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嬷嬷是伺候惯了主子的人,做起事说起话来都干练极了。
她仅以三言两语就向鱼儿交代清楚了北殿闹出的血腥事,鱼儿哪里见过这世面?听罢崔嬷嬷所言,吓得六神无主,只一璧拉着崔嬷嬷的臂膀解释,说不是她。
崔嬷嬷重重在她手上拍了拍:“不是你落毒,就是晞福晋落毒。可晞福晋心智也不混沌,即便再与婉福晋不合,也不敢做出这事儿来。”
“不是,不会是晞福晋。”鱼儿笃定道:“那血燕本是她用吃食什,她还当着我的面进了一口,才分装两盏要我带去赏给婉福晋与娴格格。我担保那血燕无事。”
“无事?”崔嬷嬷声音清冷微寒:“你担保,你拿什么担保?拿你这条命吗?郎中验出血燕中的毒物乃为鹤顶红,且分量不轻,直欲置人于死地。”
“可那血燕晞福晋当真喝过,她怎无事?”
“就是因为她无事才是惹上了大事。她与婉福晋常起争执,现下王府的人都觉着是她有意下毒要将婉福晋毒死,不过弄巧成拙让旁人成了替死鬼。你再好好想想,你一路从南殿将食盒拿去北殿,这一路上可有人碰触过那吃食?”
鱼儿哪里还用细想?
这一路上她连半个人影都没撞见,又怎会有人碰过吃食呢?
出南殿入北殿,先往婉贞房中去送血燕,婉贞不在,才入了若娴的房。
鱼儿实在想不出,若是晞尧将血燕交给自己的时候无毒,那么这毒又是被人何时下进食盒内的?
眼看着再几步就要入了北殿,鱼儿脚下阵阵发软。
自己实在与雍亲王府犯冲,好容易躲了晞尧的杀意,自己又背上了毒害王子、亲眷的罪名,还真是何事作死偏将何事编排在自己身上。
她脑中回荡着崔嬷嬷方才与她说过的话,忽而有一念头闪在她心间。
那血燕婉贞也饮了,为何她无碍,偏若娴的姨婆与弘昀一命呜呼?
“嬷嬷,您说婉福晋无性命之虞,可惜腹中胎儿保不住了?”
崔嬷嬷无奈叹了声,颔首应下鱼儿的话。鱼儿又道:“鹤顶红虽是剧毒之物,可总得到一定剂量才会令人毒发。姨婆与二王子用了一整碗毒发即刻去了,婉福晋用了一小口身子本无大碍奈何有孕腹中胎儿性命不得保。而晞福晋用的那一口也极少,您说......会不会其实那血燕在晞福晋房中的时候已经是毒物,只是晞福晋恰巧将它赏了出去,这才躲过一劫。那人想谋害之人,从头到尾都不是婉福晋与娴格格,而是......”
崔嬷嬷顺着鱼儿的话往下细想了想,觉得确有几分道理,便领着她入了北殿,让她将这些话据实相告给主子福晋。
婧敏倒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见鱼儿说得有鼻子有眼,她也信了几分。
而晞尧听了鱼儿的分析更是坐立难安,脸色登时刷白:“你说什么?你这意思是我也中毒了?这......郎中,郎中!郎中死哪儿去了!”
晞尧高声向内殿唤着,郎中落了满头的汗急急而出,晞尧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令道:“快!快给我瞧瞧,我有没有中毒!”
郎中被她催得急切,只得与她细细把脉。
晞尧脉象平和,半分没有中毒的症状,郎中再三确认后将手移开,正要报时,鱼儿察觉到了郎中神色的不对。
她知道,若郎中说出晞尧并未中毒这一句来,则所有的脏水定是要泼在她与晞尧主仆二人头上去。
晞尧有年家撑腰自然不怕,可自己呢?自己孑然一身依无可依,岂不注定要成了替罪羔羊......
她见那有毒的碗盏就放在自己身后的案边儿,碗口以一块白布盖着,于是偷摸将手指放入其中沾了沾,等着郎中说明晞尧的情况。
“回晞福晋的话,您身子安好,并无中毒迹象,可安心。”
晞尧长舒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肌肉一瞬松弛,后背靠在椅上念道:“幸好无事......”
她是无事,可婧敏看她的眼神中又添重了猜疑:“你无事就好。也说明了你房中那婢子猜测之事不坐实,无人要毒你。”
晞尧双眸微合成一条缝盯着婧敏:“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气势十足,半分不见畏惧婧敏之态,可鱼儿看得清楚,她右手按在大腿外侧,指尖儿正不由自主的一下下划过丝滑的缎子。
她只是在用恣肆之态掩饰自己心里的慌张。
整个王府谁人不知她向来与婉贞不对付?如今种种罪证都指向她,她现下对着婧敏还能辩驳抵抗,可这事儿已经传入胤禛耳边,他从京皇宫赶回王府后,晞尧又要如何面对他?
晞尧略微有些涣散的眸光不经意间与鱼儿撞上,鱼儿挑眉向她使了个眼色,快两步走到晞尧身前,背对晞尧面向郎中问道:“我听闻若中毒不深探脉难以察觉,以银针刺脉若发黑,可更准确测出那人有无中毒,是不是?”
她正说话间,背过手去将指腹上的血燕残羹抹在晞尧手腕上。
这一动作只被伺候在晞尧身侧的珑香见了,她还不明就里,晞尧却已经明白了鱼儿的意图。
她很快将血燕残羹均匀涂抹在了手腕儿上,而后刻意清了清嗓:“要是有这法子你快些给我验验,那毒厉害,别因你的庸碌而累了我的身子!”
银针探之对于郎中来说实在有些多此一举,银针探脉若针尖发黑,应算得毒深入骨回天无力,探脉都探不出的病症,用银针怎能试出?
可主子吩咐的事儿,他领着月例只能照做。
只见他由医箱内取出银针,于烛火上过了过,取素布将过火之处擦拭干净,轻轻刺入晞尧脉络之中。
须臾取出,银针果然发黑。
郎中拿着银针端详了片刻很快察觉到了不妥。
银针发黑之处不在入体前段,而在与皮肤接触的中段。
很明显,这毒不是来自晞尧体内。
鱼儿见他拿着银针迟迟不下决断,假意凑到他身旁一同看银针有何蹊跷,实则在他耳畔以极低的声音嘀咕了一句:“主子无毒,你便无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