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我与燎国人毫无瓜葛。”雁惊寒皱眉,“这千面王又是什么来头。”
“他是燎国光焰王唯一的亲弟弟,千面王出了名的爱结交奇能异士,养门客三千。”
“我和千面王素未谋面,为何他的门客想要杀我?”
“不,是缥缈国人。千面王曾受到雾凇宫某位大人的恩惠,这位大人与你有过节,要门客在三月初三前对你下手。”麻屹丘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他们对你的情况知道得非常详细,甚至提到你在缥缈国雾凇宫担任武场教头之职。”
听闻此话,雁惊寒赶紧站了,“老麻,我确实在雾凇宫担任武场教头之职,但我不是有意隐瞒你,因为云鸽传信也有不方便的时候……”
麻屹丘拉着雁惊寒坐下,“大雁,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苦衷。而且带他们两个世家子弟观剧,自然要保护他们不透露真实身份。着实情有可原。”
卫渊担心雁惊寒安危,面露忧虑。紫琪立即说:“雁教头。我要时时刻刻保护在你身边。”
雁惊寒放佛把生死置之度外,微笑道:“小子们别害怕,你们大雁哥哥可是一等一的武术高手。”
“大雁,敌人在暗你在明。我来到缥缈国,以百鸟团巡演为掩,希望能在暗处找到对你有害的人。你再仔细想想,你平日里又和哪些人接触,又和谁有过节。”
“老麻,既然你已知晓我在雾凇宫供职,便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雁惊寒回答道,“大琪二渊这两个小子每天都会见面。除此之外,来往最多的就是青教头和兰教头,王上和太子殿下因为蛟龙王即将来缥缈国的事情,时不时召见我。当然,贤亲王父子也经常在场,毕竟当年我来缥缈国,他们也帮助我不少。以上都是及其可靠的人。你让我想出可能和谁结仇,还真难。”
“你再想想,可能是哪位达官贵人?我在信里特地叮嘱,让你带上最悉数的人来此处。本想从你身边最亲近的人找线索,没想到竟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平日里就和这两个小子走得最近嘛。”
“我现在有个想法。”麻屹丘说道,“这人既然要对付你,便会经常关注、跟踪你的行迹。若你能自己制造出意外,吸引他现身,便是最好不过了。”
雁惊寒此时黑脸竟略显发白,“如果他跟踪我的行踪,那今日带他们出宫的事不就暴露了吗?”
“我们得赶紧回去了。”雁惊寒立即下定主意,“老麻,我不得不立马告辞。大琪,二渊,我们走。”
“大雁哥哥,咱们不是还要去奇珍阁吗?”紫琪善意提醒雁惊寒说过的话。
卫渊也不想立即回宫,第一次出宫的他心思还在吃喝玩乐上。卫渊看向雁惊寒,头摇得像泼浪鼓。
“不行。我们必须马上出发,”雁惊寒斩钉截铁地说道。
卫渊和紫琪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筷子。
“麻兄,拜托你下令让百鸟团会武术的人都在我们身后暗中护送,一直到雾凇宫附近的范围再撤退。”
这时候,卫渊发现麻屹丘眼角的余光在打量自己,赶紧检查脸上有没有粘米饭,又朝着紫琪露出牙齿,终于得到了满意的回答,“没辣椒!”
麻屹丘却露出了严肃的表情,“这无法言语的少年郎难道是?”
雁惊寒沉声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
麻屹丘见状,立即召来侍从,又道,“大雁,你忘了我也是习过百华国燕子术的人。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我自当护你们周全。”
一行人等立即从隗云楼出发,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走向人迹稀少的郊外。
夕阳西下,缥缈国的雾气越发浓厚。阳光透过雾气,失去了温度,只剩下冰冷,落到人们的身上、眼里。
雁惊寒和麻屹丘不时地回头,试图观察有没有其他异常的踪迹。卫渊和紫琪走在两人中间,心思还在宫外的繁华世界。
当看见一大片杂草的时候,雁惊寒终于停下了脚步。
“前面就是雾凇宫的范围了,”雁惊寒终于止住脚步,转向麻屹丘道谢,“老麻,谢谢你。”
“兄弟之间,还客气什么。”
麻屹丘又感伤地说道,“兄弟,你已离开百华国六年,每时每刻我们都在担忧你的安危。小王爷曾说过,如果能遇见你,让我代他传达他的歉意,如果不是因为他,你不会离开百华国在洪昌流浪。而我也要向你道歉,毕竟当年的事我也有很大的责任,最后却是你一个人抗下了。”
“小王爷还好吗?”
“你知道,凤王虽气恼得不得了,但还是不愿惩罚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可这小姑娘就不受待见了,凤王不认她,其他凤族都是墙头草,看凤王脸色行事。还好小王爷硬气,不愿小姑娘养在王宫里受气,便带她回了府邸。他们父女俩深居简出,世人也不知道小王爷有这样一个女儿。不过你放心,小王爷是凤王心尖尖上的一块肉,不会受什么委屈的。”
“那就好。”雁惊寒说道。
“可是你,”麻屹丘看着雁惊寒,露出了感伤的表情,“你出身高贵,又身居高位,本不应该如此……”
雁惊寒拍了拍麻屹丘的肩膀,“我自小父母双亡,家中只有年迈的爷爷奶奶,虽为世家子弟,但要支撑起一整个家业本来就难上加难。还好有小王爷和你仗义出手相助,免却了多少烦心事。我本就孑然一身,无所畏惧,去哪儿不是一样的呢?再说,缥缈国也是人杰地灵,还有那么多生龙活虎的小兔崽子相伴。我过得很好,请你放心,也请小王爷放心。只要你们过好了日子,我雁惊寒哪怕是死了也无憾。”
“胡说八道什么!”麻屹丘赶紧止住雁惊寒,“你放心,大雁本就比麻雀寿命长。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小王爷还在努力,你千万不要放弃。还有,雁府后院的梨树,我一直让人照料着,郁郁青青的,它也等你回来。”
“好的,好的。”雁惊寒露出了笑容,“我等着回来的那一天。”
两人相互拍了拍肩膀,然后告辞。
“老麻珍重,改日再见。”
“兄弟,你的事情我记在心上,我会在缥缈国打探消息的。我们用云鸽联系。”
麻屹丘顿了顿,又叮嘱道,“你,一定要小心。”
雁惊寒点点头,然后带着卫渊和紫琪用燕子术跑上围墙。
卫渊未曾想过雁惊寒也有如此感伤的一面,心里对他的过去好奇又心疼。但雁惊寒沉默无言。
他们悄悄穿过青岩大道,走过泰明殿侧,穿过凌霄塔,终于回到逸羽殿。
卫渊和紫琪虽然顽劣,但未曾像今日一样不停地翻墙,已是累得汗流浃背。
雁惊寒身手不凡,气息平稳。
刚站稳,雁惊寒就关上了大门。
“听好了,小子们,”雁惊寒正声道,“今日的事,就当不知道,也别向其他人提。”
“可是,你有危险,我们不能坐视不管。”紫琪立即反驳。
“咳咳,小子,你大雁哥哥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雁惊寒不愿卫渊和紫琪卷入,立即安抚两人情绪,“再说,这是百华国的事,和缥缈国无关!”
“什么百华国缥缈国的,”紫琪表示不满,“在博云台被那青衣侍从说你是缥缈国人的时候,你怎么不反驳。我不管,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已经待在缥缈国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紫琪的文字课向来不好,常被黄夫子批评,没想到现在劝解雁惊寒倒是头头是道。
“什么为父的?”雁惊寒立即打断,“是大雁哥哥。”
紫琪立即修改,“一日在缥缈,终身缥缈人!来了就是缥缈人!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
卫渊赶紧指了指自己,紫琪立即意会,“也是三殿下的事情。”
雁惊寒还要辩驳,紫琪又道:“师徒之间没有隔夜仇。就像黄夫子,他喜欢惩罚我抄书,我可从来没怨过他。我喜欢管你的事,你也不会怨我的。”
卫渊一听,心想:“这话要是被黄夫子听到可了不得,他一定会用戒尺狠狠地打紫琪手掌。”
雁惊寒却听进去了紫琪的话,说道:“卫渊小子、紫家小子。说好了,咱们约法三章。第一,有人密谋暗杀我的事,咱们先保密。第二,发现了任何蛛丝马迹,我们必须彼此告知。第三,你们俩绝对不能独自行事。”
“好!”紫琪爽快地答应了。
三人对天起誓,保证不违背誓言。
完毕,紫琪又问道“雁教头,之前,你在百华国也是世家子弟,为何你要离开从小长大的百华国,来到缥缈国?”
“小子,以前不是说过嘛。贤亲王拜访百华国的时候,和我打赌,谁能用箭射中天空中的小鸟就答应对方一件事。我感染风寒,状态不佳,竟输了这比赛。我们百华国的人,一诺千金,只能听他的话,来到缥缈国担任武场教头这一职位,培养新人。”
“可是,老麻口中,感觉你对百华国也是依依不舍。而且,似乎涉及了宫廷秘史?”
“有时候啊,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才是不好的。”一向乐呵呵的雁教头竟叹了一口气,“小王爷和老麻的心愿是美好的。可是这现实也是惨淡的。我想,我是不会回百华国了,也是回不去了。”
气氛如此沉重,卫渊也很难过。他拉了拉雁教头和紫琪的衣角,指了指窗外的夕阳。
“希望雁教头能忘记百华国的烦恼。”卫渊想道。
紫琪明白他的意思,立即笑道:“酒肉穿肠过,烦恼不再来。咱们吃晚膳去?”
半个时辰后,夜幕降临,雾霭袅袅。
用膳完毕,雁惊寒还有事要去武场,离开了逸羽殿。紫琪还可以停留一会儿,于是陪伴卫渊散步消食。二人看着雁惊寒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
“三殿下,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紫琪开口问道。
卫渊知道,实则是紫琪想发表看法,于是比比手势,让他先说。
“我觉得吧,雁教头还有好多事情瞒着咱们,可这都是他以前在百华国经历的事,他来到缥缈国后就回不了百华国,说明是很严重的事情。也许他半个字都不透露,是对咱们好也是对他好。可现在有人在燎国还盘算着不让他好过,我们就不能掉以轻心,任之不管了。”
紫琪分析了时下形势,他又说道,“可现在线索太少,咱们要引诱敌人出动,很难。如果我是敌人,一方面不能在雾凇宫出手,毕竟这里是铜墙铁壁,值守的侍卫又很多,确实不敢轻易出动。另一方面,雁教头本身武艺高强,敌人出手一定要找一个时机,譬如他虚弱的时候。”
卫渊赞赏地拍了拍紫琪的肩膀,再装作病怏怏的样子翻着白眼。
“装病!”两个少年不谋而合。
“我大嫂来自御医世家,我去她的药房里偷点药。让雁教头出疹子!”紫琪灵机一动。
两个少年赶紧找来笔墨纸砚,立即谋划此事。
“雁教头装病出宫疗养,再放出风声说他疾病缠身。到时候再让麻团首布下天罗地网,就可捕捉敌人了!”卫渊对这个计谋非常满意。
可是天色已晚,眼看是来不及去武场寻觅雁惊寒。
“明日太子殿下、二殿下还有我哥他们要在武场开展武艺比拼,所有年满十八岁的世家子弟,都会到武场。到时候,我将书信悄悄传递给雁教头即可。”紫琪主动请缨。
卫渊赶紧指了指毛笔,提醒紫琪:“上次黄夫子特别强调,你被罚抄书没完成,他要亲自监督你完成的。”
“明日早晨黄夫子的课咱就不去了。”紫琪坚定地说。
“黄夫子若发现紫琪不在课堂上,估计会气得白胡子翘起来。到时候就不仅仅是罚抄书了。”卫渊露出了苦瓜脸,看着紫琪。
紫琪大义凛然,视死如归,“为了雁教头,这点牺牲怕什么!”
卫渊浩然正气地抱拳致敬。
“三殿下,保重!”紫琪抱拳回敬。
卫渊看着紫琪,想到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两人调皮捣蛋,总是紫琪被黄夫子罚抄书、打手心,自己却在人们的维护下,没受过一点责罚。
“这次,紫琪为了雁教头又要牺牲自己了。”卫渊有些不忍心。
紫琪突然叹了口气,“三殿下,我好生羡慕你!平日里王上、夫子还有教头们都严厉得很。世家子弟叫苦连天,就算是一向严于律己的太子殿下和二殿下,没做到尽善尽美也会被责罚。可是你不一样,所有人都护着你、爱着你。你是咱们缥缈国最幸福的人。”
卫渊不知道如何反驳,他心里却想,“紫琪啊紫琪,你有所不知,我想要的,不是过多的偏爱,而是人们相同的对待。”
“三殿下,你快回屋吧。”紫琪看了看天空,“时候不早了,我也得回紫府。咱们明天见。”
卫渊点点头。
“明天又会怎样?”卫渊对未来好奇又忐忑。
而窗外靠近燎国方向的云朵,又透出了暗红色。
“明天,后天,日日月月岁岁年年,该来的终究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