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舒伯勒兹明白,塔琳妮的学识,在她出生前就刻在脑海中了。
如此说来,杜文和莱娜,也恐怕不是单纯的父母。
“那两人知道塔琳妮的秘密,是吗?”
特尔点点头。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和你说的,杜文和莱娜其实是第四研究所的人。塔琳妮的父亲是谁,已经无从查找,她的母亲生下她后第六天就死了。于是研究所派去他们两个,充当塔琳妮的父母,为的是不让她的情绪过早出现异常,并做好必要的保护。”
“接触我,也是他们的任务吗?”
“大概吧,毕竟你身为保镖队长,却总不露面。他们可能是想确定你对这任务的态度。”
一想到在研究所初次见到杜文夫妇的情景,还有杜文那个隐藏了真相的友善表情,舒伯勒兹厌恶地挤了挤眼睛。
特尔连忙补充道:“他们是我的朋友,我可以保证,他们是真心把塔琳妮当自己的孩子抚养的。只是在研究所里,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那塔琳妮呢?知道自己的身世?”
“知道。7岁的时候,研究所把实情告诉了她。”
和一个7岁的孩子说这些,舒伯勒兹不敢想象塔琳妮是怎么接受的,还是特尔说了出来。
“她接受事实用了一个多月,期间还曾试图自杀,被杜文和莱娜制止了。”
“研究所那帮人就没点人性吗?不会把这件事烂到肚子里吗?”
舒伯勒兹朝特尔逼近一步,手里翠绿色的刀刃挥来挥去。特尔只能退后几步,无奈地摇头。
“那不可能,因为这是观察记录的一部分。而且这个方法,还是迈考斯博士留下的。”
“迈考斯留下的?”
“博士去世后,我负责整理他留下的资料和笔记,其中包括观察实验体的方法,里面就有‘向实验体说明真相,观察情绪和生理变化’这一条。按他的方法,实验体出生后一年,要被隔离起来进行定期观察,定量EXP反应实验,确认脑中的【AE系统】是否正常发育。”
“你等一下,”舒伯勒兹打断了特尔的话,“AE系统,那不就是……”
“没错,【活性EXP神经系统】,就是植入你右手的那个东西的原型。”
舒伯勒兹看了看不再冒烟的右手,翠绿色的光芒已经比刚才弱小了许多。他的右手握了握刀柄,刀刃的绿色硬物就逐渐缩小,回到手中。
雷鹰岛事件后第二年,舒伯勒兹在一次战斗中被炸断右手。尽管命保住了,但断手的他没可能继续留在部队。
彼时的舒伯勒兹,对“因伤退役”无比恐惧。受伤后一个小时,总队长来看望他。嘘寒问暖的话,他都听不进去,只是一个劲地恳求总队长,想办法让他留下来。
恰好当时,第四研究所在AE系统的研究上有了很大突破,正打算找个合适的实验体。于是总队长联系了研究所,让他们死马当活马医。
所谓的活性EXP神经系统,也就是AE系统,其基础是人工制造的类似力量元的组织,也被称作【类力量元】。将类力量元按一定结构组合起来,就是AE系统。
这项技术,是研究所通过分析塔琳妮的大脑而开发出来的。AE系统与超能人的力量元有相似的作用,并且能在某种程度上代替神经,这或许可以让手臂复原。
受伤后12个小时,舒伯勒兹接受了这个成功率不到30%的手术,并走了运。特尔将一个试作型AE系统植入其中,使这只手不仅基本恢复原样,还具有了些许控制和生成活性EXP的能力。
后来,特尔又改进了两次,让舒伯勒兹能将其当做武器使用,这样即便对上超能人也有一战之力。
不过,自然人植入AE系统的代价很大,舒伯勒兹必须定期到特尔那里维护。AE系统不是正常的人体器官,说不定何时就会枯竭坏死。
此外,它还会增加大脑的负担。特尔已断言,舒伯勒兹患神经疾病的几率比常人高十倍以上。
“塔琳妮脑中也有那个东西吗?”收回短刀的舒伯勒兹问道。
“何止是有,它还是自然生长的,是身体的一部分,几乎不会有副作用。但正因为如此,外界的干预也变得困难,导致它更不容易控制。”
“什么意思?”
“这好比刚出生的婴儿只能躺着。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学会控制四肢和其他肌肉。从爬行到站立,从行走到奔跑。同样的道理,塔琳妮年纪如果太小,就很难控制她的力量。所以在她成长到一定年龄前,研究所会密切观察她的状况,收集数据。”
一阵凉气袭遍舒伯勒兹全身。联想最近发生的事,他全明白了。
“难道说那个年龄段……”
“就在你们的生日宴会结束之后,那意味着,她成人了。”
*****
“我们早就做好了袭击准备,只等她过完生日。”克莱因最后说道。
凯恩沉默了一阵,AE系统的事情,他听队长说过。但从没想到,这技术竟然是从塔琳妮的大脑里开发出来的。
可就是这些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事,眼前这个刺客却是娓娓道来。
“你是从哪听说的?而且,你们暗杀塔琳妮,和她过不过生日有关系吗?”
克莱因狡黠一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雇佣我们进行暗杀的,就是第四研究所!”
凯恩瞪圆了眼睛。
“你说……什么……”
“还不明白吗?塔琳妮只是一个观察对象,观察期限是17岁。她已经没用了,很快就会被处理掉,她身边的护卫被撤走就是一个兆头。”
对上了,这些情况都对上了。
凯恩不敢判断克莱因的话是真是假,但……最近发生的事情,在他嘴里都对上了。
研究所要害死塔琳妮,因为她没用了。雇佣杀手,为了把他们自己洗清。今天又把塔琳妮叫走……
是要直接动手吗?
凯恩低头不语,克莱因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你为了这种自导自演的任务,浪费四年的时间太不值。你很有潜力,不如跟我们一起做点更有意义的事,何必在这地方委屈自己呢?”
克莱因靠近凯恩一步,见凯恩没有反应,他有些同情地笑了笑。
“也好,你不用再围着那女孩转了。只要你愿意加入我们,今天早上的事,我保证一笔勾销,怎……”
“闭嘴,我没工夫听你扯淡。”
忽然,凯恩开口道。他把泣血按进刀鞘,转身要走。
“等一下凯恩!你要去找那女孩?”
“这和你无关。”
克莱因却跟上几步,用很认真的口吻劝说着。
“我劝你别去。说实话,跟第四研究所接触的时候,我总觉得他们远不是一个科研机构那么简单。你再插手,就是自找麻烦了。”
“也许吧,可那又怎么样呢?”
凯恩慢慢回过头。克莱因看到的,是一张他的言语无法动摇的脸,是准备赴死之人会露出的表情。
“你,该不会想着一个人就能解决问题吧?”
“塔琳妮知道自己的命运,不肯告诉我,不希望我被卷进来,但最后……”
凯恩摸出白色的钥匙,看了一眼。
“她还是希望我去救她,所以,我一定要这么做。”
“即使与整个研究所,乃至世界政府为敌?”
克莱因话刚出口,便知道自己问了多余的问题。
树林的阴影,衬托出已经泛红的泣血。剑士的双目,迸发出非同一般的斗志。
“就算与全世界为敌也一样!”
*****
这个时间的第四研究所,绝大部分建筑都混入夜色中。只有北区有那么个把房间,还亮着灯。
其他三个门都完全关闭,有少量卫兵看守。北门这边仍然可以进出,看守的人更多一些。
进出的都是研究人员,因为加班,或者研究搞嗨了,继续挑灯夜战,偶尔出去买个东西。卫兵们都见得多了。
但他们还从没在这个时候,看到一个提着血红色的刀,怒气冲冲的剑士,站在门外。
“你是……凯恩·伊雷达?第二分队的?”
一个卫兵疑惑地说出凯恩的名字。凯恩望向左前方,整个研究所里,只有那边的一栋楼还亮着灯。
“米纳尔和塔琳妮在里面吗?”
几个卫兵警觉起来,米纳尔的车的确是从这个门进去的。
“无可奉告,请回吧。”
“是那面的楼吗?”
“我说了请回,再不回去不客气了!”
“随你便!”
“你要干……”
唰——扑哧——
卫兵的话没说完,泣血出鞘,甩出道道血红痕迹。卫兵们手里的枪立刻断成几段。
他们正要后退,却纷纷栽倒。所有人的腿上都有血淋淋的伤口。凯恩将泣血放低,刀尖抵住一个卫兵的脖子。
“说,米纳尔是不是从这进去的。”
那卫兵疼痛难忍,大气也不敢喘。稍微动一动,脖子就会开花。
“凯恩,你知道硬闯研究所是什么罪过吗?”
“知道啊,大罪。所以,我不介意再添几条人命!”
卫兵顿时哑口无言,这小子是认真的。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定了定神,一五一十。
“是从这进去的,一个面包车。”
“他说没说来干什么?”
“没,没有,只说有事。”
凯恩猜米纳尔不会马上要塔琳妮的命,不然没必要带到这来,他肯定在那栋楼的某个位置。
正思考着,警铃声突然响遍整个研究所,另一个倒地的卫兵趁他不注意,爬进警务室拉响了警铃。
凯恩没有半点慌张,两刀劈开车辆出入的大门,跑进院子。
事已至此,拦我者死!
没跑多远,他转过拐角,一众卫兵正好迎面而来。
“开火!”
卫兵们刚刚举起枪来,但他们忘了,他们与凯恩只有十米的距离。这对已经激活了泣血的凯恩而言,跟迈一步差不多。
被光芒笼罩的剑士,放低身子,摆出拔刀式。
当卫兵们的手指碰到扳机时,凯恩已如炮弹出膛,带着猩红的尾迹,无数的刀光,轰进了面前脆弱的人墙。
他重踏一步站定身体,右手平举着出鞘的泣血。
身后,是东倒西歪的卫兵们,捂着各自的伤口,在地上狼狈地翻滚。
解决了这一队卫兵,凯恩很快来到那亮灯的大楼门前,看到了面包车,以及三个紧张兮兮的卫兵。
他不躲不闪,正面冲过去。三个卫兵猝不及防,被他从中间一穿而过。
这些人只看到凯恩的手把住刀柄动了一动,他们的胸口和腰间就挨了刀,纷纷倒地。
凯恩正要走,忽然折返回来,抓起一个卫兵的衣领。
“塔琳妮在哪?”
“不,不知道……疼疼疼!”
“带走她的时候你在场,以为我认不出你吗?”
拳头锤在卫兵脸上,把他打了个鼻青脸肿。卫兵实在招架不住,只好交代。
“我,我不知道。我们只是在这看守,那些研究员好像说了手术室……”
“很好。”
扔下卫兵,凯恩要进医院,转念一想又作罢。
楼里肯定少不了卫兵,正面冲突浪费时间。好在这地方他也来过几回,也知道手术室在四楼最南侧,所以有个更快的办法能冲进去
他绕到楼的侧面,顺着外墙的一架梯子,爬上六楼楼顶。他很走运,这里没有卫兵看守。
他在楼顶奔跑,感觉位置差不多了,便拔出泣血,从楼顶跳下。
咔——
快落到四楼窗前时,他用力把泣血插进墙壁,让自己悬在空中。随后抓住窗沿,摘下刀,打碎窗户进入楼内。
他跳进了四楼的厕所,踢开门。手术室就在前方不远处,门前两个卫兵发现了他,正要举枪。
子弹出膛的瞬间,凯恩的脚也动了起来,轻易穿过子弹包围网,冲上去一刀挥出。
两把枪被齐刷刷砍成四截。卫兵们慌忙丢掉手里的废铁,仓皇逃窜。
解决了最后的麻烦,凯恩踹开手术室的门,抢了进去。
空无一人,手术台,手术器具和药品都规矩地摆放着,没有使用的痕迹,甚至不像有人来过。
他正怀疑是不是搞错了地方,手术室里的另一扇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米纳尔。
淡定的研究员望着愤怒的剑士,他们都不理解对方的表情。
“你到底还是来了,凯恩。闹得这么大,你打算怎么和上级交代呢?”
“我怎么交代不用你操心,大不了一死!塔琳妮在里面吧?把她交出来!”
“可以。”
出乎意料的回答,凯恩一时语塞。米纳尔不慌不忙地脱下白大褂,拿起椅子上一件外套。
“你来到这,想必也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塔琳妮的秘密吧?”
“和你无关!”
“也罢,我们的活干完了,就还给你吧。”
米纳尔说着,指了指他走出的那个房间。
“如果你能带走她的话。”
留下这话,米纳尔目不斜视,从凯恩身边走过,又走出手术室。
凯恩没工夫理那个人,他几步跨进里面的房间,原来这里也是一个手术室,比外面的小,但有更多的器械,十分拥挤。
中间的手术台上,穿着病号服的塔琳妮披头散发,弯腰垂头。
“塔琳妮,你还好吧?”
凯恩扶住塔琳妮的肩膀。女孩抬起头,面无表情,两眼发直,眼神不解又困惑。
“你是,谁?”
没有生气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的音调,疑惑的语气。
这是塔琳妮吗?凯恩不由得皱起眉头,反复端详,是她。
但,这是怎么回事?
“你是,谁?还有,我是谁……”
“是我,凯恩,凯恩·伊雷达啊!”
“凯……恩,你的名字吗?”
“该不会,塔琳妮,你的记忆……”
“塔……琳妮,是我的名字吗?”
不记得了,塔琳妮什么都不记得了。
凯恩没有了找到塔琳妮时的喜悦,一路上的怒气烟消云散,他只能怔怔地站着。
这就是研究所的“处理方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