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走过青岩大道,白世宁都想起晨曦剑的传说,他明白祖辈传晨曦剑给历届太子的良苦用心——希望缥缈国太子作为未来继承人,承担起守卫缥缈国、守护缥缈人的职责。
路途尽了,世宁看见自己的两名伴读带着侍从们在那儿等候。
“闻鸡鸣而起,也不过五更。”打着哈欠说话的青年又高又壮,像一座巨大的石头堵在道路中间。
“世宁哥,这也太早了吧!”青年揉了揉眼睛。
这是贤亲王的独子白鹤,他出生不久便失去了母亲,缥缈王怜悯贤亲王父子,便将白鹤钦点为太子伴读。白鹤平日里性子略显急躁,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都对太子白世宁言听计从。他是世宁在武场上的好兄弟,合则书院的好伙伴。
“太子殿下安康。”行礼的是定武将军赤宗政的次子赤霞。他的身形并不高大,但身姿无比灵活。他从小就被赤宗政大人带到武场上摸爬滚打,十岁那年便能舞得一手好枪,击败比自己年长许多的对手。
武场上的三大教头都对赤霞赞不绝口。最让世宁满意的是,赤霞身上没有任何世家子弟的骄纵性子,是一个沉稳的青年。
“人都到齐了吗?”世宁正声问道。
“回禀太子殿下,大家都到齐了。”赤霞恭敬地回答。
“那就开始吧。”一行人等走进武场。
月亮还悬挂在树梢上,太阳不知何时才见踪影。世宁走近,只见武场上领头的三大教头——兰振威、青松石还有雁惊寒站在一起,指挥着世家子弟根据年龄站成一排。人们各自活动着身躯,为稍后的武艺比拼做准备。
白皎月自然来了,带上了他的伴读黄九歌。九歌是合则书院黄夫子的小孙子,和皎月同为十八岁。虽年近弱冠,九歌的身形却比同岁的世家子弟都矮小、瘦弱,甚至还不及十三四岁的少年活泼健康,他在三岁时被染过天花,还好在红太医救治下九死一生保住了性命,但在脸上留下了隐约可见的麻子。
世宁一向认为,皎月天资聪慧,容貌昳丽,自然应该配上一个品行、容貌、出身、体质都出众的伴读。九歌虽然博学广识、能言善辩,是难得的谋士,但那一副蒲柳之姿,终究是拖累。
因此,世宁一向不喜黄九歌,私下曾暗示皎月可以向父王提出更换伴读。但皎月置若罔闻,平日里除了自己,最和九歌亲近,世宁便不再好说什么了。
“大哥。”皎月主动呼唤世宁,声音却淡淡的。
“太子殿下安康。”九歌接着请安。
世宁想着半个月前对皎月故意的冷淡和疏远,心里颇不是滋味。
“阿月,好些时候没见你了。”世宁忍不住想和皎月说说话。
皎月的面容清瘦了好多,眼底露出了淡淡的青色,减去三分风流倜傥之姿,更添三分忧郁俊美之态。
皎月的表情似笑非笑,“蛟龙王大人即将莅临缥缈,大哥自然公务繁忙。”
世宁知道,前些日子和皎月闹了别扭,这个二弟还在怪自己。世宁心里有些难过,但耳边传来那一夜父王的叮嘱,“秘不可宣,秘不可宣……”
隐藏了所有情绪,世宁看着皎月笑道,“我近日收了一副玉石打制的新棋子,等着阿月来我殿里开第一局棋。明日上午可有时间?“世宁知道皎月仅有两个爱好,一为读书,二为下棋,皎月一定不会拒绝自己邀请下棋的。
果然,皎月点了头。
世宁继续道,“三位教头还有事和我们俩商量,咱们过去看看?”
“好的,咱们兄弟俩去看看。”皎月态度也缓和了很多。
世宁只带上了紫珏,留下了白鹤和赤霞,皎月便让九歌留下,兄弟两人走向远处的比武台。
“太子安康,二殿下安康。”兰振威、青松石和雁惊寒三大教头一同行礼。他们都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一身铁打一样的腱子肉,身着统一的黑色制服。
“免礼,”世宁微笑,立即虚扶自己的武术师傅,也是自己的亲舅舅兰振威,“舅舅,今日比武安排得如何?”
兰振威正声回答,“回太子殿下,今日比武分为骑射、空手和兵刃三项,骑射由我负责,在武场背后的跑马地举行;空手是青教头负责,在东馆举行;而兵刃是雁教头负责,在比武台上举行。每项比赛都是十分制,已配备专用的侍从作统计,还有侍从做复核确认。”
兰振威办事向来认真仔细,世宁很满意,立即称赞道,“这样的安排合情合理。想必今日比武一定会圆满进行。”
一行人等走过宽广辽阔的比武场,陆续查看赛场的情况。
跑马场上,数十匹高头骏马头一日便被喂得饱饱的,正在侍从的牵引下暂作休息。世宁和皎月随手检查了两批骏马的耳朵,都很灵敏,想必能助参赛者一臂之力。
东馆里已经打扫干净,为了避免参赛者受到伤害,还备齐了药膏和净水。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兰振威提醒道,“一盏茶的时间后,今日的比武大赛就开始了。”
于是,世宁带领人们即将来到比武台。
缥缈国已是清晨,浅金色的阳光潇潇洒洒地穿过薄雾洒向大地。
世宁眯着眼看向远处比武台,上面隐隐约约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阳光闪烁,世宁眨了眨眼睛,耳边突然听见一阵喧嚣。
“小兔崽子们在热闹什么?”雁惊寒抬头远望。
比武台上只见那个高个子,另一个矮个子去哪儿了?
“不好了,不好了!”突然有人在喊,声音越传越近,一名年轻侍卫十万火急般冲到世宁面前。
“没大没小的!”侍卫长紫珏上前喝道,“没看到太子殿下在此吗,还不行礼!?”
年轻侍卫匆匆行礼,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世宁,又看了看皎月,一时语塞。
“所为何事?”世宁沉声问道。
年轻侍卫这才哆哆嗦嗦地说话,“那边比武台,白世子不小心把黄公子推下去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皎月将侍卫拉过,满脸的焦急。
世宁心里大叫不好,白鹤又高又壮,性格急躁,手脚又是没个轻重的,而黄九歌本就身体羸弱,这武台足足有八尺,推下去可不得了。
“快带咱们去看看。”世宁说道。
一行人急匆匆地奔跑过去。
“太子过来了……”
“二殿下也来了……”
人群中发出声音,随着世宁一行人走近,人们自动让出一条道路,嘈杂的人声变得平静。
一道白影闪过,有世家子弟被推到一旁。
“九歌!”皎月发出了悲怆之声。
只见黄九歌躺在武台下,嘴角染血,一动不动,似乎陷入昏迷,武台上白鹤的双手还保持着推出的姿态,脸上是惊慌和难以置信。
“白鹤,你这是做什么!”世宁大怒,冲着白鹤吼道。
白鹤从小就失了母亲,又同世宁从小一起长大。平日里,即使白鹤有些急躁,世宁也都是轻声劝解,未曾说过重话。
“世宁哥!”白鹤的声音在颤抖,显然是真的怕了,“我,我真没想到会这样,我不是故意的!”
世宁无暇顾忌,立即上前查看九歌的伤势。只见他嘴里还有鲜血缓缓流出,气息紊乱,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快叫太医!”有人惊呼,有人跑开,还有人站在原地围观。
“九歌,九歌,你快醒醒!”皎月一遍又一遍呼唤黄九歌的名字,他颤抖的双手想要碰触九歌的肩膀,似乎又害怕触及九歌伤口,又将双手挪开。
“黄九歌一向身体羸弱,又从这么高的武台跌落,怕是凶多吉少。如果他不行了,皎月一定会很伤心的。”
世宁能感受到皎月恐惧的气息,他拉过皎月,正想安慰说御医马上就到。
“你走开!”皎月吼道。
世宁看着自己的亲弟弟皎月,心里有对九歌的愧疚、有对白鹤的恼怒,一时间五味杂陈。
“若是黄九歌有个三长两短,他不会原谅我的。”世宁担心地想。
这时,赤霞带着太医院最为德高望重的红太医跑了过来。
“红太医,麻烦您,一定要治好他。”皎月着急得不得了,一把拉过正要行礼的红太医。
红太医立即半跪,查看九歌的伤势,“黄公子从八尺高的武台跌落,想必受了极重的内伤。最要命的是,他断了三根肋骨,”
“红太医,你看他的嘴还在吐血。”皎月声音是颤抖的。
红太医右手熟练地打开九歌的嘴唇,立即做出诊断,“还好是舌头被牙齿咬破了一点。”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只断了三根骨头都算是福大命大了。他生命无忧,但现在必须到太医院接骨头,”红太医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骨头错位严重,只怕是黄公子要受苦了。”
“生命无忧!”听到这四个字,世宁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赶紧指挥侍卫抬出自己的软榻。
“太子殿下,这可是您专属的软榻。”赤霞小声提醒。
“救治要紧。”世宁急促说道。
皎月上前抱起九歌,放在世宁的软榻上。九歌矮小瘦弱,皎月抱起时,就像抱着一个沉睡的孩子。侍从们抬起软榻又快又稳地向太医院出发。皎月和红太医跟着同行。
世宁派紫珏前往太医院,留下了赤霞,而白鹤已经被其他世家子弟簇拥着带到自己面前。
“到底是怎么回事?”世宁厉声问道。
白鹤低着头,满脸惭愧悔恨,“世宁哥,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道歉的话对着黄九歌说吧。现在你只需告诉我,为何将他推下比武台。”
白鹤这才缓过神,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本同殷庆、颜升一同观看其他人比武热身,没想到黄九歌也在这里看热闹。平日里那黄九歌平日里故作高冷、恃才放旷的样子甚是可恶,我便让其他人从武台上下去,想着教训他一下,没想到,失了手将他推下比武台……”
白鹤说完,半跪在地,“我错了,世宁哥。要打要罚,我都认。可是,世宁哥你别生气了好吗?”
世宁知道白鹤顽劣,但向来对自己十分敬重,这次并不是故意酿下大祸。世宁心里的气消了三分,但黄九歌身负重伤,白鹤即使贵为世子也不得不罚,不然无法同皎月交代,更无法服众。
世宁心里已作打算,白鹤这次必须按宫规受罚,一方面,可以安抚皎月和九歌,另一方面,也算是对白鹤的警醒,希望他以后沉稳一些,别再犯错。
“你,去总管处领罚吧!”世宁正要说出口,突然一行人急匆匆地走近。
“我的儿!”为首的中年男子三步并作两步,突然半跪在地,一把抱住了白鹤。
鬓发灰白,高大微胖,此人正是贤亲王!
世宁虽是太子,但宫里一向尊老尊长,贤亲王突然半跪在地,反倒成了世宁的不是。
世宁赶紧将贤亲王父子扶起,“叔父快请起!”
贤亲王满脸悲切,“我的儿啊,你从小便失了母亲,为父一个人将你拉扯大,没想到你今日闯了大祸。都是为父没有教育好!”他又转向世宁,“太子,这次惩罚就落在老夫身上,让老夫警醒警醒!”
“父亲,都是我的错,应由我接受惩罚。您年纪大了,过度伤心对身体不好!”白鹤见贤亲王如此悲切,也着实不好受。
“我的儿,父亲身子骨硬朗着呢!这次受罚还能承受!”
世宁十分为难,若惩罚白鹤,按照贤亲王爱子如命的性子,一定会扑上前挡到棍子面前。但当朝太子让叔父代为惩罚,这传出去,实在有损太子威名。
这时,赤霞走出人群,半跪在地,“太子殿下,世子有不对之处,臣亦有错。”
“何错之有?”
赤霞平静道来,“太子殿下临走前,特地留下我与世子作伴,中途我却因为遇上伙伴闲聊耽误了时辰,同世子分别,才造成此事。”
世宁明白,赤霞如此说,便是希望自己下令将白鹤和赤霞一同惩罚,也正好解了围。
“你,起来吧。”世宁说道,又转向众人,“白鹤和赤霞,都得罚。”
贤亲王一脸不愿,似要阻止世宁。
这时,三名青年侍从走了过来。为首的是在缥缈王白君献身边的蓝侍从。
“诸位,王上已听闻今日武场之事,现请太子殿下、贤亲王和白世子一同前往泰明殿。”
“是贤亲王通知了父王?”世宁心想,他看向贤亲王父子,另外二人一脸疑惑。
“赤霞,你跟我一同去。”世宁下令。
“太子殿下,王上特别叮嘱,只需要您本人、贤亲王和白世子三人前往泰明殿。”蓝侍从将“三”字特别强调。
世宁只能遵从缥缈王的命令,可心里却越发看不懂自己的父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