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仿佛做了一个昏沉冗长的梦,怎地自己两句话没在意,就成了若娴房中的婢子?
她看一眼笑意阑珊的婉贞,又看一眼面色窘迫的若娴,忽而有些不知所措。
还是婉贞的贴身婢女芊碧清了清嗓,提醒她道:“入府的粗使婢子享了主子天大的恩惠,得了便宜还傻愣着?”
鱼儿这才不明就里屈膝一拜,私心里则盘算着左右那下人房是个闹鬼的地界,挪来若娴格格房中倒也不算坏事。何况她温婉性柔,瞧着也是极好相与的人,半分不似年晞尧,眼角眉梢都充斥着跋扈刻薄。
赶着回去将这事儿告诉了崔嬷嬷,崔嬷嬷也只是面色淡淡瞥她一眼,没好气道:“当真本事,能让侧福晋亲旨你去娴格格房里伺候,我倒小瞧你了。”
鱼儿点眼道:“仰仗着崔嬷嬷照顾,往后得了什么好儿,鱼儿定然头个想着孝敬您。”
崔嬷嬷颔首笑道:“是个懂规矩的。娴格格是府邸里出了名的好脾气,你跟着她吃不了亏。”摆一摆手,又道:“日后伺候在主子身旁,更要加倍尽心。去吧。”
鱼儿诺了一声回了房,她回来时,佩儿正坐在桌前发着呆。
鱼儿蹑手蹑脚行至她身后,拍一拍她削薄的肩胛道:“南面的差事忙完了?”
佩儿被她猛地一吓惊呼一声,有椅子上窜起,捂着胸口惊慌看她。
见是鱼儿,才喘气抱怨道:“你可要吓死我。”
鱼儿耸肩笑笑,回了铺位自顾收拾起了行囊。
佩儿跟在她身后瞧着她一举一动,问道:“你要去何处?”
“婉福晋指我入了娴格格房中伺候,用过晚膳我便走了。”
“你要走了?”佩儿指尖轻轻拉扯着鱼儿的衣袖,四下环视了一圈,心有余悸道:“那夜里我岂不是要独身一人住在这儿......”
鱼儿这才想起昨夜闹鬼一事,停了手中动作牵着佩儿的手一同坐在榻上:“你别怕,我走了,这屋子这般大,崔嬷嬷定不会让你一人居着。用过晚膳我去寻她,看能不能将你挪去隔壁同大伙儿一并住着。”
佩儿低垂眉眼,轻声道:“我问过崔嬷嬷了,可她不依,还说我不安分。”
“那......”鱼儿细想了须臾,眼珠滴流一转,心生一计:“我闻听娴格格是极好说话的人,我入了她的房,与她说两句好话,要她交代崔嬷嬷一声,她即便再不愿,也得照着主子的吩咐去做。”
佩儿紧蹙的眉头一瞬舒展,笑着颔首:“多谢你。”
夜里用了晚膳,伺候在若娴身旁的婢女月影来了鱼儿房中,帮衬着她挪了行囊入北殿若娴房中。
来时若娴正卧在暖座之上,面前黄梨木小几铺着一盘棋,她持黑白双子,正与自己对弈。
月影屈膝下去行了万福礼,向若娴道:“主子,鱼儿带来了。”
她说话声音极轻,像是跌入了棉花里的雨点子,绵绵柔柔,听着人舒坦。
当真是有怎样的主子便有怎样的奴才,瞧一瞧旁人,再比一比自己那粗声粗气的模样,鱼儿不觉知羞低下头去。
若娴专心于棋盘之上,并未理会二人。
二人从旁侯了须臾,待她下毕这一盘,才回首笑意盈盈道:“让你候着了,平日里无事总爱下上一盘,月影与星沉不通这些,我总自己与自己逗乐子。”说着向鱼儿挑一挑眉,问道:“你可会?”
鱼儿连连摇头,若娴又道:“无事,往后有机会,我教你。”
若娴半分没有主子的架子,入了雍亲王府后,唯有与她相处令鱼儿觉着尚有几分自在。
“时候不早了,月影,带鱼儿下去歇着,明日你再与星沉教一教她平日里的规矩。”
月影诺了一声,鱼儿亦屈膝一福,便告退了。
由着若娴居所一出,长廊转两个弯,月影在一排鳞次栉比立着的矮小房屋前停了步子:“这几间房都是婉福晋房中下人所居的,多是四人一间,你今日入府,恰多出一间空房来,便宜你可独住着。”
月影与鱼儿有说有笑入了那房,鱼儿一入内便傻了眼。
屋舍与她昨日入住的下人房相比要宽敞上一圈儿,且一应陈设皆用松木,不比下人房所用桐木总有一股子味。
这敞大的屋舍独她一人而居,倒不知入了雍亲王府是来伺候旁人还是来享清福的。
鱼儿心底暗喜,又于月影嘀咕了几句,迎着她退下便开始收拾铺盖躺在了榻上。
从前在村落里同毓泰而居,那床榻是毓泰自己砍了木头制的,睡起觉来一翻身便嘎吱嘎吱响个不停,最是闹心。
瞧着雍亲王府配给下人的木榻都这般精致细巧,自不必说王爷同福晋的日常用度要奢华成什么模样。
月影说伺候在主子身旁,平日里周全妥帖些,总是能得主子赏赐的。
她瞧了一眼若娴身上穿戴的金银珠宝,随便一样打赏下来,都够她平日里卖上三五个月的河鱼了。
于是心底盘算着,既来之则安之,不若在府邸攒上些钱银,往后同毓泰一并做些个小生意也是极好的。
也不知毓泰此番成行,有没有寻得他亲妹。
这般想着,加之昨夜一夜未眠,现下生了困意,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鱼儿所睡床榻对面便开着扇窗,撒白的月光直直照射在床头,映得鱼儿面色愈发红润透白。
也正因如此,入眠的她对光线变化极为敏感,总觉得身边儿似有什么东西闪过遮蔽了月光,下意识忽而挣了眼。
便是在睁眼的一瞬,见一身着黑衣之人站在自己榻前,右手持一三寸长的匕首,磨尖的刃正透着明晃晃的光。
鱼儿吓傻了去,那人与鱼儿对视一眼,手起刀落,狠狠向她胸前刺去。
鱼儿翻了个身,取过枕头来护在身前,惊慌失措大声呼叫:“来人呐!有刺客!府邸里入刺客了!”
集市上卖了许多年的鱼,吆喝起来嗓门自然极大。
她这一声声唤震的近乎半个府邸都能听见,那人显然慌了,撂下匕首夺门而逃。
留下鱼儿浑身颤抖盯着门口,口中叫喊声丝毫也未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