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就是发草平原了。穿过发草平原,就是教会的驻扎地。发草是已知的攻击性与迷惑性最强的植物,几乎无解,唯一的缺点就是怕火。”
“不能绕过去?”白夜问。
“要是能绕过去朝奈直接就带我们绕了好不好……”千裳无奈摊手。“我有点后悔没出老千让杰森来。”
“我可不想整路听熊孩子喋喋不休。”朝奈面色微变,立刻提出反对意见。
“所以我们怎么过去?这个平原的面积好像很大。”
“踩高跷?”
朝奈打个响指,对千裳道:“好方法,高跷你做,摔下来game over没有复活币。”
千裳:“……那怎么办?”
朝奈:“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放把火,一会就全干净了。然后不用等联合政府,教会就会把我们就地处决。”
千裳:“……说B方案吧。”
朝奈轻笑:“千裳还真是干脆。听好了,这是B方案,但是只是设想,还没有实地测试过。绳子要绑在树上,全长一定要大于树的横截面周长才行。发草要想长根,得先捆住猎物。这是它理论上威胁最小的时候。换言之,只要它无法捆住我们,我们就没有危险。”
千裳观察着山丘下的发草。
这些发草受了天地精华的滋养,格外的长,有近一米,像油腻中年男子的刘海一样稀稀疏疏,放肆地随风飞扬。
既然绳长只有一米,树的直径连算都不用算。
“接下来,是斯巴达手工俱乐部的第一次活动。”千裳笑着看向朝奈。朝奈则轻轻点头当做回应。
铁树是安全区外分布最广泛的树种。它生命力顽强,树形笔挺,外皮满是尖刺,几乎没有天敌。它的叶子,形状千奇百怪,边缘参差不齐,强迫症看了100%亿要抓狂。但就是这叶子,不仅坚硬光滑,还大的出奇。正常情况下,一片叶子的直径要大于50cm。
你听说过鱼鳞甲吗?
那你听说过铁树叶甲吗?
铁树不会轻易掉叶子。就像人不会闲的没事整片掉指甲。
不幸的是,你遇到了带着机械鸟的朝奈。
管你尖刺再多,枝干再高,还不是轻轻松松搞定。
三人躲开树叶雨。
材料——铁树叶,clear。
绳子就用魔鬼藤,这种藤条折断时流出的汁液比502还好使,还带有莫名其妙的腐蚀性和毒性,危急时可以当做植物中的箭毒蛙。当然,用它的最大原因还是结实。
三人花了一个小时,晾干魔鬼藤后,将铁树的大叶子钻孔并穿起来,披在马身上。考虑到马跑动时的高度变化,刻意做得长了些。
看着完成的白品铁树叶甲,千裳和朝奈都满意地点点头。
白夜却还是有些担心。
“这个树叶披风底下的发草不会直接缠住马腿吗?”
朝奈轻笑,道:“你知道鳄鱼为什么不敢轻易袭击过河的角马群吗?”
白夜沉默了。不过,他看起来没那么担心了。
“我们走。争取在日落前赶到中央的丘陵地带过夜。”朝奈说。
根据三维影像地图,发草平原的中央地带有一小片丘陵,高度不高,却没有发草分布。说来也怪,这些危险的植物只分布在平原上,而且对高度的要求极为苛刻。难道是太高了缺氧?鬼知道。这种研究课题还是交给教会吧。
三人系紧衣物,趴在马背上,双脚踩在马屁股上,姿势极其不雅。看白夜的表情就知道他有多厌恶这个姿势了。
“sesimian(前进)!”千裳大喊。
马儿跃起嘶鸣,以最快的速度冲下山丘,四蹄踏破虚空,乘风破浪。
感应到有物体接近,发草立刻伸出长手拥抱,想要让来者永远的留在身旁。
一根根发草拍打着铁树叶甲,不甘心地握住厚实的树叶,又无可奈何地从叶间滑落。
马蹄踏过之处,皆是发草的哀鸣。
它们疯狂地舞动着,外面附着的鳞状凸起互相碰撞,发出“咔吱咔吱”类似磨牙的声音。被马蹄踩烂的发草流出诡异的紫色枝叶,断掉的半截“触手”还在缓慢抽动。
千裳突然想起章鱼的腕,说不准发草就是朝着这个方向进化的呢。不知道会不会和章鱼爪一样好吃……
朝奈回望一眼瑟瑟发抖的白夜,毫不犹豫地送他个白眼。平时也算是大哥式的人物,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一出来才知道胆小的致命弱点。不过,倒是易于威胁。
而千裳……似乎已经完全放心了,神态自若。她看着马下的发草,是隔岸观火,丝毫没有危机意识。是已经认定了不会出事还是单纯的向死而生?
说实话,她看不太懂。这也是她故意带上千裳的原因之一。出老千的拙劣演技,也被她看在眼里了吗?她不问,就当她不知道吧。至少要给风铃创造一个足够她发挥的好环境。
想到风铃,朝奈略微放下心来。
以风铃的能力,要达成她的目的很简单吧。这样自己就可以全心应付那堆疯狂科学家了。该死,自己为什么要再一次来这种地方面对那些不能沟通的疯子!真是愚蠢死了!
朝奈一拳砸在马肚子上,马儿惊叫一声,突然加快了速度,将另外二人甩在身后。
“朝、朝奈!你别跑那么快啊!”白夜见状大喊。他用力一夹马肚子,连人带马飞了出去。
真是的,急什么。千裳默默的叹口气。她撑起上半身,凑到马头旁边,盯着马黑溜溜的大眼睛。又大又湿润,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摸摸小马毛茸茸的耳朵,嗯,手感一级棒,满足了。
“咱们不急,慢慢跑,总会赶上的。”她在马耳旁呢喃。
马打个响鼻,当做回应。
头顶上的天空青蓝透彻,没有云彩,东面的天空却隐隐发灰黄色,感觉也是灰蒙蒙的。
是岛上的火山又爆发了吧?千裳猜测。那里似乎是地震带,一地震地壳破裂岩浆涌出,就成了火山喷发。这虽然缓解了冰河季来临前温度的逐步降低,释放出的大量二氧化硫却是实实在在的空气污染物。以前各国一起植树造林,才勉强控制住浓度,现在联合政府打破了国与国的分界,带着存活的全人类画地为牢,植树造林?别想了。安全区外,最好养的树就是铁树,生命力堪比已灭绝的“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柳树。但是,铁树这种植物,虽然叶子又大又多,叶绿体数量相对一般绿色植物而言却少很多,吸收有害气体能力还不如一片狗尾草,加上生长周期极长,人工培育?还是算了,让其自行繁殖吧。虽然不是这片大陆上的优势种,但铁树的竞争力强到爆表,一棵树以自己为圆心直径十米内寸草不生。鬼知道这玩意到底分泌了什么生物见生物恨的奇葩玩意。
千裳突然想起魔鬼藤,就是那个能当502用的藤条。它和铁树都是用化学武器来击败对手。这种家伙之所以能够横行霸道,全靠碰瓷。听起来实在令人不齿,但也是实打实的好用。在汁液充沛的时候,风一刮,嘎嘣,折了,502飞溅,喷的到处都是,腐蚀性物质破坏了其余植物的表层细胞,毒性物质让植物体部分坏死,继而失去防护能力。虫族大军看到这些植物,就像秃鹫发现尸体,一拥而上,也不管是否会触发二次事故,抢着要饱餐一顿。魔鬼藤之所以叫魔鬼藤,因为它的周围必定布满了各种虫子和植物的尸体。如果没有,那就等几天再看。
说来也怪,无论是魔鬼藤,铁树,还是发草,都像曾经各个国家的权力中心一样,在自己的地界里是大哥大就够了,绝不向外踏出一步。发草平原上没有铁树生长,魔鬼藤旁边也没有铁树的痕迹,二者的植株至少会相隔几十米,中间空空如也。这是生物课上完全没讲过的内容。
千裳一直觉得现代生物学是有问题的。
就像那个自达尔文发表进化论以来就存在的难题——阑尾的留存。是的,这太不科学了。同样不科学的还有魔鬼藤干枯后纤维的极度坚韧,还饱有弹性。
她好像有些理解教会那帮人了。
不过,以人类戏中人的身份,真的能一探庐山真面目吗?
暂且存疑好了。
在平原上奔驰想来应该是件不错的事。张开双臂,拥抱春天。
但在发草平原上奔驰就是另一件事了。张开双臂想都别想,脚下传来的怪异声响总让人联想到修罗鬼道,好像脚下踩的全是腐朽尸骨。
无聊到就连白夜,也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了百无聊赖地给马顺毛。
这三匹马都很乖,一路上自己吃草自己找水,让跑就跑让停就停,简直是训练有素的警犬。
从种间关系来说,人类和任何养殖动物或许都能说是共生,我帮你繁衍壮大,你帮我干活,互帮互助才是好朋友。在环境更为艰难的现在,这种友好合作关系更深入了。黑户的生活离不开马,马也离不开黑户给予的庇护所。没有马,黑户不能互相传递信息,没有黑户,马也无法熬过酸雨和大风。鳄鱼不会拒绝任意牙签鸟的停留,马也不会拒绝任意人类的停留。对于它们来说,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或许会有那么一两个是特别的,但在这种环境下,无所谓了。
日落黄昏,天边尚有余烬。从地平线到头顶,由橙红慢慢转为湛蓝。
三人踩着落日的余晖踏上丘陵,在小池塘边停下。
天气还是很冷,太阳落山后就会更冷,得赶快生火。
千裳此时又怀念起杰森。以前觉得小火炉天天给大家热浪袭击很烦,现在反而有点想念。
小丘陵不大,树木不多,大部分是松柏一类,一刮风就往下掉松针,扎得全身都是。
随意撅些树枝扔到一起点着后,三人分工,朝奈烧水,千裳和白夜在这丘陵上四处转转。
作为发草平原上为数不多的休憩点,可想而知,二脚兽的邻居少不了。
树上,叽叽喳喳,时不时来一波半消化产物轰炸,是天上的朋友特有的打招呼方式。
隔着草丛,一双双小得聚光的眼睛正盯着“咕嘟咕嘟”冒泡的水壶。
慢慢的,慢慢的,以3s/m的最快速度前进的软体朋友,整齐地聚在火堆旁,心安理得地缩回两只眼睛,安静地烤火。
朝奈忍住吧它们放到壶里煮熟的欲望,不停地告诉自己——它们不好吃,它们不好吃。
火把即将燃尽的时候,千裳和白夜都回来了。白夜带了一小把红色果子,看起来像是野生的山楂或者海棠。所以为什么大冬天的会有这种东西?这些不应该是秋天的特产吗?
管它呢,先尝尝再说。
朝奈谨慎地捏起一个,嗯,很硬,应该熟过头只剩下种子了。
放在嘴里,咬一下。
噗。
呸呸呸。
又苦又涩。
“这个你试吃过吗?”她问白夜。
白夜摇摇头。
“那你尝尝。”朝奈微笑着要求(威胁)道。
白夜打个冷战,摸摸地拿起一个,放在嘴里,用力咀嚼。
嘎吱嘎吱。
一紧张,咽下去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觉得还不错。”
朝奈:“……那就当做你的早点吧,不要再让我看到它们。”
千裳则带回来了一只小鸟,比麻雀大不了多少,感觉没什么肉的样子。
“你捕的?”
千裳撇嘴道:“怎么可能,我要是能抓到这个我早去拍荒野求生然后衣食无忧了,哪里还用来这儿真的荒野求生。”
朝奈:“……”为什么和千裳聊天总是这么艰难?是我的打开方式不太对吗?“不要告诉我是自己撞在树上装晕的。”
“哈哈,当然不是。你看这是什么?”说着,千裳从兜里掏出一把果子。朝奈这才发现她的手套湿了,灰色变成了黑色,湿漉漉的一大片。
果子很漂亮,形状接近球形,有条状花纹相间分布。
“明天的早餐?”
千裳觉得自己可以一雪前耻了。“也可以。保你吃完立刻蹬腿见阎王。”
朝奈嘴角抽动着:“到底是什么。”
这是要发怒的前兆啊。情况不妙。
千裳立刻正经起来:“魔鬼藤的种子。怎么样,稀奇吧。和铁树一个套路,气味香外表美,吃了就嗝屁。如果幸运的话,我们明天早餐有肉吃了。”
说罢,二人扬起嘴角,不约而同地看向头顶的树梢。
鸟群惊叫,四散而逃。
漫漫长夜,睡觉即可跳过。
看三人的装备就知道不可能带了睡袋。那就,简单点,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是的,没开玩笑。
土地的保温作用还是不错的,地为床,叶为被,总比你直接躺在地上暖和。
三人谨慎地避开了松树,尽量睡在柏树底下。马拴在树上,让它们帮忙守夜。隔着灌木偷窥的家伙,再怎么想也不会是朋友。
千裳拉开背包拉链,正对上小绵羊圆溜溜的大眼睛。
“咩~”
不由得嘴角上扬,感觉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外面脏,今天没有晚安吻了。嗯,晚安。”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的语气是意料之外的温柔。
拉上拉锁,千裳把书包背在身前,双手牢牢地抱紧。很快,她就感受到了熟悉的心跳声,从书包里传来,和她的心跳同频。
是啊,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人。
带着安心的微笑,千裳进入梦乡。
朝奈的小鸟就落在她头边。
睡意朦胧时,听到了秒针的滴答声。
机械鸟原本只是个玩具鸟,抽发条式的,能从木杆底部拍动翅膀飞到木杆顶端,然后再慢慢的,慢慢的落下来。后来,她不顾劝阻将鸟从木杆上拆下,用旧钟表的齿轮改装,想要让它真正的飞起来。
结果的毫无疑问的失败了。
“有翅膀有什么用,没有自由,到哪里不还是一样!”
这,好像的确是自己说的话。
一双温暖的大手抚摸着头,声音也是如此温暖,却又有一丝悲伤:“xx,自由的代价,不是你能轻易担负得起的。”
他(她)是谁?好像是对自己很重要的人,但自己为什么毫无印象?
“为什么?为什么自由也要付出代价!”稚嫩又尖细的声音固执地传达着小孩子的不服气。
那人叹了一口气。
“因为,我们生而不自由。”
齿轮依旧在转动,时间不停歇。
在时光里走散的人,到底是谁呢?
女孩的呼吸均匀且平稳。
眼角,泪滴悄无声息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