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惊寒上前同麻屹丘打成一团,两人势力在百华国世家子弟中都是数一数二的角色,一时间要论个高下,也是难上加难。
雁惊寒眼睛余光略过麻屹丘的房间,在靠墙的柜子上,摆设着鸿鹄长颈白瓷瓶,麻雀八宝瓶,还有一只凤舞玲珑壶。
雁惊寒知道,麻屹丘这人向来喜弄风雅,最爱收集瓷器,雁惊寒以往总认为这些瓶瓶罐罐虚有其表,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小王爷,你怎么来了?”雁惊寒突然停下手,脸转向窗外,故作惊愕。
麻屹丘顺势望去,下一秒,雁惊寒以雷鸣电闪之速拿起鸿鹄长颈白瓷瓶向一旁扔去。
“臭小子!不准碰我的白瓷瓶!”麻屹丘怒喝,赶紧冲过去将鸿鹄长颈白瓷瓶救下。
还不等喘一口气,雁惊寒又随手将麻雀八宝瓶扔向另一边。
“你他妈的有种冲我来!”麻屹丘心疼得不得了,赶紧又冲向另一端,差点灰头土脸地摔倒在地,才救下了麻雀八宝瓶。
那么最后一个就是玲珑壶了!
雁惊寒咧嘴坏笑,大手轻轻捻起凤舞玲珑壶上的耳朵,然后用尽全力向门外扔去。
“看你怎么办!”雁惊寒乐不可支。
突然,门开了,一个八岁左右的小女孩突然闯了进来,她眼睛明亮,头上扎着冲天辫,正是扮演黄鹂的那名女童。
“出发的时辰快到了,还不快点!”女孩声音婉转,清脆如黄鹂。
“阿鹂……”麻屹丘喊道。
而玲珑壶距离小女孩面前仅有不到三尺的距离了。女孩脸上懵懂的表情让雁惊寒想起了麻落英,偷柿子那年,她才八岁,也是这样懵懂的表情。
“坏事了!”雁惊寒不忍伤及无辜,赶紧施展燕子术,冲向阿鹂,大手一挥,玲珑壶即将被打落。
“……快,拦住他!”麻屹丘吐出四个字。
阿鹂一听,脸上懵懂的表情突然变化,她的身手非常敏捷,一手竟将雁惊寒大力扔出的玲珑壶接下,然后她低下了头。
就在这一刻,雁惊寒感到腹部受到重重一击,五脏六腑为之战栗。
“看我铁头!”阿鹂喊道。
雁惊寒没料到这懵懂的小女孩竟然武力高强,他的身体突受重击,步子左摇右晃,差点摔落在地。
“好阴!”
“谁让你欺负我爹爹的!”阿鹂一脸倔强。
“居然是你女儿?”雁惊寒捂着肚子朝着麻屹丘问道。
麻屹丘装作没听见,“阿鹂,拦住他!”。
小阿鹂举起了手,两手展开,做出攻击状态,果然同麻屹丘的姿态一模一样。
雁惊寒的大脑飞快运转——“我离开时候是八年前,老麻和我同岁,怎么有个八岁左右的女儿?”
“难道是和外面不知名的女人生下的孩子?”想到这里,雁惊寒不由地对着阿鹂露出怜悯的表情,而后又责备地看着麻屹丘。
麻屹丘不由地手抖了一下,乘此机会,雁惊寒从怀里掏出两枚从紫琪那里拿走的烟雾弹,投掷向麻屹丘和阿鹂,然后纵身从窗户跳出。
当雁惊寒双脚落地,走入院子的时候,麻屹丘和阿鹂还在与烟雾做斗争。
“这调皮的紫家小子,竟然也有帮上忙的时候。”雁惊寒笑着摇了摇头。
抬头望去,缥缈国的天空在薄雾的装饰下,透出清新的湛蓝色。
院子静悄悄的,不知道百鸟团其他人在何处又做着什么事儿。
“事不宜迟,走为上策。”雁惊寒当机立断。
院子靠近东面屋顶的地方,种植着一棵缥缈国最常见的常青树。
“太好了。”雁惊寒施展燕子术,准备爬上常青树再弹跳到屋顶。
而此时,雁惊寒感觉身体不太对劲。有一种软绵、困倦的感觉袭来。
五脏六腑不听使唤,脑海也迷糊了,雁惊寒感觉每一呼一吸都变得迟钝,似乎时间越来越慢。
眼前的世界有了重重影子,麻屹丘握拳的手放下,眼前的常青树模糊成一片翠绿。
而身后传来喧哗的声音。
“雁惊寒,你休想逃走!”麻屹丘喊道。
电视火花之间,雁惊寒脑海里回想刚才的片段。
糟糕,一定是安神香!难怪它丝丝沁鼻,是被融入了百华国稀有的草药——香叶朦胧。
“麻屹丘,你好毒,竟然对我下药。”雁惊寒屏住气息,可是已经太晚了!
“大雁,你太久没回百华国,连这香叶朦胧的味道都不记得了。小王爷老是头疼,每夜必须用少量香叶朦胧混入香薰才能入睡,这是他府邸最熟悉的味道,你都居然忘了。”
香叶朦胧是百华国王室才能享用的药草,因其金贵稀少而闻名于世。
“难怪你要出大手笔拦我,看来是凤王要斩草除根了?”雁惊寒冰冷而克制地看着麻屹丘,脚下忍不住的发软。
麻屹丘却摇了摇头,拉过身边举起拳头的阿鹂,轻轻抚摸阿鹂圆滚滚的小脑袋,阿鹂放下拳头,一脸乖巧模样。
“大雁,你已离开百华国八岁有余,自然也不知道天要变了!”
雁惊寒心惊又暗喜:“难道,小王爷走到了百华国权利的顶端?”
“不错,“麻屹丘向来擅长洞察人心,“我听从小王爷的命令,光明正大地带你回百华国。”
“你放屁!明明就是偷偷摸摸!”
“大雁,时间紧急,我必须马上带你离开。我若不带你走,你就会死在这里!”
“死在这里?”雁惊寒觉得可笑之极,缥缈国天高凤王远,平日里得了缥缈王重视,获得亲手教导三王子卫渊和世家子弟的机会,武场上除了兰振威和自己武艺不分上下,其他人可不是对手啊!
“凤兮凤兮,翙翙其羽........”麻屹丘话音刚落,数十名黑衣人人从博云台四面八方涌出。
雁惊寒自知插翅难逃,可依然心有不甘。
“你他妈胡说八道些什么?”雁惊寒想要大声吼出来,心里是疑惑,是不解,是难以置信,可他的身体止不住地后倒,脚步踉跄。
雁惊寒眼睛越发模糊,残余的力气也在逐渐丧失。
“呵,瞧瞧你,竟然对你十几年的兄弟下药,我怕最后是载到你手上了。”雁惊寒忍不出呵斥麻屹丘,思想却渐次凝固,眼睛也睁不开,最后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这到底是为什么?”在失去所有意识的那一瞬间,雁惊寒还在想这个问题。
而耳朵在失去所有意识的那一刻,听见麻屹丘轻声一叹,“大雁,对不起,我都是为你好。”
在冗长黑暗的梦里,过去的一切走马观花般在雁惊寒脑海里浮现。
儿童时代,安静早慧的孩子,父母早逝,不喜和他人接触,总是一个人躲在雁府书斋里读书写字。
十年弹指一挥间,他长成了一个沉默的少年,一个偷柿子的小女孩闯进了他的生活,她的哥哥活泼开朗,总是拉着沉默的他骑马、郊游、蹴鞠。那个沉默的他第一次有了朋友,第一次心里有了人。
青年时代的他啊,终于成长为一名阳光的青年,当他准备成家立业的时候,风云变化,只好离开百华,离开朝思暮想的人儿,只为成全他们的幸福。
“大雁哥哥,带我走好嘛?”
在那落英缤纷的时节,顽劣的小女孩已成长为清秀可人的少女,她的眼里是真挚、是坚强、仿佛跳跃着光芒。
“不,我要去缥缈找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子。而你,终究属于别人。”他冷淡地说道,又故作不耐烦的样子摆摆手。
少女眼睛里的光熄灭了。
在最后,他离开百华国的时候,随着送行的人望去,他看见她眼睛是红肿的,他也知道自己心里是心疼的。
可是,他不得不走,他也不可拖累任何人地走。
所以,他们最后一句话也没说。
他装作没看见她,离开了百华。
其实啊,他在二十二岁前,只是在去雪国的路上途经缥缈国,对于这个国度是陌生的。
他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百华,从没离开过。
细碎的阳光撒在雁惊寒的脸上,暖暖的。在一个又一个梦境破灭后,雁惊寒终于微微睁开眼睛。
周围的世界在轻轻摇晃,有些颠簸。
多年的经验让雁惊寒第一时间恢复了感官能力。
是在马车上,这个车厢里只有雁惊寒一人。
耳朵敏锐地听着四周的情况——前后都车轱辘声,而两边的脚步声多为习武之人;隐隐约约的年轻男子歌声传来,伴随着少女们银铃般的嬉笑声。。
所以,现在就混在百鸟团中!
车厢门的帘子突然开了,雁惊寒依旧装作沉睡。
“阿爹,大雁叔叔怎么还没醒。”是阿鹂的声音,她放下帘子,冲着门口坐着的男子问道。
“大雁叔叔八年没回咱们百华国了,高兴得睡不醒。”麻屹丘完全在胡说八道。
“还有三天行程就到百华国了,大雁叔叔一定会很高兴的。”阿鹂笑道。
“三天!?”雁惊寒心里大惊,“那我岂不睡了两天两夜了!?”
正值此时,雁惊寒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乱响。帘子赶紧又拉开了。
“大雁叔叔您醒过来了?”阿鹂关心的样子让雁惊寒差点忘了之前是谁吼着“铁头功”一头撞在了自己肚子上。
雁惊寒这才装作悠悠醒来,眼神迷茫,“这是哪儿?”
“你就别管哪儿,好好吃顿饭,跟着我们回百华国就行了。”马车突然停下,麻屹丘拍了拍手,立即有侍从送来饭菜。雁惊寒试了试食盒的温度,还是热乎的,想必一路上麻屹丘都命人时刻准备着。
“只怕这饭菜里又有什么鬼东西,吃了能让人睡上三天三夜哪种。”雁惊寒故意嘲讽。
麻屹丘一点也不生气,反倒像长辈一样苦口婆心劝解,“大雁,我知道你怨我,这也怪不得你。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苦衷。”
小阿鹂也在一旁劝解,“大雁叔叔,爹爹不是坏人,他一路上都担心着你,还给我讲了好多好多你们小时候的故事呢。”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大雁叔叔,我也饿了,还请你分一点吃食给我。”阿鹂说着,小心翼翼地从食盒里取出热乎乎的葱油面饼。
“这孩子倒是心细得让人心疼。”雁惊寒面色稍有缓和,“一路上都忙着赶路,你肯定也饿了,和我一起吃饭吧。”
阿鹂叽叽喳喳的,吃饭时一直在说百华国这几年发生的好玩儿的事。说到开心处,甚至捧腹大笑,没有一点淑女的样子。
雁惊寒也不觉得讨厌,她那活泼可爱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的麻落英。
用餐完毕,小阿鹂贴心地说:“大雁叔叔多休息一下,我出去陪爹爹赶路。”
“好。”雁惊寒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一副水足饭饱的放松样儿。
“大雁叔叔,你会原谅爹爹的,是吗?”离开时,阿鹂认真问道。
雁惊寒没有回答。当帘子落下的那一刻,他背过身,手里拽紧了紫琪送来的那两株黄疹子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