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我开车送两位大腕儿回酒店,顺道先送胡小姐和张小姐回她们的分公司。张小姐看上去很快乐,胡小姐看上去也很快乐。两位大腕毫不掩饰他们的快乐,我不动声色,其实心里也在偷偷快乐。我在想,能忘掉痛苦,抓住眼前短暂的快乐,比追求理想的生活似乎更像真正的人生一些。
我把车交回公司,老板还没回来,我告诉吕小姐,如果老板回来,就告诉他我已经回来过了。刚走出公司大楼,小赵打来电话,说大丁明天动身去深圳,约我晚上为他饯行。小赵兴致勃勃地说,你就在你们公司门口等着,我们过去接你。我挂了电话,又给李美打电话,告诉她晚上要开会,叫她晚饭自己吃。李美说,我刚要给你打电话呢,白天教授有事没来,晚上要上夜课,你开完会来学校接我吧。
小赵他们来之前,我到公司旁边的银行办了一张2万元的借记卡。李美非要在经济上跟我实行AA制,她不许我乱花钱,却从不过问我有多少钱。一上车,我就把那张卡塞进了大丁的衬衫口袋,大丁玩笑说,是不是空头卡啊?我说放心吧,比你们一分不少,我还等着分红呢。
那天晚上,大丁喝多了,大哭不止。我和小赵都劝他: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眼看就有了自己的事业,要混出个人样了,哭个什么呀。大丁泣不成声地说,连老婆孩子都照顾不了,我活得不像个人呀。我们只好一个劲地劝他,大丁咏叹道,操他妈的,什么时候才能过上我自己想过的生活?我想起李美说过的理想生活,心中也郁闷起来。好容易劝住大丁,我开车把他俩送回办事处。小赵搀着大丁下了车,大丁块儿头大,小赵瘦弱,看上去很吃力。我要帮忙,小赵摆摆手,叫我快去接李美,说他自己能照顾大丁。我发动了车子,没有立即开车走,用车灯给他们照明。大丁骂骂咧咧东摇西晃,小赵拼命地顶住他,艰难地上了台阶。
突然,我吃惊地看见大丁扭过身来,揪着衣领把小赵拎了起来,小赵双脚悬空,双手拼命地拽住大丁的胳膊,依然温柔地劝他:大丁,大丁,别胡闹!大丁沉默着,像一头狮子在瞪着它爪牙下的羚羊,我钻出车门时听见他一声大吼:你他妈算老几,也敢不把我当人看?!然后他腾出一只手来,照准小赵的下巴就是一拳。小赵闷哼了一声,直摔到台阶下去。大丁作势欲扑,我赶紧冲上去抱住他,血往上涌,恨不得把这酒鬼推到墙上撞死,我冲着他的鼻子嚷道,大丁,你他妈的疯了!大丁看看我,眼睛里闪烁着野兽般冰冷凶狠的光茫,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故,死命抱紧他,扭头去看小赵。小赵已经坐起来,一手捂着下巴,一手撑着地。大丁突然挣开我,踉跄着过去扶小赵站起来,给他拍打着身上的土,哭道,妈的,我真不是个东西,拿你来撒气,我混蛋,你打我两拳,你打我。小赵推开他,一口血沫吐到地下,借着车灯光,我看见那团血里有一颗牙。我怒气上升,大叫一声冲向大丁,小赵拼命抱住我,把我往车边推,口齿不清地说,没事了,没事了,大丁喝多了,你快去接美美吧。我骂了一句:大丁,你他妈真不是个玩意儿!恨恨地钻进车里,挂档、加油,把车弄得像坦克一样响。
一路上思来想去,总觉得大丁是有意打小赵,他们看上去一直都挺铁,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会有什么过节呢?我气得头发晕,摇下车窗,让冷风吹着心头的火。
怕李美担心,我没告诉她大丁打小赵的事,直接把车开回住处,打算明天再送回办事处。
正好明天一早你再送我去学校,李美一脸幸福地笑道。我也笑笑,尽量不让她看出有什么不对头。
我心头有气,脑子里疑虑重重,怎么也睡不着,天快亮时才半睡半醒地打了个盹。李美叫我起床,我昏昏沉沉爬起来,像梦游一样洗漱过,喝了一杯牛奶跟上她下楼。
你怎么了?又中暑了?李美疑惑地望着我。
都秋天了还中什么暑?!我强打精神说,可能是昨晚酒喝多了。
你这个样子,开车多危险,李美抱怨我:要知道你喝了酒,昨天晚上我宁可自己打车回来!
我笑笑,无言地接受了她的批评。
走出单元门,我掏出摇控器来冲那边泊着的几辆车摁了一下,没听见响动,以为摇控器坏了,走过去一看,老天,我的车不见了!
一定是大丁一早把车开走了,不好叫醒你,所以没跟你打招呼,咱们去办事处看看吧,李美安慰我。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我有种极不祥的预感,胸腔空洞,两腿沉重得几乎迈不开。跟着李美一路小跑来到办事处,把能泊车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没那辆新车。一定是大丁开着办事去了,咱们进去问问,李美依然没丧失信心。我却从头冷到了脚:大丁昨天已经买了今天早上去深圳的火车票,不可能这会儿了还开车出去。
李美头前进去,径直去敲小赵宿舍的门。我远远站在她身后,望着那扇淡黄色的门,真希望没人在,那样还有可能是他们开车出去办事了,但是门开了,小赵肿着半张脸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问:这么早,有事吗?
李美也顾不上关心一下表哥,急切地问,哥,大丁开车出去了吗?
小赵手捂着脸,想了半天才说,大丁本来是打算今天出差的,我昨天喝多了,摔了一跤,摔伤了脸,他想今天开车陪我去医院看看,所以改成后天走;怎么了,车不是邵儿开走了吗?他侧侧僵直的脖子,看见我站在李美身后,问道,邵儿也在这儿呢,你把车开哪儿去了?
现在,终于可以肯定车是被盗了,我气火攻心,扬手把车钥匙摔在地上。李美转过身来,一脸绝望地望着我,嘴里却说,没事的,也许………
小赵到底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直愣愣地瞪着我,然后去敲旁边大丁的门。敲了好久,大丁才光着膀子出来,看到李美在,又折回去穿了件背心出来,看见我们脸色不对,问道,好家伙,一家子来找我报仇?小赵赶紧打断他,揉着腮帮子,唏溜唏溜地说,车被盗了。
什么?!大丁瞪大了眼睛叫道,昨天晚上不是小邵开走的吗?!
昨晚邵儿没开过来,小赵蔫蔫地说,一边拿眼睛打量大丁。
大丁也傻了,直看我,但他到底比我们冷静,催小赵:快去穿衣服,我们去看看现场。又问我:报案了没有?
我摇摇头:我以为你开走车了呢。
昨天你开车走后,我回来就睡了,一觉睡到天亮,醉得跟死人没两样,哪还能开车呢!大丁嚷道。
真是见了鬼了,车上有防盗器呢,也没听见响。李美说。
大丁脸上挂不住了,沉下脸问李美:你什么意思?
小赵穿好衣服出来了,摆摆手说,别争了,车就两把钥匙,邵儿拿的是平时用的一把,另一把一直在我抽屉里锁着呢,三丁怎么会有钥匙?他把那把崭新的钥匙提在手里给我们看。
事到如今,只有报案了。我让他们三个去保护现场,我去公安分局报案。
警察对我们进行了单独询问,立了案,叫我们随时听候传唤。警察问我的那几个问题,让我觉得他们最怀疑的人是我,这让我感到说不出的恼火,推己及人,体会到大丁被李美怀疑时的心情,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大丁问小赵:要不要向单位报告这件事?小赵想了想说,先不要吭气,不然更乱了,等等看,也许很快就能找回来。大丁说,能找回来当然好,只怕不会那么快,一般要等那个贼再作案时被抓住,然后招出来以前的案子,可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知道他们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一定都在埋怨我,可是如果不是大丁打了小赵,我能把车开回住处去吗?出了事,也不应该算在我一个人头上啊。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晚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但愿早点抓住那个贼。李美老怀疑是大丁偷的,我劝她:算了吧,说不定小赵和大丁还以为是我监守自盗呢。事情就这样拖了下来。
出了这种意外,大丁去深圳的事也耽搁了下来。小赵说,车要没丢,说多少钱买的就是多少钱买的,现在车丢了,单位一定会怀疑咱们监守自盗搞骗局,如今只好瞒一天算一天,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