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位衣不蔽体,用手紧紧掩住身体的消瘦女人。
从身上的暗伤和淤青,以及腿部被绞过的伤口就能看出来,重生者已经为眼前之人留下了非人的污点。
她神情呆滞,声音沙哑变得只能吐露几个单字,身体上所遭受的折磨正切实地反映在精神上。
“我看这种情况还是直接呼叫急救吧,尽管心伤难愈得多。”
看这个样子,普蕾雅也不指望能从她口中得到些什么情报了。尽管站在人类的对立面,她也没有兴趣去折磨沦落的人。
“于是,我错过了什么?”李徵仪感到自己置身一片漆黑,仅有条微弱的联系连接普蕾雅。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仿佛身处在另一个迥异的世界。
“惨剧。”江雪兔冷冷地回答。她试图搀扶起那名女子,对方却恶狠狠地击开了她的手。
不知是不是因为当下这种灯下黑的环境,李徵仪的感知反而上升到了相当敏锐的地步。他能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那是种疯狂得甚将扭曲一切的“愤怒”。
躺在地上的女子双手抱头,肆意抽搐着身体,其眼中的忿恨似将涌血。江雪兔见状也没有过多去干涉,而是将目光转向普蕾雅身上:
“处理这件事的人很快就到了。那么在此之前,我们聊聊吧。”
普蕾雅倒是猜得到雪兔要问什么,她叹了口气,说:“关于你的疑问,我其实也不确定。”
她所指的自然是李徵仪当下和普蕾雅的这种共生状态。一体双魂,听上去倒是很合理,可这只能说明他们至少有一方完全失去了身体。
“失去了身体的那位是谁不用我多说了吧?”
江雪兔冷冷地看着普蕾雅,仅剩四分之一的她为何能残存这具身体,普蕾雅自己不会不清楚。
“我大概知道你要表达什么了。”普蕾雅把手盖住额头,缓缓地说道:“没错。按这个说法,如果我找不回自己剩下的四分之三,李徵仪很有可能会就这样和我绑定在一起,直至永远。”
原以为江雪兔会直接把手杖敲向自己,而前者却只是不解地歪了歪头:
“诶,你在说什么?我不担心那种情况哦,虽然想象一下就够令人难受了。”
因为,那根本不会发生...
普蕾雅察觉到了她握住手杖的左手在微微颤抖,她对此疑惑不解。江雪兔似乎对李徵仪的现状有相当的了解,甚至远超他本身。
“在吗?!普蕾雅,在的话请好好看着那轮月亮。糟糕了,快点让江雪兔离开那!”
脑中突然传出一阵高鸣,李徵仪的警告直直贯入她的脑海。可已经晚了,一股撕心裂肺的咆哮从身后想起。
那轮月亮在普蕾雅的眼里变得殷红,如同舞台的聚光灯般,暗淡的赤红月光洒向弥厦市。
血族视界之下的月亮完全呈现出了另一个模样。如同一只压抑怒火的巨眼,只消唤醒便会用那道疯狂的目光注视着所有的生灵。
身后,那狭小房间内的女性突然赤身裸体地探出头来。如同那积压在体内的愤怒有了形体一般,她的心脏狂跳并逐渐增大,直到暴露在胸腔之外。
耀如黎明般的心脏正澎湃着血管,在她的体表爆发出一道道皲裂,那殷红而滚烫的血液流经其身的轨迹清晰可见。
“绝不..绝不轻饶!”
她张开嘴,露出满口不断增殖的獠牙。突变为利爪的双手正紧紧地抓挠着头皮,人性在进行最后的徒劳抗争。可在这被誉为七恶之一的大罪面前,理智又有什么意义呢?
听说月亮能够唤醒深藏在人性之中最残暴的欲望,而在场的三人都清晰无比地见证了这一点。
戒之在怒,黑烟罚之。
很快,女人的尖叫便在一阵滚烫的黑烟中爆燃。
划破烟气,从火中重生的野兽伏下身子,对着那轮圆月嘶吼。它充斥着血液的双眼凝向普蕾雅,本能在警醒它当下谁才是最该注意的猎物。
“这就是所谓狼人的真相吗?果然和那轮月亮有关。”
普蕾雅收回了“月余美”,换上了自己更为熟悉的巨镰。诚然,若想和这种体积的怪物抗争,仅凭一把裁纸刀可不够看。
但和之前攻击她的那头显然不同。该怎么说呢?在芥子街袭击普蕾雅的狼人显得更理智一点。
“先让江雪兔躲起来。尽管她的战斗力比我强得多,但面对这种怪物她应该也没辙。”
“这个嘛,用不着担心。”
几乎在那女人冲出来的瞬间,她就自觉地躲到了那堆钢材旁边。
而普蕾雅用眼角的余光,无奈地瞥了眼在角落默默伸出大拇指的江雪兔。
“不如先看看眼下吧。老实说,惨败在狼人手中的耻辱可是让我现在仍然气得手痒痒。”
“不是。”李徵仪在心里头想着:“一般人被揍成那个样子,再遇见的第一反应都是逃跑吧。”
无论眼前的野兽曾是什么,一旦变成了这个样子,就已经丝毫没有留手的必要了。
普蕾雅轻松地把镰刀挡在身前,直面着做出俯冲姿态的狼人。
眼前的猎物不仅没有逃窜,反而露骨地对它摆出一副嘲弄的嘴脸。这都令它大为光火,恨不得径直咬下对方的脖子。
肌腱爆发出炸药般的力量,以快得出现残影的速度撞向普蕾雅。而就在两者即将相撞的瞬间,普蕾雅凭借血族优良的动态视力,在即将被利爪掠过地面的火星溅到时,不慌不忙地闪身而过。
错失一击的狼人正以不科学的肌肉强度化解惯性,只见其用上了利爪在内的四肢,使得舞池的浮石地面发出一声皲裂的惨叫。刹住身形的它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普蕾雅白皙的脖颈处咬去。
但这自然对身经百战的普蕾雅无用,前者撑起巨镰,用镰刀的外侧死命抵住它的獠牙。
随后身形一闪,巨镰在普蕾雅的手中上下翻飞。以背靠背的姿势,如同夺命的死神,用镰刃在狼首上留下一抹深刻的划痕。这曼妙的动作如同在血池之上共舞一曲华尔兹。
“虽然知道应该很强,但没想到竟然这么潇洒。”在暗中观察的江雪兔,其月白色的瞳孔中不断闪动着用以衡量战斗力的数值。
若只是单纯的厮杀,能正面以暴力突破普蕾雅的生物应该寥寥无几。
“还没完。”
双手握住镰柄的普蕾雅顺势在空中舞了一个大圈,高高举起手中的镰刀袭向背后。如同十字镐击破顽石一般,那锐利的镰刃扎入了狼人的胸膛。
接着她迈开一步,然后急速转身,正手握住深深卡在坚硬肌肉中的镰刀。而普蕾雅用力地扭动镰柄,使得那锐利的血刃再一次地勾住它那粗壮的脖子,并以棒球手一样的挥棒姿势打算将其甩出去。
放在以前,这头怪物估计已经被枭首,然后利落地结束。
“诶。”
“卧槽...”
在一具身体内的两人都异口同声地发出怪声。原本狼人应该被漂亮地直接甩出去,却因为她现今的力量变得过于孱弱。那镰刀仅仅只是刺入狼人的体内,却反而被它那爆炸性的肌肉给死死咬住。
普蕾雅双脚离地,握住自己形同单杆一般的镰刀,荡在半空中思考人生。
而这些伤害转化为了眼前怪物体内的澎湃怒火,令其看上去增大了好几圈。
“别荡了啊,先解除武器下来再说。”
普蕾雅听从了李徵仪的建议,那柄巨镰再度流进普蕾雅的身体里,后者面带不爽地握着自己的右手手腕。
“所以说,你的身体实在是菜得可以。”
她眯起眼睛,看向眼前仿佛全身皆披硬铠的对手。巨大的器官负荷让其口中不断飘出一阵阵烟气,为了获得这种速度与力量,狼人的体内正进行着极高温度的化学反应。
“恐怕,得是弓或是弩这样的武器才能有效造成穿透伤害吧。”李徵仪盯着狼人那颗显露在体外的心脏,若有所思。
“那就只能换人了,我对那些结构可不了解。”
普蕾雅轻松地摆了摆手,这倒是令李徵仪挺诧异的:“怎么,你这样的战斗狂还会不知道怎么使用弓和弩吗?”
“白痴,如果用现代的话来比喻的话。我知道手机怎么用,却不知道怎么才能制造出一部手机啊。”
不会吧,难道血族都是些机械白痴吗?
“阿嚏。”
潘推了推眼镜,用餐巾拾起摔落在地上的餐盘。
“真奇怪,我记得数百年前我就克服感冒了...不错,这很有研究的价值。”
远在几公里外的芥子商业街,罗小玉正在吸溜一声地吞食眼前那份墨鱼汁意面。她眉头一挑,略显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潘·茨密希露出少有的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