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妙,真的不妙。
利奥只剩下这一个想法。打?怎么打?自己刚献完血,又背着朱莉英跑了半天,身子早就虚了。
何况眼前这人,光看站姿就知道不是一般人物。
打中朱莉英的是达姆弹,意味着开枪的不可能是警察,那么这个来堵自己的人,身份也就不难猜了。
“你是,处决者?”
凯恩正过身子,手按着刀柄,但没有把刀摘下来。
“并不是,只是和他们有点合作关系。”
“那就是一伙?”
“也不完全是,他们在这干什么,我不知道。”
利奥都快听糊涂了:“那你到底想怎么样?不是来杀我们的吗?”
“放心,我没打算和你动手。”
这可完全出乎利奥所想了,以至于他手都松了劲,连忙重新兜紧朱莉英的腿。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不在状态,还背着伤员,和你打毫无意义。赶紧走。”
语气十分坚定,像是下命令。利奥的眼神还有些许怀疑,但脑中已经断定,这人不是说谎。
他试探着迈出一步,观察凯恩的动静。凯恩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利奥。利奥这才加快脚步。
“谢了!”
凯恩耳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没多久,另一边的脚步声靠近。是尼克领着警察追过来了。
一见凯恩,尼克的眉头打成了结。这小子身上干干净净,好像没发生战斗。
“人呢?”
“没从这过。”
“不能吧?”尼克左右看了看,“不是你主动要求到这片埋伏的么?”
“我估计错了。”
凯恩说话的时候都没看着尼克,只顾看公园里的风景。尼克的火气噌噌往上涨,但凯恩腰间的泣血让他打消了多余的念头。
“算了,这没你事了!”
尼克狠狠吐出一句,凯恩听了就马上走人,像是片刻都不想呆的样子。
他走进公园里,到人工湖边。傍晚来散步的人都喜欢到这里,围着湖水转悠。累了,就在湖边的长椅上歇息。
而他面前的长椅上,正坐着塔琳妮。
“完事了。”凯恩走过去坐下。
“没事吧凯恩?”
塔琳妮上上下下把凯恩看了个遍,见他身上没有新伤,才放下心。
昨天的任务结束后,凯恩独自揽下所有责任,又让士兵们归队,一个都没留下。他最后的命令,是大家不要再谈论今天的事情。至于塔琳妮的EIS,就算凯恩不说,大家也默认是迪米特的杰作。
作为处罚,他被要求配合处决者的一项任务,于是听从珊德瑞的命令来到这里当打手,服从尼克的调度。
但塔琳妮知道,凯恩是为了不惹更多麻烦上身,才迫不得已听从处决者的安排。中午跟那个叫尼克的人通电话时,他都在按着火气。
还好,总算是平安结束了。
“那,就多坐一会儿吧。明天的事,明天再想。”
塔琳妮放松地靠在椅子上,欣赏着荡漾的湖水,还有湖中心岛。那里有处小庭园,能看到有大人们聊天,小孩子跑来跑去。
她朝凯恩身边挤了挤,这样,或许就能感受到那些人的心情。
只是凯恩现在没什么心思想别的,他一直在想明天。
明天,今后,该怎么办?和塔琳妮到哪里落脚?
科甘尼肯定不行了,因为凯恩打定主意,要取库洛姆的性命。他知道这么做后果是什么,奇怪的是,塔琳妮也知道。
上午,他领着塔琳妮去切尔斯广场,见到了库洛姆。这是他们十几年来第二次见面,只不过两人的处境正好对调。
现在的库洛姆,正是十几年前的自己,深陷困境,越陷越深,无法自拔,绝望像不可阻挡的病魔,不断侵蚀着他的身体。
不同的是,库洛姆正在积极地自救。来到科甘尼市以后,凯恩不止一次问过珊德瑞有关库洛姆的事,也知道他现在的遭遇,以及可能采取的对策。
这可不行。
他必须和自己一样,彻底尝到被人抛弃的无助和绝望,唯有如此,才能多少弥补那时他留给自己的绝望。
白天见到库洛姆的时候,凯恩扪心自问,然后深信不疑——他对库洛姆的仇恨被时间冲淡了很多,但依然强烈。
库洛姆必须付出代价。如果他想逃走,那自己就将给他最严厉的惩罚。
死亡。
*****
从凯恩手里逃走的利奥,终于走了运。他离开公园没多久,就迎来了面包车。迪米特把车停了十秒钟,鲍勃和阿克亚先抬朱莉英进来,再扶利奥上车,门一关,面包车绝尘而去。
朱莉英还没清醒,车里空间狭小,没法让她躺下,阿克亚便叫鲍勃扶着她。
“尽量扶稳。”
“嗯!”
鲍勃使劲点头。朱莉英趴在他身上,100斤都没有的体重,却让他喘不上气。
白天他还因为多跟前辈说了几句话而窃喜,没想到晚上就来了更大的福利。
他的手扶住朱莉英的腰,全身立刻僵硬。眼睛往下瞟去,看到朱莉英那张静态的,和睡相一样的脸,鲍勃感觉血液快要蒸发了。
但是一看到朱莉英后背的伤口,这些感觉迅速烟消云散。
鲍勃只见过擦伤和划伤,枪伤是头一次。而且再怎么说也太夸张了吧?仿佛打进去的不是子弹而是钻头。鲍勃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前辈……怎么样了?”
“还行,已经止血了。”利奥接过阿克亚递来的矿泉水,一口灌下,抹着嘴角。
“可是,不治疗一下的话……”
“说是这么说,咱们都跟警察对上了。别说送医院,能不能继续呆在这都是个问题了吧?”
阿克亚又塞给鲍勃一瓶,接着说道。
“关于这个事,队长……你似乎脸色不太好?”
利奥连忙把衣领抻了抻:“没什么,累的。接着说,你好像有什么主意?”
“不是我,是迪米特,他说有个地方能让咱们藏身。”
“有这好事?”
“当然有,”开车的迪米特说,“我认识个人,虽说是刚到这的时候才认识的,但已经联系过了。可以安排咱们,治疗也不成问题。”
利奥又喝了一口。
“才认识?靠谱吗?”
“放心吧,他和我的情报商是同一个组织的人,不敢糊弄我。”
听了迪米特的话,利奥多少感到安心。也是,糊弄迪米特会是什么下场,自己可是切身体会过的。
当天已经要黑透的时候,面包车开到了一家修车行前。此地远离城市中心,是住宅区。方圆几公里只有这一家修车行,所以店面开得很大,光进车的门就有六扇。
这里是玫瑰机关在科甘尼市的唯一据点,所有员工都是玫瑰机关的人,负责人正是德雷克。
其中一扇门前站着几个人,迪米特把车开过去停住,探出头来,对面德雷克马上走来。他换上了车行维修员的工作服,满脸堆笑。
“欢迎光临,迪米特。”
“又要打扰你了,德雷克。”
“哈哈,不碍的,你都放心把碎片藏在我这,我当然要回应你的信任啦。只是这账……”
“看你表现,有小费。”
说着,两人相视一笑。面包车缓缓驶入修车行,和德雷克一起出来的人跟了过来,帮忙把朱莉英抬到屋里。
德雷克一眼就看懂了朱莉英的伤势,还有鲍勃无比关切的眼神。他走过去拍着鲍勃的肩。
“放心小伙子,这姑娘是帕巴亚人,没那么容易死。交给我们吧。”
“哦,嗯,谢谢。”
鲍勃不懂帕巴亚人有什么超能力,只是德雷克的语气很温和,又很坚定,让他不由自主就放了心。
德雷克的人把朱莉英抬到了二楼,那里有一间急救室,能做一些简单的急救和手术。鲍勃也跟着上去,他要亲眼确认朱莉英平安无事。
这对其他人来说正好。
*****
德雷克把特殊分队领到宿舍,其实就是把一个大点的办公室清出来,摆几个上下铺。不过生活用品还是很全的,乍一看,跟个小旅馆差不多。
今晚,他们就在这凑合一下。等会儿还要把朱莉英的面包车处理掉,太显眼了。至于酒店的东西,就交给迪米特去拿。正好让他把他的车开过来,这样明天好也有个交通工具。
对,明天,明天才是重头戏。市长选举的最后一天,最终投票的日子,或者说,是特殊分队的最后机会。
而从凯恩的话里,可以确定处决者会百分之百出现。
“处决者啊,真是不想碰。”
利奥躺在床上,翘着腿,胳膊垫在脑下,一个劲地感叹。
“还有铁血党。”阿克亚补充说。“三方抢一个人,对咱们很不利。”
“开玩笑,”迪米特习惯性地颠着太阳结晶,说道,“你俩去抢人,我来掩护,碍事的全干掉,很简单吧?”
阿克亚“哼”了一声:“咱们连处决者的部署都没法弄清。等选举结果出来,他们马上就能把库洛姆带走,逼急了还会下杀手。这个问题必须先解决。”
“那就今晚去抢好了。”
“你知道库洛姆家在哪吗?你确定大选前他一定在家吗?我记得你平时考虑事情挺周全,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单纯?”
阿克亚面带愠色,迪米特也是脸一沉,站起来似乎要有所动作。利奥连忙站到两人中间圆场。
“都别吵,别吵。阿克亚,迪米特是想早点搞定,好去鼓捣他的宝贝碎片,对不对?”
“你明白就行。”迪米特声音低沉,调整着眼罩的位置,“别再忘了。”
“倒是你别忘了,你现在还是队长的部下!”阿克亚毫不退让地说,“而且碎片说不定在处决者控制之下,你抢了碎片,没准会影响我们的行动!”
“甭没准,已经影响啦。”
迪米特往床上一坐,事不关己地说着。
“我抢走碎片的时候,有个人说什么碎片丢了,库洛姆就会怎样怎样的。”
阿克亚上前一步:“会怎样?”
“我哪知道?他没说完就死了。”
“你就不能留个活口吗?这么重要的事!”
“抱歉,我眼里只有碎片。”
利奥眼珠一转,说:“该不会丢了碎片就丢了命吧?”
“可今天库洛姆出来演讲了,”阿克亚说,又想了想,“或许,他们还要库洛姆参加选举,等他落选了,或杀或抓。”
“那咱们岂不是没机会?”
对,处决者离库洛姆太近,一旦发生情况,怎么看都不可能比他们更快接触库洛姆。
但在阿克亚看来,还有一个办法可以用。
“咱们可以来个,借刀杀人。”
*****
布兰今天心情不错,有几个人借的钱都收回来了,而且是放出去的十几倍。这样他和四个弟兄能逍遥至少三个月。
他放出豪言要请客,大家也都不客气。一群人大吃大喝足足三个小时,全都东倒西歪了,才从饭店里出来。
几个人你搀着我,我扶着你,嘴里说着酒话,横成一排,摇摇晃晃走回了住处,或者说是他们的据点——一家房屋中介。这个名字只介绍了他们的小部分业务。
醉醺醺的五个人站到门前,布兰正要开门,却发现门开着。他打了个嗝。
“这,这是谁……谁没……关门?”
其他人都摇头晃脑,估计是遭贼了吧,布兰心想。酒壮怂人胆,众人也不在乎,直接进屋,开灯。
“嗯?”
屋里果然有人,正坐在桌子上,一条腿选择,一条腿踏着桌子,胳膊搭在膝盖上。
灯一开,他抬起头,露出非常不友好的眼神。
他正是凯恩。
“你,你谁啊?是……贼?”
布兰的舌头还伸不直,冲着凯恩说着含糊不清的话。凯恩一言不发,站到地上。
这时几个人才看到,他手里拿着刀。
“那是……刀?”
“刀。”
“刀……”
“刀!”
反应过来的几个人立刻醒酒了,但为时已晚。凯恩一个箭步冲上去,抬手一刀,把一个要跑的人刺了个透心凉。
刀拔出来,反手横扫,又有两人血溅当场。
“哇啊!”
布兰吓得不敢跑。剩下一个还算清醒,他抄起椅子想自保,但根本没用。椅子在泣血面前跟纸一样,凯恩一刀下去,椅子断成几块,人死在了血泊里。
只剩下布兰自己。
他腿早就软了,只能坐下,缩到墙根,酒都化作了汗。眼看着凯恩一步步走过来,他连连求饶。
“这,这,这位老弟,咱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是要钱还是要什么?都给你!求放过!”
“我只要一个答案。”
刀尖顶着布兰的鼻子,凯恩冷冷地说,布兰分毫不敢动。
“别别别!”
“十四年了,布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骗人找你借高利贷,然后讹诈钱财,害他们家破人亡。”
“这,这不是生意嘛,愿者上钩的事……”
“高利贷也就算了,你还干过贩卖儿童的勾当吧?”
布兰的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就是……打个擦边球挣钱,贩卖人口是违法的事,我哪敢啊?”
凯恩握紧了泣血。
“那你认识一个叫凯恩·比诺其的吗?”
布兰翻找着记忆里的名字,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这个,没什么印象……老弟你提醒我一下,是不是我以前的客户?”
凶光从凯恩眼中闪过,他手起刀落。血光之下,布兰的脑袋在地上骨碌了出去。
“回答错误。”
杀了布兰,凯恩感到心头轻松了些,那股藏匿在全身每个角落的仇恨,的确释放了少许。
但要想完全释放,还需要一个人。
他大踏步走出去,刚出门,就曝露在两个挂在路灯上的监控摄像头下。但他一点也不慌张,跟没事一样信步离开。
“下一个就是你,库洛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