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生每日闻鸡起舞,训练箭法,他的箭法,虽说百步穿杨有些过,但箭无虚发。
我知道苍生每日这么用功练箭法,是为了半月后的参军。
大周朝自开国以来,每年开春都会征收将士,不论出身背景,有能者居之。
今年的参军时日,就在半月后,苍生偷偷瞒着娘,已经将名单递了上去。
知道此事他已经拿定了主意,我并未再劝阻。
人,活一世,总得要有为之热血沸腾的目标,不是?
杨汐音约好了我去后山采药,吃过早膳,我早早出了门。
只是我到了后山,也没有见杨汐音的身影。
杨汐音是杨家的长房姑娘,在宁家村这种地方,算得上是知书达理的姑娘。性子温柔,对苍生青睐有加,连带着对我也是爱屋及乌。
我也很喜欢和她在一起说说笑笑,温柔的人,就像阳光,会感染身边的人,亲近她。
她不是会无故放人鸽子的人。
除非她遇到了暂时无法脱身的事。
想到宁家村虽是偏僻的村子,但民风淳朴,鲜少有烧杀抢劫的事发生,我安下心。
采摘了一些草药,我坐在树枝上,吹着微风,眺望着远方。
舒适而惬意。
我没有苍生那样宏伟的理想,驰骋沙场,报效国家。
每日能呼吸着空气,沐浴着阳光,聆听着风声,我就已经知足。
脸上有温热的东西掉落在上面,一滴,两滴……
温温热热的,带着腥味。
鸟屎?
我满脸黑线,随手擦拭掉脸上的东西,仰头向上看,惊的直接跳下树枝。
那树上躺着一个人!
刚掉在我脸上的不是鸟屎,是血!
那树上面有一个受了伤,还流着血的人。
看体型,应该是个男人。
如果不是他身上的血,掉在了我脸上,根本发现不了,那上面还藏着一个人。
看样子,此人伤的不轻。
我在奈何桥上听过很多故事,得出一条结论,受了重伤的人,不能救,尤其是受了重伤的男人。轻则被虐,重则殃及满门。
救,还是不救?
救,还是不救?
我数着树叶,看着树上昏迷的男人。
想一走了之的念头,还是败给了为数不多的良知。
把人从树上弄下来,费了我好大一番劲,还划破了我的衣袖。
此人身上,多处剑伤,脸上蒙着面具,身量清瘦,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我拿草药简单替他止住伤口,这些伤口深可见骨,死不了也能要了他半条命,身上还有其他结痂了的伤口。
看样子,此人应该是个惯犯。
或者说,他经常行走于刀剑之上。
也不知道这面具之下,是一张什么样的面目。
想了想,我收回了举在半空中的手。
不该招惹的人,还是少招惹为妙。
处理完伤口,我收拾自己的东西溜之大吉。
此处既无豺狼,也无虎豹。
他醒了,自己可以走。
……
刚回到家,杨汐音就守在了家门口。
“阿宁,我母亲昨夜感染风寒,无人照顾,我在她身侧伺候,忘了跟你去采药的事。对不起,阿宁,等我想起来,你已经去了后山了。”
杨汐音脸色紧张,眼神睨着屋里的苍生,我一目了然。
“无事,照顾你母亲的身体重要。你没有来,我便猜到了你肯定是有事耽搁了。”
我宽慰了杨汐音几句,送走了她。看着脸色黑沉的自家哥哥,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没有给人家姑娘好脸色。
“哥,杨姑娘心思细腻,你下次不许再这么样对人家姑娘。黑着一张脸,把人都吓跑了,以后谁给我当嫂子?”
我不满的埋汰了苍生几句,我娘已经走了进来。
“生儿,阿宁说的对。对人家姑娘要温柔,人家也不是故意放阿宁鸽子,你这哥哥护短护的,以后娶不了儿媳妇了,我跟你算账。”
苍生脸皮子薄,被我和娘这么一说,丢下一句。
“娘,你别胡说,我跟她没有那个意思。”
人已经逃也似的走了出去。
“人家姑娘都那么明显了,你小子再不抓紧,小心成了别人的。”
我和娘相视一笑。
怎么也想不到,多年后会一语成谶。
不知道是不是半月后朝廷征收将士的原因,宁家村最近出现了很多陌生的人,挨家挨户查探虚实,看模样身手,应该是乔装的官兵。
每年都有人不愿意参军,故意谎报年龄,谎报病情,以此逃过征军。
我并没有太在意。
“真是晦气,村长家的那个傻儿子,前些天失踪了,到现在也没找到身影,村长不问缘由来了好几次,快把我家的门槛都踏破了。”
李家嫂子坐在自家院里编织着竹篮,扯着嗓门跟一旁的张家媳妇儿嘟囔抱怨。
也就是跟张秀才的媳妇。
张家和李家平日里走的近,我家正好在两家人的中间,不管是张家的鸡丢了,还是李家的虱子不见了,都能不告而知。
就如现在,李家嫂子在自家院里和张秀才媳妇唠嗑,我在家里听得一清二楚。
“上次你家老李把人家打的半死不活,这次人不见了,村长自然得先来你家找找,你也别介意。咱们都是邻里邻居的,村长摊上那么个儿子,也怪可怜的。”
张秀才媳妇宽慰李家嫂子,言语间颇为惋惜。
李家嫂子的火,蹭的一下上来了,张口就骂娘。
“上次我家老李没把那个鳖孙打死,算是便宜他了。竟敢青天白日对着我家闺女耍流氓,要不是看在村长这么多年的情面上,早把他送官了。”
李家嫂子后面的话,越说越不堪入耳。也难怪她提起村长家的傻儿子这么大动肝火。
那件事,闹得宁家村人尽皆知,她闺女的名声差点就被一个傻子毁了,她能不生气吗?也是从那时起,所有人,对村长家的这位傻儿子避如蛇蝎。
说起村长家的傻儿子,也是个可怜人。听村里人讲,是小时候发高烧,就医困难,烧坏了脑子,一直不会讲话。如今人高马大,什么都不懂,经常对着李家闺女傻笑,甚至曾青天白日推到人家,欲行猥琐之事。被李家老头暴打了一顿,碍于村长的颜面,没有打残废。
至此,这傻子的名声算是彻底废了,人们只要提起他,就会想起他欲猥琐李家闺女的事情。见他就跟见了蛇鼠一样,唯恐避之不及。
谁家闺女也不想被这样的傻子糟蹋。
从那之后,宁家村有条不成文的规定,不许村长家的傻儿子白日里出来活动,不许他出现在所有人视线里。
这村长也是个苦命的人,发妻早亡,儿子摊上了这么一档子事。任谁,心里都不会好过。后来,村长另续了一房夫人,是江县上的一名寡妇。长相泼辣,行事张扬,对着村长家的傻儿子非打即骂。有一次,趁村长不在,继母将傻子诱骗进河里,动了点手脚,差点淹死了傻子。
从那之后,这位村长家的傻儿子,彻底消失在了众人视线里,白天躲在房间里,夜里也猫起来。
众人乐得清闲,也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个人。
我放下手中晒干的草药,李家嫂子骂骂咧咧的声音,仍旧断断续续传进我耳中。
我无奈地摇摇头,得罪谁,也不要得罪一个妇人。能把祖宗从坟里骂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