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实验目的，做出假设，设计实验，进行实验，记录结果，得出结论。
关于动物智商的实验，有三个比较著名的。
猴子够香蕉。
狐狸笼外叼骨头。
老鼠走迷宫。
那兔子呢？
好像也没什么著名的实验可供参考。
于是，千裳和CoCo设计了一个最简单也是最困难的实验——兔子越狱。
兔子一般有吃有喝是不越狱的。
所以得饿几顿。
兔子身长两倍以上的纸箱，底下开了几个小洞，兔子头不能伸出去。水源供应充足，洞外正对着就是草料，但是兔子够不到。为了防止兔子啃食纸箱，洞还得做边缘硬化处理——就是涂上胶水晾干。
千裳原以为会去食堂一类的地方用午膳，结果，有人直接送了两份到门口，看来是熟知CoCo的工作狂属性，顺带着把千裳也算进去了。
千裳本来想着中午人文关怀一下白夜的上午生活，计划也就此泡汤。不过，倒是得以专心设计实验器材。
CoCo打电话联系物管部，千裳则马不停蹄地画草图。
朝奈刚刚给她发来信息，说她和教会交涉过了，还参考了风铃的意见，他们应该会在教会这里待上一个月左右，为教会当“苦力”，当做教会答应协助的报酬。另外，她还提到，她自己会跟布莱克去教会的另一个据点，这几天不会再回那个小楼，让千裳也通知一下白夜。
朝奈没有加白夜的微信，说他的头像太难看。
如此牵强的借口，不愧是玩偶之家的老成员。
实验在阳光明媚的下午进行，地点定在室外。
室外温度低，兔子们为了维持体温恒定需要消耗更多能量，可以加速实验等待时间。
没人喜欢在大冬天的一直待在外面。
特别是在大风畅行无阻的平原上。
出门前，二人都穿上了防护服。
人们嘴里常提到的防护服有两种，一种是防辐射的，市面上流通极少，除非你是从事有关研究的或者是联合政府高级官员，否则根本连见都见不到；另一种是非常普遍的保温服，安全区内部分超市也有涉及，就是价格贵的离谱，主要是为那些有钱烧的去安全区外做调查研究的科学家准备的。
教会擅长抢劫，玩偶之家喜欢洗劫，尤其喜欢劫富济贫——也就是他们自己。这两家的保温服都不缺。不过，也都不常用。因为这种衣服……是万恶的连体服……穿脱不易。
此刻要出去长时间等待，自然不能靠自身燃烧脂肪硬抗。
广阔的平地，周围隐约传来发草的吟唱。
孤零零的纸箱，石头压住的干草，探出半个的毛茸茸小脑袋，以及各自举着望远镜十米开外梯子上偷窥的狂热女孩。
不知道葡萄糖脂肪分解是不是自发反应，千裳理智地抑制住加速器的不自觉开启，紧盯住过分活跃的小黑小黄。
N hours later.
“啊，我的王之力！”千裳突然大喊，伴随着接连不断的大笑。
CoCo被她吓了一大跳，但条件反射地跳下梯子，拎着改装过后的高像素相机冲到箱子前面，也不看是否对准，长按快门，相机的存储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变红。
“CoCo，你不要这个这个样子……”千裳无奈道，“你自己看看。”
“什么？”CoCo茫然地松开了摁快门的手指，睫状肌调节晶状体曲度，让箱子里的毛茸茸清晰地投射到视网膜上。
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
CoCo眉头蹙起，眼尾上扬，笑肌僵硬。
她半咳半笑地“嘿嘿”两声，左手指天，仰天长啸:“啊，我的王之力！”
千裳蹲在梯子上，双手合十，默默献上真挚的祈祷。
麻烦老天爷快点打雷吧。
中二的姿势没维持多久。
小小白刚把脑袋探出纸箱，CoCo就一把扼住命运的咽喉，在它的脖子上系上了红丝巾。
小小白:？？？
“就这一只？”
答案很快揭晓。
小小白离开纸箱后，兔梯立刻散架，乱成一锅粥。毛茸茸的小家伙们还不知自己未来的命运是炖汤红烧还是麻辣，带着渴望的眼神是如此纯洁。
看CoCo兴奋的样子，明显是之前从没发现过“王之力”的存在。
真是重大突破。
二人对视一眼，击掌庆祝。
“今晚吃什么？”
“麻辣兔头不香吗？”
“几分麻几分辣？”
“三七分？”
“知己呀。酱料孜然？”
“仓库里偷，我带你去。”
二人深情对视，十只交缠，CoCo耳语道:“今晚八点，地下一层厕所左手边最后一间，不见不散。”“youkai。”
此时，一位普通路人跳着普通的disco路过。
他看看深情相拥的二人，上上下下扫描好几遍，辨认出其中一位是CoCo。
他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目如铜铃，单手捂嘴，头骨向左偏转90°，眼睛乱窜:“喔呜～”脚上的红舞鞋不允许他停歇。于是，他跳着舞，不舍地离开了。
……
此刻，下午的白夜，任务依旧繁重又杂乱。
不是打针吃药人体实验，而是，测脑电波。
精神攻击这种东西，还是能用科学解释的。
一次次实验，数据分析，拟合，白大褂络新妇们忙碌不止，八条均分两侧的蜘蛛腿支撑起直立的上半身，刀状脚部在地面留下一个个小坑。
头疼，是连续发动能力的后遗症。不仅如此，还会并发认知障碍。简单来说，就是把人动物化。
现在，在白夜眼中，玻璃那边的吉，就是披着白大褂的螳螂，两只“手”怪模怪样的插在兜里，复眼看着让人心里发麻。
和心跳同频，带动全部神经抽动，从头部传递到全身各处，阻止大脑思考。
“白夜？”络新妇们问他。
白夜努力思索应该如何应对。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就是，假死，不回答。
“心率正常。”
“脑电波正常。”
“呼吸正常。”
一巴掌扇在脸上，白夜被迫睁开眼睛，正对上络新妇的眼睛。
人的脸，蜘蛛的眼。
他本应大声嚎叫，但是心中莫名没有恐惧滋长。
他盯着络新妇的眼睛，思绪缓缓迷失。
终于，连面前的人脸也成了蜘蛛的巨大头颅。
完蛋。
早知道应该不答应的。
先前在玩偶之家，朝奈也进行过类似的测试，强度没今天大，次数也没今天多。他还记得那天晚上，眼前昏黑，耳边虫鸣，心脏的跳动清晰入耳，呼吸无力，世界离他而去的感觉。
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还没有写好遗书，狗子要是发现自己死了会怎么办？会不会另寻他主？千裳和朝奈回去要怎么和大家交代？自己的小完能珍藏怕不是要被杰森一扫而空？还是说，他们大发善心，给自己烧到天堂？
眼睛睁着。
瞳孔却逐渐扩大。
眼前彻底暗下来，只有微弱的烛光摇曳。
“千裳？你们结束了？”吉推下眼镜，以无比古怪的神情看着手拉手心连心的CoCo和千裳。
千裳敷衍地笑笑，指着玻璃门内的白夜:“让我进去。”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白夜的状态极差。
吉瞟一眼忙碌的络新妇们，摇头:“不行。你要相信我们的成员，白夜……”
“不让进，是吧？”千裳露出危险的礼貌性微笑，“CoCo，帮我个忙。”
玻璃怕什么？
怕加热融化。
千裳近乎暴躁地一脚踢开吉，和CoCo一起将一人高的纸张按在玻璃上。
“退远点。”千裳对CoCo喊到。
玻璃门内，一只络新妇拿起了针管，吸取了半管液体。千裳双眼视力5.1，一眼就看清了小药瓶上的字迹——肾上腺素。
怒火中烧。
“啪嗒”，火苗扬起，轻柔地吻上纸洁白的边角。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火舌突然肆意蔓延，高温灼烧着玻璃，有融化的迹象。
纸张很快燃烧殆尽，黑灰的墨蝶翩然落地，带着星星点点的火星。
千裳后退几步，戴上兜帽，突然加速。
果然，玻璃已经软了。
即使隔着厚厚的保温服，依旧能感受到玻璃的炙热。
玻璃是一种延展性极强的材料，但仅限于完全熔化。在半熔化状态，它的延展性还没好到可以从玻璃板变成玻璃瓶。
“啪嚓”
应声而碎。
千裳就着向前的速度，依靠玻璃碎片减少摩擦，一路旋转着冲向络新妇们，一鼓作气扳倒两个，吓坏一个，还有最后一个……
停下来的千裳和拿着注射器的研究员面面相觑。
正面对上敌人，怎么办？
打啊。
千裳心一横，一只脚勾住研究员左腿，另一只脚死命一踹。
研究员以下竖叉的姿势倒地，手中的注射器慌乱中掉在地上，碎成不知多少片。
“真是胡闹！”吉愤愤然上前，准备教训千裳一顿，却被CoCo抓住了手腕。
“你！”他愤然回头，愣住了。
CoCo微笑着看着他:“你什么你？怎么，继续说呀。”
“……你就不怕我告诉教主？”
CoCo放肆大笑:“教主？”针尖挨近一寸，“告诉教主能管什么事？”她压低声音:“你是不是忘了布莱克和朝奈的关系？”
吉握紧拳头:“你，你们这是徇私舞弊，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
拳头已然挥至CoCo脸旁，手臂上青筋毕露，却硬生生停在半空。
因为他感受到了，颈上的凉意，混合着刺痛。
“你来真的？”他压下怒气，尽量冷静道。
CoCo眉毛一挑，带着些许嗔怒，道:“我好不容易才遇到这么一个知己，要是真被你打伤了，我可要好难过好难过呢。啊，另外，”她露出明媚的笑容，面容干净得没有一丝污垢，“你也知道，我一直是用兔子做实验，对人体的生理构造，还不是很熟悉。所以啊，请务必不要乱动，不然我这一不小心……”针头略微晃动，吉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出医疗事故了怎么办？”
千裳放倒四个研究员后，为了避免她们爬起来补刀，立刻拿出高浓度精油瓶，在四人鼻下熏，然后，如法炮制，让白夜也晕过去。
拔掉身上的各种电极，千裳发现了一个致命问题——她抱不动白夜。
“Co……”还没喊出口，千裳就发现CoCo与吉正在焦灼，看吉的样子，易燃易爆炸。
算了。莽一把。
千裳用尽平生气力，把白夜拖上可移动实验台。那上面原本有多种试剂，千裳看见几样自己需要的，顺手掳走。
为了防止白夜出去冷，千裳还贴心地给白夜盖了一大摞白布单。虽然看上去更奇怪了。
她从里面打开玻璃门，不理会报警系统的闪耀红灯，推着白夜离开这个生化实验室。
CoCo见状，要挟着吉往旁边挪开几步。
千裳走远后，CoCo干净利落地拔出针头，丝毫不在意喷溅出来的血花。她走几步，回过头，和吉挥挥手，“拜拜，撒由那拉。”
吉没工夫理会她。
伤口很深，门也开着，细菌病毒浓度太高，他现在处于极度危险状态。需要先止血，然后第一时间注射破伤风疫苗。
“该死，xx……”他低声咒骂。
比起骂CoCo，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做——查出究竟是谁给CoCo报的信。他还没有蠢到相信CoCo和千裳是偶然路过。
他一直在门外看着，这条走廊来往的人也不多，都是自己人，门内是己方心腹，可以信任。
那么，是谁呢？
一个名字在他脑海里划过。
吉的面色逐渐阴沉。
如果真的是他……哼。
千裳和CoCo一起推着白夜回到住处。
一路上，不少人看到CoCo都退避三舍，就像你在学校偷玩手机，一不小心瞥见后窗的地中海发型一样，肾上腺素激增，呼吸困难，四肢僵硬。
“你那针管里是什么？”千裳还是很好奇。她虽然也不太喜欢吉，不喜欢他身上的味道，但也没想到“其乐融融”的二人关系竟然如此之差。
CoCo眯眼笑:“不告诉你。”
千裳早就猜到了会是这个回答。她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歌词张口就来:“无所谓～谁会爱上谁～”
偶尔也有一个不怕死的，走到CoCo身边，语气满是疑惑:“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出殡。”CoCo中气十足地回答。
不怕死的，被噎死了。
安置好白夜，CoCo终于找到机会给千裳讲解教会这边的情况。刚刚事出紧急，线人一发信息就是红色文件，只好赶紧先和千裳说救人。现在，人救出来了，皆大欢喜的结局，也是时候说下前因后果。
“教会虽然不是真的信教，最大的头头，也是教会的创办者，自封为教主。他的左膀右臂，分别称为教父和神父。再往下，是各位牧师。牧师只负责传达消息，像决策啊人事管理啊，都是八位红衣主教来管。红衣主教的人选不固定，由教主、教父和神父随时轮换。我们只知道谁是牧师，不知道谁是红衣主教。”
千裳点点头:“这样可以防止贪污受贿。”
“我们也不知道教主、教父和神父是谁。我们一般都是微信上联系。”
“Stop，”千裳打断了CoCo迷惑的阐述，“那要是被盗号了怎么办？”
CoCo满脸诚挚:“其实我也这么想过！知己啊！”
千裳:“……”
“据说我们这里信息技术还是不错的，盗号的难度太高。”
“那要是朝奈呢？”至少千裳还没有见过比朝奈更厉害的程序猿。
CoCo惊讶道:“诶，你居然不知道吗，这里的防火墙就是朝奈建的啊。她为什么要以己之矛攻己之盾呢？”
千裳:“……”这信息量好像有点大。
看出了千裳的迷茫，CoCo尴尬一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自闭吗，听我给你讲你就明白了。”
“我应该和你说过我出安全区后遇到了一支部队。那是安全区外的巡逻部队，人员全部来自安全区外。他们和联合政府达成了某种朋友交易，他们给联合政府打工，联合政府保证他们衣食无忧。朝奈和布莱克都来自于那支部队，两人沾亲带故。布莱克是教会的创始人之一，也算是有权有势，但不是教主，至于是不是教父或者神父，我不清楚。因为朝奈后来去了玩偶之家，他就一直对玩偶之家有特殊关照。这就引起了很多人不满。”
“所以，现在教会里两派相互抗衡，一派是保玩偶之家，一派是灭玩偶之家。是这样吗？”千裳问。
CoCo点点头，又摇摇头:“大概不完全是……虽然希望灭了你们的人很多，但教主、教父和神父都是希望保你们的。就是那些人太喜欢搞事情了，而且下手没轻没重，很麻烦。”
千裳表示理解:“这个我明白，精神病人才是人类最高战力。”
CoCo会心一笑。“我会和教主提议让白夜更安全的做贡献，同时不研究你们的人身财产。”这里的人身财产是指或许是基因变异导致的“超能力”。
“如果能这样就太感谢了。”
夜色降临。
发草平原因为寒冷而愈发悲戚，喊声滔天，让人百爪挠心。
教堂亮起灯。沿着“脊”，一排排发光二极管依次亮起，像圣诞节的圣诞树。
不同于玩偶之家，教会的欢声笑语是不多的。大家都在忙着做研究，处理数据。忙碌不停。是不断拧紧发条的机器，一刻也不停歇。
千裳不喜欢这样的气氛。
就像高三的楼层，紧张，压抑，百兽之王在笼中咆哮。如果你不跑起来，就要被别人超过了——那些老师的眼睛这样说。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跑过别人？
因为要实现自己的梦想？因为要过上好生活？
马儿跑，因为人踢它们的肚子，而它们，是想逃。
从伊甸园中出来的公主，回头看看满是蜘蛛老鼠与荆棘的乐园，放下了手中的森森白骨。
这便是千裳的感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