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侯了约莫半柱香的时辰,伺候婉贞的贴身婢女芊碧偷摸隔着门缝向外望了数次,见若娴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才硬着头皮回了婉贞的话。
“主子,娴格格在外头侯了些时候了,咱们当真不见?”
本平躺在榻上闭目养神的婉贞一卷蚕丝被衾起了身,眉头紧蹙抱怨道:“她那性子如何在咱们房里住了这么久你不知吗?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偏要闹个人仰马翻的,巴不能在四爷面前得脸。”
她一招手,芊碧会意搀扶着她起身:“娴格格将那事儿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可别是当真闹了刺客。”
“你脑子进了浆糊了。”婉贞在芊碧胳膊上用力掐了一记,没好气道:“那刺客既有通天的本领摸黑入了亲王府,怎会跑去刺杀她房里的丫头?依我瞧,准是她同那新来的丫头不知又想出了什么花花招数。”
她说着看向门外,眉尾一飞冷笑道:“这时辰主子福晋已经歇下,我听了她的话将这事儿报给主子福晋,搜府起来动静闹大了,若搜不出个刺客来,倒成了我无事生非。赶明儿四爷回来,主子福晋添油加醋那么两句,要四爷如何看我?”
芊碧搀扶着婉贞落座暖座之上,又奉一盏温热的宁神茶于她手边:“主子若不将这事儿说与主子福晋去,倘若刺客一事乃为真,岂不是......”
“是真的又如何?”婉贞掩唇一笑,眼角眉梢流露出几分戾气:“四爷不在府里,等下吩咐侍卫来好好儿守着北殿。若真有刺客,我巴不能他跑去取了年氏的命,管这闲事作甚?”说罢敛正容色,摆一摆手吩咐道:“去叫她进来。”
芊碧启了房门,迎着若娴与鱼儿入内。
若娴同鱼儿见了婉贞恭敬福一礼,而婉贞则横抬眉毛冲二人犯了一记白眼。
她信手取过案上奉着的茶盏,以茶盖徐徐撇去茶面上浮着的一层沫子,进了一口才道:“大半夜的安生觉也不让人睡,你急着来寻我作甚?”
若娴柔声道:“姐姐,我房中闹了刺客。”
“刺客?”婉贞眼风扫了鱼儿一眼,问道:“是她房里闹出来的?可还有旁人见了?”
鱼儿答:“只我一人瞧见,就在我房里,险些要了我性命。”
婉贞暗嗤一声,满眼鄙夷睇着她:“要你性命?你是什么身份,能惹得旁人不要性命入王府行刺你?”
鱼儿被她这话呛住,面颊烧红隐有怒意:“论我是什么身份,我若不是真切瞧见这事儿还能胡诌不成?”
“你放肆!”婉贞倏然大怒,手掌拍案训斥道:“粗使的婢子我还说不得你吗?没个规矩!芊碧,去给我掌她的嘴!”
芊碧诺了一声便向鱼儿逼近,抬手要打之际还是若娴拦了一把劝道:“姐姐要发落她,也得先将此事报给主子福晋后再做打算。府邸入了刺客可是大事......”
“你瞧见了?”婉贞语气冰冷打断了若娴的话:“还是有旁人瞧见了?若娴,你不是个糊涂的性子,今儿个是怎么了?这婢子才入你房里一日,你听得她三言两语梦魇之话,便扰得咱们北殿不得安宁。若去寻了主子福晋,阖府上下定要闹翻了天去。我问你,届时搜不出刺客来,这事儿可是你一己担下?”
若娴支吾了片刻,硬是答不上婉贞的发问。
婉贞冷哼一声,右手食指指腹轻轻撩拨着鬓边乌黑的发,闲闲道:“你都无法确定之事,冒然来寻我,我可不敢去惊动主子福晋。”她说罢一指门外:“你存着规矩怕僭越,不敢去寻主子福晋要我做主这事儿。我如今明明白白告诉你,我许你越过我去,将此事告知主子福晋。你若要去,现下便去吧。”
若娴愣了须臾,忙屈膝福一礼,恭谨道:“妹妹一时糊涂了,多谢姐姐指点。”
鱼儿正纳闷着若娴此话何意,又见婉贞颇为得意笑了笑:“你我姐妹一场,我提点你也是应该之事。可你从前是聪慧极了的人,怎地今日这般失了分寸?”说着目光游移至鱼儿身上,忽而发狠道:“原以为多指个机灵的伺候你是为你好,却不想是往你房中添了个不中用的草包。你说得对,规矩还学不全的婢子,如何能伺候主子?”
鱼儿最是泼辣的性子,可如今在雍亲王府里,自己原先已经得罪了年晞尧,若再得罪了李婉贞,将府邸里的两位侧福晋都得罪了个遍,那往后哪里还能有她半分好日子过?
思虑着好女不吃眼前亏,还是先跪地叩首认下这错事再说。
却不想在自己跪地的同时,若娴也跟着一璧跪在了地上,更抢在她前头开口道:“鱼儿跟了妹妹,便算是妹妹房中的人。今日她唐突冒失惹下这事儿,多半也有妹妹的疏忽在。妹妹自问没那个本事能教得她规矩,还请姐姐许妹妹明日将她再送回崔嬷嬷手底下调教着。”
婉贞默声须臾,转而笑得明媚,凑两步至若娴身旁将她搀扶起来:“下人犯错哪有你下跪认错的道理,倒显得咱们姐妹生疏了。”
若娴含笑颔首,冲鱼儿使了个眼色,厉声道:“扰了侧福晋歇息,还不快叩首认错?”
鱼儿知道若娴这是在想着法子救她,连忙叩首道:“鱼儿知错,还请婉福晋息怒。”
婉贞满面嫌恶看了鱼儿一眼,摆一摆手道:“罢了罢了,明日一早便从北殿滚出去,免得我瞧了你不自在。”说着打了个哈,只道自己乏累,打发了若娴退下。
鱼儿跟在若娴身后而出,主仆二人静静行在府邸长廊之上。
走了良久,才听鱼儿低声一句:“多谢娴格格救命之恩。”
若娴未驻足也未回首,只口中淡淡回了一句:“你倒知道我是在救你。”
“若不是娴格格那般说,恐怕今日奴婢定要受了婉福晋的打。只是......”鱼儿心有余悸道:“只是今日那刺客是我实打实瞧见了的,我......”
若娴叹了一句,指一指东方薄云绕星的天儿,无奈道:“她不去寻主子福晋我能有什么法子?瞧着天快亮了,熬过今夜,有何事明日再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