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米特在外面办事的时候，其他人可是早早就歇了。唯独利奥还能睁开眼睛。
他睡觉前习惯玩游戏来“催眠”，如果他很累，那催眠需要的时间就更长。有时候明明困，但就是睡不着，还会越玩越精神。
代价就是，第二天起不来，特别是当他第二天不上班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
等他醒过来时，发现其他人好像全都出去了。
站在走廊里，利奥挠着睡乱的头发，一边打哈欠一边回到洗手间。
凉水冲到脸上，他渐渐想起来，昨天睡觉前，大家已经把今天的安排都告诉他了。
朱莉英和鲍勃一早就去采访了，阿克亚也跟着，似乎等采访结束了，他还有别的事。是什么，利奥记不得了，应该跟库洛姆有关吧。
迪米特嘛，想都知道，他去找碎片了。
至于自己，阿克亚好像只说了一句话。
“队长尽可能去收集有关库洛姆的情报吧。”
看着镜子里那个快要睡死过去的自己，利奥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惭愧。
显然，阿克亚知道自己除了能打，也干不了别的。得说这小子越来越有眼力见了。
就是，这次任务需要的是专业人士。自己等阿克亚发话就行了。
那么，先吃饭吧。
酒店过了饭点，餐厅里的食物利奥也吃不惯，他更习惯像黑眼那样的小店，便打算到外面去找点吃的。
这家酒店的地段不算繁华，有些远离市中心，外面冷清得连车都看不到几辆。估计是正在开发中吧。
路两边能看到不少成片的房子，高举架，深绿色的平顶。但仔细看，别说人，有的连门窗都没有，附近又看不到施工队，这些大概是烂尾楼吧。
利奥本来心情还不错，现在倒有些低落了。说起来这还是朱莉英选的酒店，怎么就找了这么个地方。
一路“参观”着烂尾楼，他忽然发现，前方有一片小店。这简直是沙漠中的绿洲啊，他加快脚步。腹中的饥饿催促他早做选择，他最后在这家“莎朗的小店”站住了。
“欢迎光临！”
推开门的利奥听到了一个很甜的声音，然后才注意到这里果然是餐厅，虽然外面看非常小，里面也不宽敞，竟然只有两张桌子。其中一张，已经被一个年轻男子和一个老头占了，他们正在用餐。
看样子，这里与其说是饭店，不如说是外卖店。
而看店的人，估计只有面前这一位了吧。三十多岁的女子，翠绿的长发搭配一身白衣，向利奥露出很清爽的笑容。
“请坐，菜单在桌子上。”
利奥便坐在剩下的空桌旁，拿过菜单，慢慢看着。
这次任务算是出差，罗洛夫给了他一笔小钱，加上现在饿得不行，他果断点了几个最贵的菜，要好好吃一顿。
“您稍等，马上就来。”
女店主乐呵呵地记下利奥点的东西，到后厨去忙了。利奥斜靠着椅子，习惯性地掏出手机，目光不经意扫过身边那两人。
那年轻男子旁边的空椅子上，放着装高尔夫球杆的袋子。不过看这两人的打扮很普通，怎么看都不像是去打高尔夫球的。
想到这，利奥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偏偏那男子也注意到了他，两人对上了眼神。
然后都愣住了。
“这不是，利奥吗？”
男子放下餐具，侧过身来，一副很殷切的样子。
利奥却是避开了对方的眼睛，更有了些悔意，后悔不该进这家店。
但现在，他只能硬着头皮说。
“没想到能在这重逢，【上杉泉冈】。”
*****
吃饭的老人扭过头来，瞅了利奥一眼。他嘴里吧唧吧唧嚼个不停，明明是个头发花白，胡子快把脸挡住的老头，吃东西却狼吞虎咽的。
“熟人吗，上杉？”
“是我的同门。”
泉冈的年纪比利奥稍大一些，黄皮肤，黑眼睛，黑头发，还有棱角分明的脸，都显示出他南联盟大和地区的出身。
“你安格语说得还是那么溜啊。”利奥笑着说。
“毕竟师门里有很多像你这样的外国人。”泉冈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这样讲话才对得起同门之间的礼数。
“那位老人是谁？”
“我的客户，我现在给人当保镖。”
“跟我差不多，我现在给学校当保安。”
“也不错，起码比去年好了许多。”
利奥苦笑着点头，玩弄着手里的菜单。泉冈也觉得似乎说到了利奥的痛处，有点尴尬地低了低头。
两人之间一时无语，只有那老头吧唧嘴的动静。
“对了，泉冈。”
沉默片刻的利奥放下菜单。他有个问题，不想问，但又觉得，不趁现在问就没机会了。
“【肖锋】他……怎么样了？你们俩还是一起行动吗？”
“是的，和我一样。”泉冈马上接过话说。
“他该不会还想找我吧？”
“恐怕是。去年在阿兰德尔别过之后，我们好不容易找到安身之处，他马上去见你，发现你已经不在阿兰德尔了。”
利奥小小庆幸了下。还好，没被肖锋堵在阿兰德尔。他是真的不想跟那个人见面。
说到原因……
“泉冈，你也和他一样，执着于复仇吗？”
他终于正视泉冈的眼睛了，因为他急切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泉冈也是没有多想，马上作答。
“仇恨易寻，慈悲难见，这是师傅的教诲。只是，肖锋为人执拗，不懂变通，他横下复仇之心，不做到最后，怕是不会罢休。同是‘【六卫】’，我不能扔下他不管。倒是利奥你……”
“老板结账。”
说话间，老人把桌上的菜肴吃了个一干二净，丢下的叉子落在盘子上，当啷作响。
他一手召唤女店主付账，一手已经掏出钱来，不知道这么急是要干什么。泉冈则是慢悠悠起身，拎起那个高尔夫球包，把后半句说了出来。
“……你满足于现在的生活？”
“和平的生活，挺好。”
利奥又不去看泉冈的脸了，泉冈的脸色有了些无奈。
“这话肖锋听了，定会火冒三丈吧，明明咱们都是……”
“我也不是喜欢才当什么六卫的。”
“难道利奥对师傅没有感恩之情吗？”
“我有！只是……”
利奥拳头锤在桌子上，嘴里的声音却一点点低了下去，让拿着零钱走过来的女店主吃了一惊。
老人把钱抓到手里，迫不及待出了餐厅。泉冈只能摇头。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若你有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倒也无妨。”
“那你呢，泉冈？你打算告诉肖锋说看到我了？”
“我不会做那不解人情之事，无需我多言，肖锋自会知道。只希望你二人见面时，不要大动干戈，再会。”
把高尔夫球包背在肩上，泉冈朝利奥一抱拳，也出去外面。
那老人正站在路边，打着饱嗝，脖子拧来拧去活动着。
“我们打车回去吧，上杉。”
“不等人来接吗？”
“不用了，太慢。回去以后，你准备准备，去趟那个地方。”
泉冈的肩膀拱了拱，让高尔夫球包不滑下去。
“需要我直接抢回碎片吗？”
“能的话，最好，但也不必勉强。我也是看在库洛姆以前的面子上，才配合一下。”
老人是库洛姆请来帮忙的人，库洛姆要他做的，就是抢走碎片。碎片一直被世界政府派来的队伍轮番把守，这次来的，更是号称雷霆军团精英的独立行动第二分队。库洛姆想从他们手里把碎片拿过来，完全没可能。
于是，他想出了这个办法，也是他两手准备中的一步，找人抢走碎片，交给自己。只要碎片还归自己控制，就有办法从处决者手中活命。
只可惜，老人没有替库洛姆蹚浑水的打算，他来科甘尼市市另有目的。尽管库洛姆曾资助过他，也只能点到为止。
迎面驶来一辆出租车，老人招起了手。
“过两天他就要下台了，我可不想再跟他有关系。所以上杉，你看着办。”
“遵命，布莱克博士。”泉冈说。
*****
位于南半球的南联盟共和国，被人们称作武术大国，功夫的故乡。无论是搏击界还是影视界，都享有盛名。
在南联盟，主要武术流派有六个。如果算上延伸出来的各个分派，更是不胜枚举。不过现在的年轻人对各种速成的散打更感兴趣，真正愿意潜心钻研传统武术的人已经不多了。
六大流派里，风林门称得上独树一帜。论规模，它是六派最小。不像其他流派那样到处开武馆收徒，风林门只在南联盟湖西省平阳市慕容镇有武馆。
慕容镇背靠天乐山，一座满是竹林松柏，溪水潺潺，颇有意境的小山。其中，坐落着名为“风林院”的庄园。那是历代风林先生（风林门对掌门的称呼）的居所，也是风林先生亲传技艺的地方。
慕容镇原名洑水镇。五百多年前，风林门的创始人，初代风林先生【慕容诚】游历到此，喜欢上了这座山脚下的宁静小镇，于是定居，并在山上建了风林院。慕容诚和门下弟子与当地人交往甚厚，和平相处。
当时正逢战乱，他还命风林弟子出面，驱逐趁火打劫的强盗和叛军，保护百姓安全。后来洑水镇改名慕容镇，以此纪念慕容诚。直到今天，镇中心还立着慕容诚的雕像。
因为这些，小镇时常会迎来投奔风林门的人。任何入风林门的弟子，需要先在武馆学习武术和文化，学有所成时，师傅会向风林院引荐。
每年十月和四月，也就是春秋两季，风林门都会举行检验弟子实力的大会，称为“风林祭”。在风林祭中表现优异的弟子，就可以进入风林院进一步学习，称为“乘风”。
通常风林院的弟子不过千人，他们大多以班为单位，由各个教头（风林院内人数最多的教师）来授艺。值得深造的弟子，会被送到院事（地位高于教头的教师）那里，学习更高层次的技艺。
风林院内的规矩比外面的武馆要严苛许多。弟子们不仅要习武，还要修身，有着名为“十五禁”的清规戒律。若是违反，便可能被送回武馆，永远不能再回来。这被称为“落林”。
对绝大多数弟子而言，能进入院事门下学习，就已经是最高目标了。极少有人愿意对最后一步发起冲击，那就是成为风林先生的亲传弟子，也就是“六卫”。
顾名思义，六卫是六个人，这是从慕容诚那里传下的规矩。每一任风林先生最多只能收六个亲传弟子，他们不仅是学生，还是风林先生的护卫，要将一生献给风林门。
而将来，六卫会成为“堂主”，辅佐风林先生掌管门派事务，并可能成为下任风林先生的人。通常，风林先生会亲自选定继承人。
但谁也想不到，去年，风林先生突然死亡，一时间震惊华野。
至于死因，也是众说纷纭，分成了自杀和他杀两派。警方没有公布更多细节，并以自杀结束了调查。
不少弟子对此极为不满，风林门在一夜之间乱了套。慕容镇里到处充斥着愤怒和猜忌，五大堂主为争夺风林先生之位而焦头烂额。失去风林先生的六卫，也都各走各的路。
利奥是六卫之一，可他并不喜欢这个身份。甚至来风林门学习，也不是他情愿的事。他从没有过出人头地的想法，却莫名其妙地乘风，又被院事看中，最后送到了风林先生面前。
厚葬师傅后，利奥回了国。说对师傅的死不伤心，那是假话。直到现在，只要戴上苍林，握住檀木龙，进入战斗状态，耳边就能回想起师傅的谆谆教导。那声音是如此的真实，仿佛不是在脑海中，而是师傅就在身边低语。
只不过，利奥从没细想过师傅的死因，也没有当侦探的资质。警方说是自杀，他也只能默默接受。
但是，坚信师傅是被杀的肖锋，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警察的话。如果他真的再出现，说师傅的事，自己该怎么答对呢？
“您要的煎蛋，面包，培根和牛奶。”
女店主端着一盘子吃食，放在利奥面前。扑鼻香气让利奥从回忆中走出来了，也是，与其想过去的事，不如解决眼前的温饱重要。
“谢谢。”
他左右开弓，也不细嚼。女店主连忙端过一杯水。
“别那么急嘛。”
“啊，谢谢。”利奥正吃得有些噎住，顺手抓起水杯。
“说起来，刚才那个人是你的朋友吗？”
女店主收拾着客人留下的餐盘，利奥刚吃进一口面包，反复嚼着。
“算是吧。”
“不过，你们好像聊得不怎么愉快，出什么事了吗？”
还真是个好奇的女人啊，一个外人，打听得够细的。
利奥不打算说。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店主的轻声细语，感觉是充满了，母爱一般的慈祥和关心。
他大概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奇特的声音，这女人说不定以前是播音员吧。
“一件……麻烦事，我们有点分歧。”
女店主端起摞好的餐盘，小心地转过身。
“哦。但既然是朋友，好好聊聊，总会理解的。”
“也许吧。”
“那，您慢用。”
客人不愿再说，女店主也是识趣地打住，到后厨忙活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