下眉眼，“可是等咱们下次下山的时候，山下的人已经又换了一批了。”
白琼歪了歪头，眸中疑惑：“为什么？”
“凡人的寿命太短了，咱们的一个春秋，大概就是他们的一生吧。”鹿饮溪唇角翘起弧度，“正因如此，他们短暂的一生，才可以敢爱敢恨，敢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师父也有喜欢的人吗？”白琼将糕点吃完了，脸颊黏上了点。
鹿饮溪只好弯下腰，替她擦了擦唇角，“我喜欢你呀。”
白琼笑眯眯看着他，“我也喜欢师父。”
回去的路走了一半，白琼就累的睡着了。鹿饮溪只好背着她，一步步上山。
纵然可以用法术，但是他不想，格外珍惜同她一起的每分每秒。
睡着的白琼，没办法坚持着一直化形，脑袋上的鹿角藏也藏不住。
“想到了一个法子。不过，就不要告诉琼崖了吧。”
大妖怪说的法子，就是让琼崖有实体。
让她从无化有。
为此，鹿饮溪舍了一对角。
夫诸形似鹿，生四角。
他割舍了一对角，加上半身修为，让琼崖脱离白山界碑之困。
从此后，她再也不是那个囤于山、困于土的山神大人了。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生灵，有七情六欲，可嬉笑怒骂。
鹿饮溪接替了白山山神之位，继任之后，自然而然继承了琼崖的修为。因为他有原身，有魂魄，所以他不会被囚禁在界碑上。
他是自由的，她也是自由的。
她不用再囚禁于白山，可以去往任何地方。她不用再一个人孤寂地待在界碑处，耳听着山下的人间热闹。她不用再艳羡任何人，她可自由而生。
此后长长久久的时光，他都可以庇护着他的神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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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山有山神，身似鹿，掌四季，控风云。
山中有白鹿，常听呦呦声鹿鸣。
山中有白鹿，常见卿卿在山林。
山中有白鹿，常闻岁岁卿长宁。——《妖缘集·白鹿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