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了半宿,没等来苍生,倒是等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目测对方有十余人,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看步伐,不久前应该才经历过一场死里逃生。
许是怕后头有追兵,他们行事极为小心翼翼。隐身藏进寒山寺中,并未弄出太大的动静。
这群人对寒山寺的地形,布局轻车熟路,一群人进入寒山寺内,竟然没有惊动寺内任何人。
我仰躺在树枝上,不打算管这等闲事。但他们的谈话,令我一激灵。
这些人,不是临安人!
他们的口音,极为别扭。凑近一听,才发现他们讲的根本不是大周的语言。
外族之人?
赵圳说过,屠杀宁家村的死士,是被人豢养的外族死士。
眼下这群人突然出现在临安,还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他们自己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我藏住自己身上的气息,跟随他们身后,一起踏进了寒山寺内。
此刻我才察觉,这寒山寺内,居然静得出奇。
这么一群人大摇大摆的进来,便是再收敛气息,身上浓重的血腥味,不可能没有人察觉。
可寺内,竟静若寒蝉。
我隐身于窗外,透过薄薄的窗户纸,听着房内人的窸窣声。
他们伤的不轻,一到房内,就粗糙的处理伤口。
嘴里谈论着叽里呱啦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我打消了继续偷听他们谈话的念头。
我也打消了戳破窗户纸,看他们伤势的冲动。
这些人都蒙着面,根本无法看清长相。我没必要做一些增加暴露自己风险的无用之事。
“今夜刺杀那傻子失败,临安已经留不成了。你留下接应主子,我带领其余人,先撤回西凉。”
我刚抬起来的脚步,硬生生停在半空。
这群人里面,竟然也有大周之人!
刺杀傻子?
从宁家村追杀到临安城,他们可还真是锲而不舍!
我勾起一抹冷笑,宁家村的血债,我一直愁无处寻仇。
既然主动送上门来了,我不招呼招呼,怎么对得起他们的处心积虑?
寒山寺,清贫苦寒,独独不缺枯藤树木。
看着以诡异的姿势,以极快的速度不断疯长缠绕禅房四周的枯木藤枝。
再看看自己那双白净无害的手,我轻轻推开那扇房门,看着屋内一众惊愕戒备的目光。
我笑了。
笑得很随意。
房门外,已被枯木藤枝封死,密不透风。
“你是何人?”
为首蒙面的男子,戒备地盯着我,已拔出了刀剑,直指我命门。
“你们又是何人?”
我笑看着对方,他手中的刀,我认得,我在宁家村那几名死士的手中见过。
“小姑娘,我劝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我们无心伤你,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你这算是善意的提醒吗?”
“看来姑娘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那就别怪我们下手狠了。”
为首的人,没了耐心,示意一起动手。
如果不是看到我身后的房门,被枯木藤枝封死,他不会和我废这些话。
冰冷的刀尖泛着寒光,齐齐朝我围攻而来。
我握紧手中的匕首,亦不打算手软。
我冒险动用那股奇怪的力量,借枯木藤枝封锁禅房四周,为的就是不惊动寺内其他人,瓮中捉鳖。
我说过,欠我的,我一点一点拿回。
而宁家村的血债,我替他们讨回。
这些人的身手,出奇的高,尤其为首的那人,招招阴狠狡猾。
但身手再高的人,也是肉体凡胎。以他们今夜的伤势,便是不会身手的莽夫,也能要了他们的命。
半柱香后,只剩为首那人,还喘着粗气,惊恐,憎恨地瞪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我们跟姑娘无冤无仇,姑娘为何如此狠毒,非要我们的命不可?”
我轻笑,扯掉其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很普通的脸,上面布满了伤痕。
“宁家村上百条人命,你说无冤无仇?”
“你是宁家村苟活下来的人?!”
“看来你知道。”
我随意挑断其手脚筋脉,为防止他咬舌自尽,顺便卸了他下颚关节。
“你口中的主子,是谁?”
“要杀……便杀,你休想从我口中套话!”
此人倒是硬气,咬着牙,横着脖子,往我匕首上凑近了一份,并没有交代的意思。
“杀你?不急。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我怎么会舍得杀了你。”
我笑得邪魅,在他惊恐的注视下,用匕首,轻轻划破自己的指尖,任由血,一点一点流出,滴落在他脸上。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要干什么!”
人在崩溃的情况下,会口不择言,不管什么样的秘密,都会抛之脑后。
再者,我也很好奇,我这具身体,既然是蛊毒之体,我的血,是不是只对毒蛇有毒性?
还是说,对任何人,都有致命的毒性?
从宁家村到临安城,我受的大大小小的伤不胜列举。
但还从来没有人,直接触碰过我的血。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的脸,我的脸……”
对方惊恐的瞪着我,声音嘶哑难听,一张脸,以极其扭曲的姿态,一点一点腐烂掉。
方才还横着脖子硬气的不肯招的男子,此刻不停在地上翻腾打滚,犹如一条腐烂的蛆虫。
我的心底,堵的难受。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口中的主子,到底是谁?”
明明我只在他脸上滴了几滴血,但毒性已经蔓延至他脖子处,正在一点一点的腐蚀他的肌肤。
“我……说,我求你给我个痛快。”
“我会如你所愿。”
“是……是……允王。”
“允王?”
“我……求你……了,你……杀了我吧!”
一张脸已经面目全非,他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求饶。
如果不是我卸掉了他下颚,他早已咬舌自尽。
“允王,在哪儿?”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杀了我吧!”
看着对方生不如死的模样,我到底是心软了。
附在他耳边。
“到了那边,记得投个好胎。”
匕首已划过他的脖子,温热的血,还滴答在上面。
允王……
周宣帝的胞弟,既不入朝为官,也不要兵权的闲散王爷。
竟也私下豢养死士,血洗宁家村!
这位允王,可当真是藏的够深!
目光落在满地的狼藉上,落在那张腐烂的面目,心底沉重的我喘不过气来。
指尖的血迹,已经干了。
这具身体的毒性,令我心悸,没由来的心悸。
仅仅只是几滴血,就已经足够要了一个硬汉的命。
如果被人知道,那后果可想而知。
还有身上这股掌控枯木藤枝的奇怪力量,不管是这具身体的,还是我意识里存在的力量。
这都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拥有的力量。
我将手,再次放在封锁房门的藤枝上,那些枯木藤枝,悄然褪去。
仿佛,能感知我心底的念想。
这个念头,令我浑身一阵。
这不是这具身体与生俱来的异能,这是我潜意识里存在的力量。
我真的只是忘川河上一粒不起眼的石子吗?
答案,是无解的。
我除了记得自己在忘川待了数百年,记忆一片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