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洛阳往东走,过了荥阳才是明军的地盘。
卓玛央金的伤口还没有愈合,怕在马背上崩裂了,二人也不敢走得快,慢慢行了两日,才到了开封府。
雪后的大相国寺,耸立在开封府城最繁华的街道上,寺内钟声阵阵,多少带来了几许生机。
时值乱世,寺内的僧人也是少的可怜。
楚流风指着大相国寺道:“卓玛妹子,这大相国寺最早为战国时期四公子之一的信陵君宅邸,几千年前的信陵君为报君恩,更是为黎民百姓着想,在强秦威逼之下,兀自率领门下几千食客和魏军两度击败秦军,信陵君魏无忌死后十八年,魏国才为秦国所灭。”
卓玛央金心想,今天的大明,何尝不似两千年前的战国时代,关外皇太极,中原李自成,西蜀张献忠群雄并起,这还不包扩拥兵自重的左良玉和江南豪强,流风哥哥即使为当代信陵君,大厦将倾,可凭他一人之力,又能挽回吗?
楚流风二人进了寺内,牵着马向里面走着,过了两重殿宇,前面即是天王殿。
一个和尚正横卧在天王殿下面的台阶上面,一边拿着手上的酒壶喝着,一边眯缝着眼睛看着走过来的二人。
卓玛央金远远地就闻到和尚的酒气冲天,不禁皱皱眉道:“流风哥哥,这寺庙里面怎么还有和尚喝酒呢?”
“他是野性不改啊,你不让他喝,他会吵得天翻地覆的。”
这时,卧在台阶上的和尚看清楚了来的是楚流风,猛的站起身来。
但见一个铁塔般的和尚,模样有些凶恶,扔掉了手上的酒壶,一边走过来,一边哈哈大笑道:“小师弟,这么快,你就回来了,李自成那个鸟人,听说他把福王给煮了,哈哈哈,还是等我老常打到洛阳去,拧下他的脑袋,给京师的小皇上送去。”
常有火还是习惯的叫楚流风小师弟,南空云入了茅一天门下后,常有火没有见过这个最小的师弟。
上个月见到了十几年没有音信的楚流风,常有火竟是高兴地连着喝醉了三天,每天都是喝的不省人事,可见他对楚流风的死而复生,更是高兴地不得了。
楚流风拉着卓玛央金指着常有火道:“卓玛妹子,快见过二师兄,他从边关归来后,就藏身在这大相国寺,喝酒吃肉,现在法号火大师。”
常有火咧着嘴看着卓玛央金笑道:“小师弟,你在哪又给我找到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弟妹啊,我火大师可是高兴死了,永宁公主那个丫头没这福分啊,听说她出家了,却是和我老常一样没出息。”
常有火说话颠三倒四,还是当年的脾气。
卓玛央金闻言,偷偷地看了一眼楚流风,满脸绯红,低下了头。
楚流风嗔道:“你这师兄,乱是讲话,这是阳宗师的千金,她叫卓玛央金,是阳西真的妹妹。”
常有火瞪着眼睛:“阳昆仑的千金,那就更好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亲上加亲啊,哈哈。”
楚流风拿他没办法,也不再和他纠缠。
常有火自从袁崇焕被凌迟处死后,加上传闻楚流风死在关外,就开始心灰意冷,离开了边关,到开封府大相国寺出了家。
看到卓玛央金像是受了伤,常有火问到:“小师弟,小弟妹是不是受了伤,谁伤了她,你和我说,我去找他算账,他奶奶个熊,这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啊。”
“就是卓玛妹子受了伤,我才到你这里来的,还有小师弟南空云,和义兄辛铁丹还有卓玛妹子的师妹在洛阳一战中失踪了。”
常有火闻言,捡起来地上的酒壶,咚咚喝了几口喝道:“说不上又是金人搞的鬼,惹急了俺老常不再做这火大师了,重回边关杀敌。”
卓玛央金看到常有火性格直爽,大大咧咧,心里一下子就有了好感。
这时楚流风说到:“二师兄,你在大相国寺外的那座房子,借我住些日子,让卓玛妹子在这里疗伤,等她好了再走。”
常有火闻言瞪着眼珠子看着楚流风道:“那房子送给你就是了,你自己的媳妇,你自己照看,我可不管啊。”
卓玛央金刚刚抬起来头,常有火这样一说,又是低下去了。
楚流风和卓玛央金当天就住在了大相国寺外,常有火那座宅院。
宅院里面还有常有火从边关带回来的两个老兵,两个老兵又是非常勤快,每日里把饭菜什么的搞得好好的,卓玛央金住了一些日子,很是安心,伤病就很快的好了起来。
这一日傍晚,两个老兵弄了几个菜,楚流风到大相国寺把常有火喊了过来,楚流风也是兴致颇高,看到卓玛央金的伤病也是基本上好转了,也喝了小半碗酒。
常有火干掉了一大碗酒道:“小师弟,卓玛妹子伤情好了后,你俩这次还要去那里,要是去边关,我就和你一起去,多个人也多个帮手啊。”
楚流风想了想道:“我俩明天就北上京师,见过皇上一面,再到盛京,云弟三人一定是被带到盛京去了,无论怎样,我也要去把他们救回来,你就好好待在这大相国寺吧,他日有需要你尽力的,我再通知你。”
常有火似是心有不甘,嘀咕道:“你和卓玛妹子在一起,嫌带我去麻烦,那就算了。”
楚流风和卓玛央金相视一笑,也没做声,知道这二师兄几乎就是半个浑人。
晚上常有火回了寺里,楚流风喝了半碗酒,进了房准备早点休息,这时卓玛央金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
卓玛央金关好了门,笑盈盈的看着楚流风,眉梢竟似有无限感激和情义。
楚流风被看的有些不自然,卓玛央金忽的走过来,幽幽说到:“流风哥哥,你知道二师兄说我是你的媳妇的时候,我心里是多么希望有那么一天呢,自从你归来后,我就开心无比,这些时日又是和你在一起,我受了伤你又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你知道的,我的心都几乎属于你了。”
卓玛央金说完,抬起头深情的看着楚流风,楚流风神情微动,用手抚了抚卓玛央金的头发。
卓玛央金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又叹口气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想着永宁姐姐,待我们救回师妹和空云他们,我俩就去襄阳承恩寺看望姐姐,把姐姐接出来,你看可好。”
楚流风缓缓闭上了眼睛,心底忽的大痛起来,自己在关外十年,永宁一个人孤苦无仃的守在承恩寺,那又是什么样的定力和心力啊,永宁何尝不也是付出了太多太多。
可这些又是谁能愿意看到的呢?从关外回到江南后,自己一直在武陵山找寻那些万历皇帝留下的宝藏,以备未来各地兵饷之用,加上时机还未成熟,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自己所做的事,不也是为了挽救这个国家。
本来是和小师弟南空云相会之后,听小师弟说起永宁的下落,等到洛阳之事一了,就到襄阳承恩寺看望永宁。
而今小师弟又失踪了,边关风云又即将再起,孰轻孰重,只有先行往北走了,永宁那里又要放一放了。
只愿到时永宁别再怪我就是。
面前的卓玛央金妹子,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感受,玉人在前,我楚流风又有何德何能,让卓玛妹子幸福?
永宁为了自己,已经失去了宝贵的青葱岁月,难道还要再辜负另一个卓玛央金吗,何况当前国家四面楚歌,还有多少事等着我去做。
想到这,楚流风轻轻地推开了卓玛央金,柔声说到:“卓玛,我知道了,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还要赶路呢。”
卓玛央金出了房间,眼角不禁溢出了两行清泪,喃喃念道:
“南去北来徒自老,故人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