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班倒是很顺利,只是暑假这么早起有些不太习惯。”
打了个哈欠,李徵仪他们从芥子商业街乘坐BRT到岳仙山脚下的紫阳馆,所花费的时间也不过五十分钟左右。而现在是两点二十三分,离开馆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整座紫阳馆坐落在山脚处的一片洼地花园正中,总占地约为二十公顷,被包涵在弥厦大学的校区之内。
花园的花朵随着主人的兴致而四季改变。自他离开之后,这片花园便一直盛开着繁盛的通泉草,在风动之下形成一股白色的浪潮。
沿着碎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其尽头有一栋古老的六层洋馆单独占据了相当可观的面积。旁近的花圃里紫阳花正怒放着。
正如电视上所言:呈现一片暧昧的蓝色,介于湖泊与深海。
这座图书馆原本是某户人家的宅邸,经历一系列事件并加以修建后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斑驳的铁板上缠绕着不知名植物的花与藤,其上的字迹被锈蚀得十分严重,仔细加以辨别才能看出上面写的是:“紫阳馆”。
李徵仪当然不是通过步行才造访此地的,专门的观光车辆会舒适地穿过花园,将他们带到那座稀世的洋馆面前。
尽管图书馆坐落在弥厦大学校区,但却并不是学院的私有建筑。紫阳馆有着一条专用的玻璃通道通向校外,现在也能看见些许来往散步的旅客和市民。
将这栋洋馆纳入校园景观的“厦大”,其校训在李徵仪他们路过的石碑上依稀可见。
“止于至善。”
举个例子。“厦大”的一流食堂和宿舍,可谓处于最完美的境界。
紫阳馆,弥厦市内一座深具传统与历史的建筑。平日对外开放的部分是一至三层的书库部分。而除开这部分,其内部还有诸多私人设施不方便外人进入。
“每次造访都觉得这里真是豪华到夸张啊,光是这片花园,维护和打理就要不少钱吧?”
李徵仪望向庭院中支起的一顶顶遮阳伞,有不少旅客正在下方午睡或是用手机消磨等待的时光。这一切都令他不由得咋舌。
与影视或是动画的传统不同,紫阳馆丝毫没有让人觉得恐怖的气氛,这也许有部分是因为常常光顾的学生和旅客。但总得来说,还得归功于选址在此处的宅邸主人。
花园充满生机,且一片欣欣向荣,掩盖了昔日那冲天的火光。
“欢迎各位光临紫阳馆,我乃紫阳馆的守门人。”
那是相当低沉的声音。加上一板一眼的声调和他那件精心打理过的金丝绒黑西装,很容易给人造成一种“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先生是不是哪里的管家”之类的错觉。
老者打开大门后,行了个礼便退入了洋馆的深处,接手其任务的广播响起一阵熟悉的女声。
“请来宾们沿着指示移步馆内的书库,遵守馆内的规矩行事。”
随着参差不齐的人流走进大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正中通向二楼的气派楼梯。左右两边一排排书架鳞次栉比,悬挂在墙上的并非传统的家族画像,而是一张张有律可寻的名画。
从最左侧的莫奈《日出》,到尽头的梵高《星空》。这里的画作无一例外的都是赝品无疑,但却都是“特意做得稍逊于真品一筹”的产物。
广大如同迷宫一般的洋馆内部,刚刚进来的旅客很快四散开来不见踪影,唯独还剩在原地驻足的李徵仪他们。
“怎么了么,客人?”
老者皱起眉头,有些疑惑地朝他们走来。他上下打量了李徵仪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老者的眼光有意无意地靠向往浮在他身后的普蕾雅。
其熨烫得十分考究的西装上有着简易的名牌:若瑟·格里高利。
“没什么,我只是来还书的。”
在若瑟那深瀚如渊的注视下,连平常有些习惯于驼着背走路的李徵仪也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而普蕾雅更是涌上了另一种奇怪的感觉,迫使她刻意地压抑自身的存在,在行为上收敛及沉默了许多。
只见他双手递出了那本《弥厦史》,而接过书的若瑟有些吃惊地回望了李徵仪一眼。
“真难得,肯花时间在这种无聊传记上的家伙可不多见。可惜的是,这本书的完结遥遥无期,而其余的几卷大多都为其他人所借走了。”
若瑟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像是看出了李徵仪的疑惑而回答道:
“想知道为什么我猜得出你想要借阅其他的章节,对吧?因为在你之前,所有来归还这本书的人都提过同样的问题。请随我来,客人。因这些秘密有所触动的人都理应受到款待,尽管只是微不足道的奖赏或可称为贿赂,还请不要推辞。”
若瑟自顾自地走上通向二楼的台阶,这个潇洒的老者正伸手招呼着李徵仪上来。后者不免杵在原地,打算与普蕾雅交换意见。
“你怎么看,要跟上去吗?”
虽说只是李徵仪的直觉,但他在前者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安详的神秘力量,从这份平和中感觉不到若瑟的恶意。
“现在拒绝反倒可疑吧。不是不行,但我可不想和那种家伙动手。”
普蕾雅双手抱胸,冷冷地用视线追随着老者的脚步。他通过血族视界表现出来的气场就跟一整座巴黎圣母院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
很快统一了口径的他们紧随着若瑟的脚步上楼,在那些画作之下却又不约而同地抬头,随后望向不同的角落。
这个大厅总共有着二十副画,以正中一个漆黑却空无一物的画框为始,缓缓沿楼梯两翼延展开来,大小各异地包围整个房间。
普蕾雅当即认出了米希尔·史维特斯所绘的画作,而吸引了李徵仪的却是另一副未名的《嫦娥奔月图》。
“如何?客人。这些画全都是主人的亲笔,他说过以后一定会有能鉴赏其中真正含义的家伙造访此处。”
“虽然我不是很懂这方面,但是都好厉害..”
被震惊得哑口无言的李徵仪喃喃道,他甚至看见了那副有名的《最后的审判》。以直追真迹的大小,近乎占据了左边的一整面墙。
“那么我们走吧。三楼的书库有一处简易的休息室,乘坐此处的电梯能够畅通无阻。只是不知道以咖啡作为见面礼,合不合您的口味呢?”
如果可以,只要可乐就行。
这种欠缺情商的话李徵仪怎么说得出口,他只得悻悻地点点头。
而若瑟满意地看了他一眼,只见其拿出了一张印有三色紫阳花的黑色卡片在电梯前轻轻划过。暗红色双层铁栅栏电梯门隐约泛着陈旧的金属光芒,随着铰链带动一阵“咔啦啦”的声响,那座如同鸟笼一般的老式电梯缓缓下落到他们的眼前。
“从二楼到三楼的距离恐怕会比您想象得要漫长,请做好心理准备。”
老人轻拍李徵仪的肩膀,将他送入电梯。一阵短暂的晃动后,昏暗的橘黄色灯光悄悄地侵入拉链式的铁门。
透过电梯间的栅栏,不难看出这部老式电梯正被螺旋而下的楼梯包围在中央,能从楼梯旁的玻璃幕墙看到外界的些许景色。
但很快,这景象立刻被无限拉长。李徵仪抬头,其顶端是一片令人畏惧的模糊白雾。而在他的脚底,一道扭曲的阴影正在穷追不舍。
恍然间,世界失去了一切色泽。再度徒留他一人的虚无连填充其中的黑色也不复存在,畸变为一片纯白的幻梦。
这原本,是李徵仪穷尽一生也无法触及的“既视感”。
他手心的银之钥正以亚神的血涂抹那道叆叇,并逐渐构成清晰的轮廓:
一名折翼的天使,将手伸向“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