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的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我躺在床上,望着房顶,对魏修,真看不透此人。但也知,赐婚一事,他也是被动。
“听从圣旨。”
魏修眉眼未动,语气中带了丝戏谑。手上,多了一瓶白净瓷瓶。
我嘴角抽搐,敢情我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别动。”
魏修的手落在我脸上,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尖微凉,涂抹着我脸上的伤口处,带着淡淡的药香,很好闻。
我看不见自己脸上的伤口,魏修命人撤走了房内所有的镜子,也不许苍生替我携带镜子。
大抵,我算是毁容了。
“魏修,你告诉我实话,我脸上的伤,是不是很狰狞?”
魏修替我涂抹药的手一怔,眼中多了几分同情。
“这一箭,不深不浅,从颧骨处划过,便是眼下结痂消退,这道划痕,也是肉眼可见。”
收回手,魏修将白药瓶递给我,盯着我的脸看了半晌,似是惋惜,摇了摇头。
“这是我特意从凉城名医手中求来的凝露膏,每日涂抹伤口处,能淡化伤痕,对你多少有些用处。”
魏修一顿,看出我的心思,叹息道。
“对容貌在意是很正常之事,难过了,就哭出来,我不嫌弃。这笔账,我会替你讨回。”
“太子殿下,打算怎么替我讨回?”
再好看的皮禳,也不过匆匆百年就会化为灰烬,我对此倒是不在意。
反而容貌过于招摇,未必是好事,眼下倒是替我省了不少麻烦。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我在魏修心底的分量。
“自然是毁了三哥的那张脸。”
魏修说的很肯定,没有一丝犹豫。
“魏修,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拧眉。
如果魏修的目的是利用我揭开赵圳的隐藏,他已经达到了目的,大可不必再如此。
“苍宁,对一个人好,哪有那么多目的。言行随心,仅此而已。”
是吗?
我紧盯着魏修,这家伙一脸坦诚。
我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哪来的不安。
对我好,我怀疑,对我不好,我亦怀疑。
就像是出于本能的一种自我保护。
我尴尬地挠挠头。
“你以后别对我这么好了,我不适应。”
我担心束缚,担心羁绊,没缘由的担心。
魏修是人中龙凤,是临安城中多少闺阁小姐的钟意之人。
与他纠缠不清,不是什么好事。
“殿下,楚相到访,已在前厅。”
魏修的属下恭敬地候在门外,静等魏修的指令。
魏修摆了摆手,示意门外之人退下,扶额道。
“楚西山那老家伙,铁定是为了楚嘉遇的事而来。苍宁,为了你,我可是豁出去了。”
我冷眼瞥了魏修一眼,在这种事情上,不愿再与他费口舌。
明明是他自己不愿意被动与楚嘉遇成婚,拐了一大弯,把这顶帽子扣在我头上,害我莫名其妙招了楚嘉遇的记恨。
再看他这副无害的模样,就是一头藏着尾巴的大灰狼。
比赵圳那家伙,也好不到哪儿去。
“记得按时抹药。晚上我回来看你。”
临了,魏修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去了前厅。
我抚摸着脸上的伤痕,已经摸不出凹凸的痕迹。在寒潭中的那种无助,那种折磨,清晰的一遍一遍在我脑中重现。
有些账,我是该讨回来了。
我唤来苍生,和盘托出自己的想法。
“哥,我要去北疆。”
“是因为和太子的赐婚?”
“嗯。”
“阿宁,违抗圣旨,你可知道意味着什么?”
“颠沛流离,四处躲藏。”
“……”
知道我打定了主意,苍生并未再劝阻。
“为何是去北疆?”
北疆路途遥远,且苦寒之地,的确不是逃亡的首选之地。
“有人欠了我东西,我去讨回来。”
苍生的脸色很不好,我知道他的顾虑。
“我离开了,势必会影响你在军中的任职。哥,这次是我拖累了你,如果可以,我想求你回一趟江县,带娘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只要有心查,没有不透风的墙。我逃了,周宣帝,魏修,铁定会拿我身边亲近的人开刀。
苍生,无疑是第一个。
我不想苍生有任何意外。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苍生算是应下了我的恳求,我松了口气。苍生一心戎马,冒着生死在战场上拼杀,才换来在顾将军跟前做事的机会。
为了我,让他放弃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前程,的确是我自私了。
但有些事,我宁愿苍生日后埋怨我,也断不能拿他的安危冒险。
“哥,你早知道我三年前就已经不是原来的“苍宁”,为何不拆穿我?”
三年前的“苍宁”刺杀魏修,但死在了魏修手里。
才有了后来的我。
一个十三岁的少女,行刺皇子,苍生作为哥哥,不可能不知道此事。
但苍生一直三缄其口,从未提及过我有任何不妥之处。
是我一直疏忽了,一个人前后换了两副性子,便是我再模仿同龄人的言行举止,我到底不是原来的“苍宁”,苍生怎么可能会没有察觉?
“三年前的我,到底为什么要去刺杀,当时还是汲汲无名的魏修?”
苍生的脸色煞白,显然,他什么都知道。
“三年前我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难道三年后,你还要看着我再卷进这风波中?”
魏修我不敢质问,我也没脸去质问,为何三年前“苍宁”会去刺杀他。
苍生是我撕开这团迷雾的口子,我不能退缩。
“哥,不管你信不信,三年前在刺杀魏修的时候,“苍宁”就已经死了。我不是失忆,我也不是原来的“苍宁”。准确的说,我是借着“苍宁”的身体,来到这个世间的幽魂。”
借尸还魂,的确骇人听闻。但事实摆在面前,我相信苍生会有辨别的能力。
“莫名其妙占据了“苍宁”的身体,是我的不对。但这一切,都不是我的本意。不管你信不信,站在你面前的我,既不是妖物,也不是鬼怪,但的确已经不是原来的“苍宁”。我不知道“苍宁”的过往,眼下你又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就像一只无头的苍蝇,四处乱撞。如果我早些知道,三年前我行刺过魏修,我断然不会再踏进临安城。”
苍生垂眸,我知道他都听进去了。
有些事,他早就心知肚明。但如今听我亲口说出来,他又岂能无动于衷。
不管如何,那都是他的亲妹妹。
“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苍生没有惊讶,没有质疑,似乎这个结果,早在他的意料之中。略带沙哑的哽咽中,更多的是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