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痛楚,在于你看不清楚未来。
对于我和盈的未来,我同样看不清楚。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只是,生活还需要继续下去。
盈的归来,或许是这段时日,平静生活中的唯一不平静事件。
我在机场等她。
站在来往的人群中,我突然想起了一个场景,在一个盛夏的夜晚,盈一脸漠然的站在出站口,脚下放着一个红色提包。
只是,那时候她不是一个人。
想到这里,我的心突然隐隐刺痛,是我在为伤害到盈而感到刺痛,还是在为盈带给我的伤痕而刺痛?
我分辨不清楚。
在拥挤的人群中,我一眼看见了盈,她那招牌似的长发随着机场出口的冷风,四散。
我拥抱着盈,闻着她的气息,把这许多日未见的思念,紧紧留在这拥抱里面。
朝歌,我好想你。盈说。
我觉得这句话好熟悉,曾经在某一时间,盈也是这样说的,也是在这离别后的重逢。
我低下头,看着盈,她有些憔悴,眼睛泛着泪光。
或许,是我的错觉,只觉得这个场景是无比的熟悉,盈还是那个单纯甜美的盈,只有我变了,变得陌生,变得面目全非。我想起了,和盈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小镇生活,无忧无虑,不需要像现在这样,找不到方向,看不清楚未来。
盈的归来,似是预示着我大学生涯的结束,这个冬天将要结束。
春天来了。
……
再一次走在校园内,有种莫名的感觉。
似是留恋,似是回忆。
盈拉着我的手,叽叽喳喳的诉说她在上海的所见所闻,我微笑着听着她的诉说,在那座城市,所发生的一切关于她的事情。
朝歌,我很喜欢那座城市,毕业了,我们一起去好吗?
看着盈期待的眼神,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说,我会一直陪着你。
盈笑了,只是她的笑容里多了一些什么。
她说,我就知道,你会留在身边的。
我点头。直至永远。我说。
春天的风,还夹杂着一些含义,树木却耐不住寂寞,冒出了嫩绿的枝芽。这个春天,来的有些早。
暮雪突然打电话过来,叫我马上回公司。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我,我有些奇怪,却没有表现出来,因为盈还在身旁。
对于暮雪其人,我一直都是敬而远之,不想与她有过多的接触。至于原因,我总觉得她是一个可怕的女人。在她那冰冷的面孔下隐藏着危险,这一直是我对她的感觉。
我要去公司了。我说。
盈点点头,早些回来。她说。
在高楼林立下的城市,我穿梭其中,以最短时间赶回公司。
我很少见到暮雪这么严肃的神情,会议室中坐满了人,大概有十几个人,我找了一个角落坐下。这种紧张的场合我第一次碰到,寂静无声的会议室充满了浓重的气息。
暮雪在等待了几分钟后,开始了这次的临时会议,其内容没有太多的复杂,只是公司做了几个决定,唯一与我有关的就是我调职了,总经理助理,暮雪的助理,我能感觉到,在这一刹那,众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我的身上。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对于这个调职的思考。
……
暮雪的性格有些冷漠,言语很少,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她从来不谈论私人事情。她喜欢白色,讨厌红色。一张冰冷的面庞,不带有属于人类本身的感情。她是一个冷酷的人,我自己认为。
公司下班,她永远是最后走的那一个人。以至于我每天都要和她单独相处,一个小时。这期间我们很少用语言交流,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我就可以猜出她想说什么。
在一个雨天,春季的第一个雨天。雨水贴着玻璃汇聚成细小的水柱,在眼前划过。
我讨厌这样的天气。我对自己说。
雨下的很大呢。一个细小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我转头望去,暮雪静静地站在我的身后,望着窗外。
公司早已下班,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看着窗外突来的雨水。
她穿一套整齐的白色职业套装,细细的高跟鞋踩在脚下,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她的一只眼睛,看不清楚她此刻的神情。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仔细的观察她。
看够了吗?暮雪突然说。
我慌乱的把目光收回,不再看她。
她说,下班了,回去吧。
我跟在她的身后,出了公司。
却看见盈一个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雨伞。她的半边身子被雨水浸湿,站在那里瑟瑟发抖。时间似乎在这一霎那,停滞不前。我、盈、暮雪,我们三个人站在不同的角度,带着不同的神情,彼此凝视。
朝歌,你下班了。盈面无表情的说到。
我看了一眼暮雪,点了点头。
此时雨越来越大,可以清晰的听见雨水击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冷风吹过,一阵凉意。
我在许多年后,仍清楚的记得这个场景,三个人面无表情的站在雨中的大厦前,没有对话,只有沉默。暮雪冰冷的眼神下不透露一丝情感,虽然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交集,至少在这个时候。
我上前拉住盈的手,冰冷的有些刺骨,她在瑟瑟发抖。
暮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是暮雪,我的上司。我说。最终我还是向盈介绍。也把盈介绍给了暮雪。
她们只是互相问了一声好,便再无其它言语。
雨在这个时间骤然停止,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暮雪便转身离去,消失在空荡荡的马路上,只留给我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盈说,她很冷漠。
我说,她确实很冷漠。
我又问,你怎么来了?
盈说,下好大的雨,想起你没带伞就过来接你。
看着她淋湿的半边身子,头发湿润,脸色苍白。我用右手抚摸她的面颊,指尖所带来的冰冷触觉,侵入心底。
在回去的路上,我买了一杯热咖啡,盈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看着杯里的热气,点点消散在空气中。
我说,怎么不喝掉它?
嗯,我要等到家里喝。
我不再询问原因。
天空依旧阴暗,街边的霓虹闪烁,城市带着一种病态的繁华。
……
在离毕业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我向公司请了长假,一是因为毕业了,很多学校里的事情需要解决,二是,在彻底离开学校之际,我需要静静地享受人生中最后的校园生涯。
在这最后的时光,我又一次见到琳。
琳的样子,依旧幸福。
我们相约在一个公园,我居住的附近。
时间是在上午,天空明亮,阳光洒在身上,温暖。周围尽是踏青的人们,三三两两的擦肩而过。这个春天过的很快,夏天来了。
很多时候,看见琳,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沿着公园里的小路,缓缓前行,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偶尔用眼神望着琳,她那甜美的笑容,未曾改变,微微上扬的嘴角,透露出她现在的心情。
你和盈,还好吧?她主动打破沉默。
我笑笑,点了点头。
她停下脚步,然后走向路边的长椅,坐了下来。
我们认识多久了呢?她侧过头来问。
大概有两年了吧,我不太确定的回答她。
已经这么久了。
琳明亮的眼睛,透着回忆。
突然她轻笑了一声,我疑惑的看过去。她似乎意识到什么,脸色红润,带着一丝窘迫。
你想到什么?我说。
想起第一次遇见你的情形。她说。然后琳又笑了,笑声中带着一些顽皮。
我也笑了,这一刻,我觉得自己突然间忆起了这两年间发生的一些我原本忘记掉的事情。快乐的事情,悲伤的事情。
说说你和欧阳吧。
提起欧阳,琳的笑容更胜。恋爱中的女子大抵上都是这个摸样,我暗自猜想。
我们会留在那座城市,然后,然后。
然后结婚生子、直至白头偕老。我接着她的话说。
女孩子都希望能按照自己所幻想生活,但是在这个灯红酒绿的现实中,一切幻想都会被摧残的残破不堪,甚至灰飞烟灭。生活的痛楚,在于你看不清楚未来,却又对未来抱着幻想。
生命很虚幻。
我不太相信爱能长久。我轻声说。
琳说,那你爱盈吗?
我爱盈吗?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突然想起我的继父,那个上海老男人说过的话,他说,对于男人来说,一个女人应该是可以给他带来对生活的热爱,还有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盼。爱带来的不是迷茫,不是痛苦。
也许,他说的是对的,我真的不懂,什么是爱。
……
夏天,花已绽开。
我每天忙着关于毕业的事情,忘记了周围的种种,记不得有多少天没和盈在一起了,似乎,她也很忙碌。大学的最后生活,大家都显得格外珍惜,只有在快要失去的时候,人们才会记起它的好。
所以说,人类都是盲目的,从来没有想过在拥有的时候去珍惜。
四年的时光,苍凉却又充满激情。
光阴荏苒,我在心底小小的失落了一下。
白天忙事情,晚上就和那些没有太多交集的同学,一起喝酒,喝到很晚回家。在毕业前做最后的放纵,肆意挥霍着青春,无欲无求。
那时,我们还年少。
……
第一次和盈吵架,大概是在高中时期,记不清楚具体的原因了,只是记得盈在吵架之后的一整月没有理我。至此,我方才明白,男人和女人的分歧不在于谁有理而谁没有理。这完全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造成了不同的结果。
所以,不要同女人争道理。
这一次的吵架,也只是莫名其妙的发生。
吵到最后,已经忘记了因为什么吵架,而争吵的内容又和原因没有太多的关联性了。
盈怒气冲冲的摔坏了我送她的一切东西,一切她能看见的东西。
我庆幸的想,至少没有摔在我的头上。
女人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是在这期间,你不得不忍受在那过程中的痛苦。我时常在想,究竟怎么样才可以减少两个生活在一起的人的摩擦?没有答案。
我和盈之间,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这是我的感觉,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却没有了原来的那种感觉,也许,有了伤痕,便不会再愈合上吧。
……
我决定留在这座城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暮雪,盈说要去上海,也许这是我们争吵的唯一原因吧。
然后在某一天。
我们分手吧。盈的语气不带一丝的感情波动。
我看着她,没有意外,似乎早已料到会是有这样子的结局。
我沉默着,不言不语。
她说,朝歌,我是爱你的。
至少,曾经是。她接着说。
我看着盈收拾屋子里的物品,然后转身离开。房间里静的可怕,我突然有些要窒息的感觉,便打开窗子,让自己呼入一些空气。窗外,夜色正浓,只是漆黑的夜空透着诡异。盈的身影在路灯的映射下,渐渐变长,然后又渐渐变短,直至,消失不见。
我突然心生悔恨,没有冲出去追她。
也许,是我的心里还放不下,她那一段的不堪回首的过往。
我看着空荡荡的马路,心里也有些空荡荡。
……
多年后的某段时间,我也曾自责,也曾质问自己,这一切的一切竟是如何衍变成如此。
生活便是这般捉摸不透。
盈去了上海,同行的还有微澜。
一切都结束了。
我留了下来。
一切渐行渐远。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我发呆。
生活,终究是孤独的。
后来,我努力工作,只为麻木自己。
……
和盈的分手,我没有太多的痛苦,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没心没肺的这么样认为,是因为已经有过一次,还是因为我不爱她了。
我弄不清楚缘由。
我留在这座城市,每天上班、下班,过着重复的生活,过着自己不喜欢的生活。
也许,人就是这样,永远在追求一些错误的事情。
忘记了最初的自己。
也失去了最初的自己。
人生,就是如此而已,我呢喃。
失去比得不到更残忍。然而,失去了,却再也回不到从前。就像伤痕,总会有痕迹留下,无法清除。
……
在离校的前一天晚上,我最后一次看到盈,只是没想到,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看着她那熟悉的面容,我突然觉得变得陌生了,也许是我真的没有了解过她,也许是一切都变了。
朝歌。她叫我。
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身影有些模糊不清,我定了定神,然后呼出一口酒气。
有事情?我问她。
她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然后便是一阵沉默。
朝歌,难道我们已经陌生到无话可说的地步吗?盈问到。
我摇了摇头,说,是你变了。
我没有变,是你变了。她很激动,声音渐渐变得高亢。
我先是愣在那里,然后看着盈,沉默不语。
这一天我们大学毕业,然而,我和盈的人生轨迹却往更遥远的两个方向分散开去。
两个人渐行渐远。
……
我留在了这座城市。
为了暮雪?
我不知道,或许也有这个原因吧。
除却每天的工作,我不知道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了。毕业的迷茫,很快被紧张的工作所取代,加班,加班,还是加班。
工作的压力,导致失眠,以至于每个晚上,要和一点酒水才能入睡。
没有方向的生活,变得索然无味,如同没有方向的人生,对未来充满了彷徨,这是在毕业后一年中的真实写照。除了每天的工作,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能做什么。
……
又是一个雨天,天空阴的黯然,城市被雨水冲刷,洗去了前些天的浮华。我站在窗边,透过玻璃凝视着对面的高大建筑物,心里空空的。窗子突然被打开,一股清新的雨水的气息被风夹杂着,冲入室内,偶尔有些雨水滴溅在身上。
城市依旧冷漠。
暮雪试着将身子探出窗外,浓密的发丝随风飘散。她的一只手握住我的左臂,微微有些冰冷。
你是一个冷血的人,我说。
她转过头,看着我,目光中失去了往日的冷漠,竟有奇迹的泛着一种莫名的光芒。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借机把窗子关上,掩饰自己。将雨水隔绝,将外界隔绝。
陪我去喝杯咖啡。她说。
公司的楼下有一间咖啡厅,临近街边,宽大的玻璃窗可以清晰的看到街边的景物,飞驰而过的车辆,打着伞行色匆匆的路人,还有偶尔经过的几只飞鸟。这座城市并没有因为暴雨而停止它的运转。
在等待的时间里,暮雪没有说话。我在她的面前,始终有些拘束感,这不是因为职位上的差异,至于原因,我现在也还没寻找到。
下周,我要出国。暮雪的语气不带一丝波动。
可能会去一段时日。她说。
暮雪的目光隐隐闪动,我竟好似看到她眼中的不舍,在我一眨眼的瞬间,却又荡然无存,一切似是幻觉。
什么时候回来,我问到。
咖啡被送上来,一股热带特有的味道夹杂着热气扑在脸上,暮雪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她便把目光投在我的脸上,明亮的双眼释放着一种危险的信号。她的坐姿有些前倾,没有把整个身子塞进椅子中。
我用喝咖啡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不知道。暮雪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漠,似乎刚刚的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她将目光转向窗外,雨停了,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
生活依旧没有太多的变化,上班、下班,然后再上班、下班,周而复始,每天都是一个循环,永不停息。我突然厌倦了这种生活,甚至在某些时刻,我不明白我为了什么要这样子的生活?仅仅是赚钱,然后,生存下去,我问自己,我想要什么。
我突然有种辞职的冲动,却不知道辞职后想要去做些什么。
暮雪去了国外,一个人,至于目的,我不甚明了。
我想起我们初遇的时候,她那一刹那的惊艳。一个像冰雪般冰冷的女子,我却感觉到惊艳,莫名其妙。我能记得她那时的眼神,空洞中带着锐利,我觉得是锐利,可以翻过你生命中过往种种的锐利。
在一个深夜,我接到了暮雪的电话。
在睡觉?她的声音透露着疲惫。
我说是的。
她便有些许的沉默。我可以想象的到她此刻的神情。
我明天回去。她说。
你来接我,暮雪说。
我按照正常的程序答应下来。
谢谢,再见。
我拿着手机发呆,被搅乱的睡意,消失无踪。我起身抽烟,房间渐渐被烟雾笼罩,似是迷幻,似是迷醉。
……
暮雪到达机场是在傍晚,太阳将落未落。
她一个人孤独的站在一个角落,落日的余晖洒在她身上,带着一层光晕。她还是那样子的冰冷,不易接触。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笑,甚至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笑。也许,有些人天生就不存在笑容吧。
好久不见。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便用了通用的语句。
她点头,没有说话,指了指放在地上的拉箱,向机场外走去。
在回去的车上,我见她有些疲倦,便没有多说什么。
送我回公司,她说。
看着她疲倦的容颜,只有眼神依旧。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她那双眼睛这么着迷,或许是想知道隐藏在背后的故事,或许是真的很吸引我。
在公司忙到晚上,我们一起去和咖啡,在楼下的咖啡厅。她用勺子轻轻的搅拌着,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一个人的沉默,带来更多人的沉默。
半晌,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在我的面前。
送给你的,她说。
是什么,我询问她。
可以打开看看。
是一条领带,我打开看。
谢谢,我说。
你喜欢就好。
暮雪笑笑。
……
周末,公司同事聚会,我被人灌了很多酒,往后发生的事情都不记得了。酒精让我的大脑陷入空白,侵蚀着我的思维。然后慢慢眩晕,不知身在何处,再然后,便一无所知。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陌生的环境,洁白的墙壁,洁白的窗帘,白色的有些耀目。
这是哪里?
然后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我站起身走出房间。
暮雪在厨房,简单的弄着早餐。
我靠在门边上看着她,头还有些眩晕。
她穿着一袭白色裙子,头发束了起来,打了一个简单的结。
你醒了?暮雪边继续着手里的早餐边问。
嗯,昨天晚上?我迟疑着问。
昨天晚上你喝多了。她说。
没发生任何事情。她又说道。
我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表示明白。
暮雪说,去洗洗脸,吃早餐了。
哦。我下意识的回应。
早餐很简单,两个煎蛋,两块面包,两杯牛奶。
谢谢。我说。
吃饭的时候,不要讲话。她说。
我点头不语,吃着早餐。
早饭过后,趁着暮雪在厨房中清洗餐具,我四处打量她的房间。这是我第一次观看暮雪的公寓。
除却简单的装饰,墙壁上的手绘吸引了我的视线。
那是房东自己画的。暮雪走过来说。
她是个搞艺术的。她补充道。
看的出来。我说。
画中红色的衣裙,有些太艳丽了。我说。
难道要换成白色的衣裙?暮雪反问。
我笑笑。
这样才配你。我说。
那是房东的作品。她说。
我看了看墙壁上的手绘,又看了看暮雪,不再言语。
……
你是个沉闷的人,暮雪突然说道。
我诧异的看着她。
她说,我不喜欢沉闷的人。
我笑笑,没有解释过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或圆滑,或洒脱,或沉闷。而这些性格,有些人会在人前隐藏,有些人则不喜欢隐藏,会在某些时刻,肆无忌惮的表现出来。这和一个人过去的经历有关,而我,是挺沉闷的。
我不了解暮雪的过去,也不想去了解,我怕了解之后会深深陷入进去,然后无法自拔。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过去,只是有些人喜欢表露出来,有些人喜欢深埋在自己的心底。过去是一个让人觉得美好却又唏嘘的名词。
我曾十分怀念过去的短暂美好,只是随着生活的压力,渐渐忘记了当初,忘记了最初的自己。我记得过往的一些片段,只是都已经变得很模糊,支离破碎,体无完肤。
她说,喝些什么?
冰水,谢谢。
暮雪起身去拿。
我看着她的家,简单的白色,一尘不染。早晨的阳光透射进来,映射出墙壁上的火红,温暖却又艳丽。
下个周末我们去看海。暮雪把冰水放在桌子上,看着我说。
我愣了一下,说,看海?
她说,是啊,我想去看海,看海上的日出。
我拿起桌子上的冰水,一口气喝完,然后看着她。暮雪也在一直的看着我,她的目光明亮中透露出一种难以明说的感觉,似是有些期待。
好吧。那就去看海。
谢谢。她说。
清晨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我似乎又触摸到了生活的美好。
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坐在阳光下,可以无所事事的发呆。
……
去往那座海边城市的飞机是在周五的晚上,我带着几件衣服赶往机场。却不曾想,暮雪早已等候在那里。
她说,你迟到了,我不喜欢别人迟到。
我尴尬的看着她。
她把行李箱扔给我,边走边说。
她踩着一双恨天高,一袭长裙,环绕身体,浑身上下透射出异于往常的气息。
我们降落在那座海边城市,扔下行李。
暮雪拉着我去看海。
海边,她欢快的跑跳着,像一个小女孩。
我跟在她身后,她回头喊,朝歌,快过来啊。
我加快脚步,追上她。
她用手捧起海水,泼洒在我身上。
她笑着,闹着。
我也放下心情,捧起海水,泼向她。
阳光下,是我们的笑闹声。
……
夜晚,房间内。
我们相拥。
她的唇软软的,带着一丝香气,不同于她人的冰冷。她的唇舌,火热。在这短短的瞬间,我突然想起了盈,却又在瞬间抛之脑后,剩下的,便是浓重的喘息声。一吻,却像过了永恒。
她的气息,让我沉醉。
她的亲吻,让我痴迷。
她的声音,让我无法自拔。
激情过后,她看着我。
朝歌,你喜欢我吗?
喜欢。
她笑了,笑靥如花,然后说,骗人,谁会喜欢老女人。
看着暮雪的笑容,我神情恍惚。搂着她,才确定这不是梦。
我,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暮雪笑着,又亲吻了我一下,然后把头埋下。
这样的女子,竟是如此美艳。
……
清晨。
我被暮雪叫醒,她说要看日出。
清晨的海边,还有些许凉意。天空在一片模糊中,渐渐变得清明,海风吹过海面,荡起层层浪花。在黝黑的天边,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天与地在那一瞬间,变得一片光明。
好美丽的景色。
暮雪显得很激动,拿起相机,对着远处的景物拍了起来。
我微笑的看着她,看着她在温暖的阳光下,像一个重获光明般的孩子,欢呼雀跃。这种表情是我所不熟悉的,我从没见过,暮雪散发出小女孩的天真,不同以往的淡漠。也许,这是掩藏在心底深处的另一个她。
她很迷恋海的气息。
她说,从小就想找一个有海的地方,然后盖一个小木屋,每天面对着夕阳和大海,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又说,然后再找一个心爱的人。
她笑了笑,对着朝阳。
她说,朝歌,你知道吗,今天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一天,仿佛逝去的那些年,我像一个行尸走肉存留在这世上,不知道快乐,不知道忧伤,更不知道疼痛。
暮雪举起双手,向着大海的尽头,大声呼喊。
她说,我好快乐。
原来一个快乐的女子,竟是如此的疯狂。
……
我们在一起吧,我说。
你还小,暮雪笑了笑说。
那就等我长大,我突然冒出来一句傻话。
这是我心底一直想说出的话吗,我突然意识到。
她只是笑,不做回应。然后突然拉起我的手,沿着海边狂奔,像个孩子。这是我第一次见她这样子,不同于平时的冷漠孤傲,这是幻觉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
一种强烈的情感从心底深处迸发回来,慢慢成长,直至填满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在这刹那之间,似乎有一个人的影子浮现出来,从模糊到清晰,却又渐渐模糊,和暮雪的身影重叠交错,合二为一。
在想什么?暮雪的声音把我的思绪从遥远的天际拉回来。
没什么,我说。
朝歌,谢谢你。暮雪微笑。
谢我什么?
她只是笑,不再做解释。
空气渐渐温暖,海边人影憧憧,到处都是喧闹的游客。这座海边的城市,霎时间从死寂中清醒过来,变得吵闹、喧嚣、浮华。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我和暮雪穿越过陌生的人群,沿着纵深的海岸线漫无目的行走。海水拍打着海边的礁石,卷起的浪花,溅在身上,印迹斑驳,海风阵阵,吹拂起衣衫,撩拨着人们的心思。不知道谁在高兴,谁又在失落。
……
享受过独特的海鲜大餐之后,暮雪拉着我去逛街。
自从和盈分手后,我就再也没有陪过女孩子逛街。
此时,日落天边,暮色深沉,而这座海边的城市却喧嚣起来,渐渐浮华。
灯火霓虹下,人潮涌动!
我跟随暮雪的身影在街边穿行,走走停停。突然前边穿了一阵歌声,暮雪拉着我的手,挤开围观的人群,却见一个女孩子独自弹奏《你的样子》,歌声婉约,却也别有风味。
暮雪聚精会神的听着,唱到高潮处便轻轻跟着哼唱两句。
一曲歌毕,掌声响起。
好听。暮雪说。
我点头表示认同。
她把我拽出人群,向着海边走去。
我曾经的梦想就是做一名流浪歌手。她说。
这样可以浪迹天涯,可以追寻自我。暮雪接着说。
那现在呢?我问。
现在?她没有回答。
夏日傍晚的海边,充斥着喧嚣。
……
我曾经答应过盈,要照顾她一生一世,但我却失言了。男人或许都是容易做出承诺的动物,但却常常做不到,也许男人是喜新厌旧,无法从始至终的去爱一个人,也许男人天生中意冒险,游走在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女人之间,演绎着一个又一个的悲欢离合。
即便弄得满身伤痕,也无怨无悔。
爱一个人,不一定拥有。
这句话也许说的很对。
但是,爱一个人,好难。
爱一个人,一直爱,好难。
爱一个人,一直爱,爱到离开人世,也好难。
所以,不要轻易许下诺言,因为,许下诺言就意味着后来的背叛。
在我过往的人生中,唯一一个让我许下诺言,却没有遵守若言的人,离开了我,这或许就是背叛的代价。两个人之间的伤痕一旦出现,便不会愈合。
我曾不止一次的问自己,爱情重要么?
至今,没有答案。
走了,暮雪站起身说。
我从失神中反应过来,胡乱的拿着放在旁边椅子上的物品。
她脚步飞快,我疾步紧随。
走到海边,海风吹过,卷起她的长发,衣裙飞舞,阳光洒在她的身上,青春四溢,我竟一时恍惚。
想什么呢?总是失神。暮雪回头问。
没事。
是不是在想那个女孩?她继续追问。
没有。
你还没有放下。她说。
放下了。
没有,我知道。她说。
她突然伸手挎着我的胳膊,沿着海边前行,沉默,不再言语。
海风拂过,卷走思绪。
……
大雨忽至,让人猝不及防。
我拉着暮雪跑入不远处的一座亭廊下避雨,看着雨势由小变大,渐渐变成暴雨滂沱,倾盆而下。她靠在我的身边,看着外边的雨滴飞溅,安静的不发一言。
这让我想起盈、暮雪初次见面的情形,也是在一个雨天。那个画面在我脑海格外清晰,三个人彼此凝视,不发一言。
盈一个人站在那里,瑟瑟发抖。时间似乎在那一瞬间,停滞不前。我、盈、暮雪,三个人组成一张画面,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目光,不同的人生。
人与人之间的命运,有时毫无瓜葛,却又在某个时刻相互纠缠。
我总是在猜想,盈的离开是不是因为暮雪?
这个女子的出现,不仅改变了盈,也改变了我。
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倏忽而来,倏忽而去。
我们两个人躲在一处亭廊下避雨,看着雨水掉落在地上所弹溅起来的水花,看着在雨中行色匆匆的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