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一下就乱套了。
铁血党和执行局的人不约而同停了手，怔怔地望着空中漂浮的那个人。迪米特，谁都认得出来。
然后谁都想不出，这人为什么会在这，又来干什么。
只见迪米特落在半空，也不说话，忽然就两手发光，比那日光还要夺目。
接着，两手左右分开，双方各赏一发光束。
轰——
一发命中大楼，硬是把楼顶掀飞了一块儿。另一发击中了铁血党的车，卷起的爆炸，把几个来不及逃命的士兵吞没进去，然后吐出一地尸体。
大楼像是轻微晃动了，库洛姆抱着头，几乎是趴着远离窗户，躲进墙角。提拉克也赶紧蹲下，生怕跟迪米特看对眼。
“可恶，迪米特怎么来了？”
“他，他几天前就来了。”库洛姆哆嗦着说，又抓着心口，干咳两声，“还抢走了碎片。”
“什么？”
提拉克跳了起来，几步走过去，揪起库洛姆，死瞪着他。
“碎片被他抢走了？怎么不早说？”
库洛姆一脸无辜：“我，我以为抢完碎片就没事了。”
“淦！”
提拉克又要发怒，但他毕竟见多了场面，很快冷静下去。
库洛姆的判断没错。迪米特抢走碎片，却还是出现，还同时攻击两边，肯定有原因。
而且，他的攻击，怎么说呢，很不彻底。如果他有那个想法，这栋楼连同楼里的人，恐怕早就灰飞烟灭了。
他到底是干什么来的？这其中的原因，提拉克一时想不出来。
但库洛姆心里有数。
暗杀罗洛夫的时候，加斯留特意派人躲起来观察，并目击到罗洛夫家后院有大规模爆炸，还有一个使用光能量的，强力的超能人帮手。
现在看，这个帮手说不定就是迪米特，尽管库洛姆想不出迪米特是如何跟罗洛夫走到一块儿的。
但他依然相信，秋山市的救兵到了。现在要做的就是等，情况一定还会有变化的。就像处决者莫名放弃了自己一样，奇迹一定会再出现的！
库洛姆安下心坐着，看着提拉克重新回到窗口，用对讲机命令全楼的人。
“所有人都藏好，不要激怒那个疯子！三楼的人去后门那边，看看外面安不安全。准备跑路！”
*****
再说另一头。
托卡尔的惊讶程度完全不比提拉克低，对自己带来的人手而言，迪米特是面无法突破的屏障。
而且，迪米特的举动不清不楚，也不说话，只在战场中间胡乱攻击双方，简直像是一时兴起的解闷。搞不懂他到底是中立的，还是库洛姆那边的。
但至少，他不可能是自己人。铁血士兵们都清楚，心里不免打起了退堂鼓。
“怎么办，队长？要撤退吗？”
撤退？托卡尔被这两个字点燃了自尊。自己本来就是戴罪立功，难道立功不成，要再添败绩？
绝对不行！就算是迪米特，也不能阻止自己！
他扬起头来，握了握拳头，狠狠捶在胸口上。
“不用撤退！”
“可，可是，咱们要对付迪米特实在是……而且警察也快到了！”
“警察到了，让迪米特去收拾就好，咱们只管完成任务！B组的人留下，跟迪米特对峙，C组想办法绕过去，这楼没上窗户没上门，应该有很多地方能进去。我找个高点的地方给你们指示位置！上吧，大家相信我！”
“是，是！”
虽然这回答声的底气还不足，但好歹听上去有干劲。毕竟这次跟托卡尔来的，都是些年轻人，不像那些老人对托卡尔有成见。
但托卡尔并不放心。
刚才的命令不合理，他知道，可现在是不进则退。无论如何，都要在迪米特的脚下找到突破口。
他马上离开车子，提着浮萍拐，左顾右盼。
他要在附近找个能上去的楼，好指挥C组绕过迪米特，突入楼里。成与不成，全看这一手了。
结果，他理所当然遇到了另一个屏障。
“阿，阿克亚？”
仅仅走过两栋楼中间的过道，转个弯，托卡尔就撞上了阿克亚。
手枪，切割者，阿克亚比上次武装得更到位
等等，切割者？
托卡尔不记得上次见面时，阿克亚拿着切割者，他知道自己这个战友不是会隐藏实力的人。上次打了两次都没看到这副武器，只能说明阿克亚离队时没有带上。
但现在却拿到了手里，这什么情况？
再加上迪米特的出现，托卡尔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不好的想法。
“难不成，你和迪米特……”
“我也没想到他会出现，”阿克亚说了个很自然的谎，“看来我很走运啊！”
这个回答，托卡尔不完全相信，但却又怀疑不出什么。想让他马上想出阿克亚和迪米特的联系，他根本想不出来。
阿克亚也确信这一点，毕竟自己跟迪米特说得上合作的任务，也只有马尔托恩魔盒而已，而铁血党并没有参与其中。
一切条件都对自己有利，阿克亚简直找不到失败的理由。
“我说过，我会阻止你们的。做个选择吧，托卡尔！要么乖乖走人，要么，我把你交给警察！”
托卡尔的牙都快咬碎了。一个迪米特已经很烦人了，现在又蹦出个阿克亚。
预料之外的因素接二连三，他已是焦头烂额，几乎放弃了思考。还有阿克亚这股莫名的自信，更是让他越发火大。
事到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干不掉阿克亚，什么都进行不下去。
他横起双拐，紧绷肌肉。
“别太得意，阿克亚！”
*****
有迪米特和阿克亚搅局，利奥顺利地从一个窗口爬进了楼，马上找根柱子躲起来。视野之内有几个枪手，不过注意力都在外面。
这栋楼有三排楼梯，肯定都有人把守，而且还不时有人上来下去，怎么看都无法轻松潜入。
没办法，只能硬闯了。利奥攥紧檀木龙，就要点燃苍林。
“呜哇啊！”
从一楼传来惨叫声，回荡在楼内。利奥能听出，声音似乎是从与自己进楼时相反的方向传来的。
“好像有人闯进来了，后门方向！”
“快，拦住他！”
果不其然，巡逻的枪手们纷纷就近找楼梯下楼，所有人都朝一个方向跑去。接着就是枪声大作。
该不会是处决者吧？利奥嘀咕了一句。无所谓，不管是谁，这个时机正好。
他深呼吸，握紧左拳。苍林的苍蓝火光迅速迸发。然后三步并作两步，直冲三楼。
迪米特凭借库洛姆脸上仅有的EXP反应，判断了库洛姆的位置，利奥直接朝那房间跑去。他很走运，路上没遇到人，就站在了那个房间门口。
当然说是门口，就是门“口”，这房间根本没装门。他稍微站了下，把苍林挡在面前，猛地冲进房间。
砰——当——
一发子弹在利奥现身的瞬间不告而来，被苍林护盾挡下。利奥看清了那个开枪的人，还有他旁边的库洛姆，屋里只有这两人。
“你？”提拉克放下手枪，惊讶地望着利奥，“你是利奥吧？”
利奥更吃惊，为什么这个人认识自己？
他不由得低了低头，这反倒让提拉克确信自己没看错。
“我跟罗洛夫打过好几次交道，最近正在调查他，查人际关系的时候，找到了你的照片。”
提拉克若有所思，表情忽然严肃起来。
“你出现在这，莫非是罗洛夫……难道秋山市也跟这次的事有关系？”
不妙，非常不妙。利奥心想。
本以为能直接把库洛姆带走，没想到竟然遇到这么一位，认出了自己。按阿克亚的话，这人还是政府系统的。再怎么说，也不能下杀手。
没办法，只能让他先睡会儿了。
“快说！外面那群人是不是跟你们一伙的？”
提拉克又大声问了一句。利奥更不答话，突然箭步冲上去。提拉克感觉不妙，刚把手枪举起来，木刀就砸到手腕上，把枪打掉了。
“对不住啦！”
利奥一挥刀柄，捅在提拉克肚子上，疼得他弯下腰去。利奥趁机左手一抓，苍林按在提拉克的脑门上，立刻注入火光。
“啊啊啊……”
提拉克像被电击一样，发出哆哆嗦嗦的声音，身子跟面条似的抖动着倒下，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苍林的火光有着麻醉剂一样的效果，这一招下去，没个半个小时是醒不过来的。
至于醒了之后怎么办，利奥也没主意。还是先确保库洛姆的安全，然后问问老头吧。
他扭头看向库洛姆，库洛姆倒是很安静。
因为眼前这个人，不是敌人。
“你们，终于来了。”
“是啊，可算有机会了。”利奥踢了提拉克一脚，看看他是不是彻底昏过去了。
“我就知道罗洛夫会明白我的意思，我们走吧。”
库洛姆从墙角站起来，利奥打量着他，想起阿克亚今早出发前交代过一些事情，还有刚才迪米特的话。
他上前捏了捏库洛姆的脸，又仔细地搜着身。
“别误会，我也是为了安全。”
“我懂。”
“不过你怎么混得这么惨？”
库洛姆迟疑了一下，等利奥搜完身，他整理着衣服。
“走错一步，然后步步走错，错得无法回头。”
“那你可真够倒霉的。不过即使你这样，还是有人觉得你算个好人。”
“呵，倒是有个女人会这么说。”
“行了，快走吧。”
两人正要动身，利奥忽然停下，一横胳膊。
库洛姆撞在他的胳膊上，也停下。刚想问话，又打住了。
因为门外的脚步声，已经清楚到连自己也能听清。很稳，很沉重，不是那些枪手急匆匆的步伐。
有人来了，就在门外，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他，可不算好人。”
这声音利奥有些熟悉，等那人影走进来时，他确信了。
“原来那个入侵者是你啊，凯恩·伊雷达。”
*****
凯恩正视着库洛姆，余光注意着利奥。走进房间后，又看到了地上的提拉克。
他先朝提拉克走去，泣血出鞘，手起刀落，扎穿了提拉克的后心。
可怜提拉克还未清醒，只抖了两下，便一动不动了。
“你干什么？”利奥吃惊地问。
“消灭目击者，就和刚才做的一样。楼里的人，看到我的，都死了。”
“哦？这么说我也要完了？”利奥汗颜道。
“我知道你跟这事没多少关系，只要不护着你身后那个人，我也不和你动手。”
冰冷的刀尖，和凯恩同样的冰冷的眼神一起，指向库洛姆。就连利奥也看得出来，这两人之间有些过节。
库洛姆却还有些犹豫。
“我们，认识？”
“认识，而且，十四年前就认识。”
“十四年前？”
“那一年，是你开始平步青云的一年。你去参加市长大选，经过柯尔克镇，然后发生了点意外。”
凯恩的声音变高，目光更加犀利。
“你目睹了一个家庭的惨剧，目睹一个男孩的求救，但你，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任凭那男孩……”
他略微抬头，空着的手，指着自己。
“……堕入地狱！”
库洛姆睁大眼睛。面前这个20多岁的小伙子，正在一点点变小，变成几岁的模样。
啊，想起来了。
“你……就是那个时候被他们带走的……”
他的声音逐渐消失，仿佛是听到审判的犯人。
“是来，报复我的啊。”
凯恩放下了刀。
“是，也不全是。我后来查了你的资料，知道那天是你选举的日子。仔细想来，在那个时候，要顾及一个陌生人的遭遇，确实强人所难。”
把泣血收回刀鞘，凯恩朝库洛姆迈出两步，利奥连忙挡在两人中间。
“那你来干什么？”
“我在想，如果你能当选，让这座城市变得更好，那我理解你的选择，你也算不上见死不救。毕竟，科甘尼也是我的故乡。
“但，是！来这之前，我读了你的资料，这里与十四年前比，根本没什么好转！甚至连那些游走在法律边缘的高利贷，你也没有收拾掉！这么多年，他们又坑害了多少人？又会有多少孩子跟我一样？你想过吗！？
“没有！你没想过！你和那个时候一样，还在见死不救！”
突然，凯恩侧过身来，微微弯腰，手按刀鞘。
“所以，你还是得死！”
库洛姆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仿佛停滞。只有不时地咳嗽，证明他还是个活物。
凯恩说得对吗？对了一半。
那些违法高利贷，他并不是忘了，他一清二楚。不是自夸，他当选后没多久，便想起了这件事。
可他没法下手。
在来科甘尼市之前，他就听说过“腐烂黄金”这个称号。等他当了市长后，才知道这个称号并不是来自被污染的河水，那个根本不叫事。
真正腐烂的，是科甘尼市政府本身。
带走凯恩的布兰之所以能长年逍遥法外，是因为他与科甘尼市商务局有着秘密的约定。他每个月向商务局几个要害官员“上供”，这大概要花费他2万卡玛。
但换来的，是稳定的环境。那点小钱，很快就能赚回来。
而科甘尼市里，类似布兰这样的人，这样的企业，十个手指数不过来。甚至库洛姆的上一任市长自己，也是这利益链中的一环。
库洛姆初来乍到时，本想把这些人连根拔起。但他很快意识到，那不可能。
这些人涉及到方方面面，他们更是政府收入圈中的一部分，是上税大户。没了他们，科甘尼市甚至会失去据点都市的名头。
而只要有了钱，他选举时那些承诺，都能轻易兑现。即使他不去费九牛二虎之力，为科甘尼市争取更多据点都市特权，这座城市会变好的，人们都将快乐地生活。
除了一小部分，被这利益链牺牲利益的人。
一边是拔掉了，就会撬动政府，乃至全市利益的人。一边是见也没见过，即使牺牲了，也无关紧要的人。
怎么选，不言自明。这是库洛姆真正掌管一座城市后，才真正懂得的道理。
没有哪个集体，能让所有成员幸福。这个集体越大，“被迫”不幸的人就越多。
但现在，库洛姆讲不出这些，只能说出一句话。
“你说得没错。”
“那就做好觉悟吧！你，给我让开！”
凯恩指着利奥。但利奥像是没看见，把库洛姆挡得死死的。
“不好意思凯恩，我不能让你动手。”
“你要妨碍我？”
凯恩踏上一步，利奥也后退一步，把苍林置于身前。
“毕竟是任务嘛，但就算不是任务，我也不能让你杀了他。”
“为什么！？”
“既然要复仇，你该去找把你带走的那些人，冤有头债有主是不是？”
“他们已经被我砍了！”
“那就没必要再发火了吧？复仇什么的，没有意义。”
这是凯恩最讨厌的一句话，是一句连塔琳妮都不敢跟他说的话。
“你懂什么！？有没有意义，不由你来决定！”
“也许吧。但我敢说，复仇的唯一意义，就是消气。已经发生的事，没法改变，你能做的就是消气而已，结果惹了一身人命，图什么？”
“我图什么不用你管！让开！”
凯恩的手已经要按捺不住火气，泣血从刀鞘中探出些许。
“既然这样……”
利奥也横起檀木龙，苍林按在刀柄附近，沿刀身一抹，檀木龙立刻燃起苍林火光。
他左手张开，正对凯恩，右手檀木龙，横在左臂之上。
“让我来替他当你的出气筒吧，前提是，你打得过我！”
这挑衅的话挑断了凯恩最后一根理智的神经，他的步子拉得更开，眼睛不断瞄着利奥的腹部和咽喉。
已是完全动了杀心。
“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利奥就行。”
“利奥，公园那一战，就在这分个高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