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野城中一片狼藉,尸体箭矢随处可见。
楚羽已经习惯了身边人的活人不时的变成尸体,知春的光头已经被他用一个死去士兵的头盔遮了起来。都说是刀剑无情,但经过一天以来的刀光剑影和鲜血的洗礼,他们深切体会到嘴上上说的是一回事,实际上却是另外一回事。一个刚才还与你并肩作战的人,瞬间死去,没有人能轻松面对。
石头村的队伍此刻就驻扎在东城门下,负责将箭矢搬到城墙上。一日的厮杀后,他们五十人此刻只剩下楚羽他们不到二十人。士兵们依靠着城墙休息吃饭,他们这些民夫却不得不冒着云水叛军的冷箭,将那些受伤的士兵抬去医治、将那些死去的集中在一起。城中一片哀鸣,这些死去的士兵大多是本地人,家人能找到尸体的。自然会将尸体认领,无人认领和没有家人的,只好一把火烧去。
入夜之后,天气越趋凄冷,四周更显压抑,哀哭之七声时有时无,又如九幽地狱。
长野城中灯火全无,除了城墙上的星星火把还燃烧着。知春咬着一块干巴巴的死面饼子,干嚼了两嘴,忙喝了一口凉水。
“楚大侠,我就想不明白,早上你为什么要冲回去?要不我们那会赶上这种破事?”
“哎”,楚羽叹了一口气,“都是一个村子的伙伴,除了唐河,就数他对我最好,那会我也是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现在倒好,你这一情不自禁,不光救不了他,还把我们搭上了。”
知春说完,一阵落寞。他忽然觉得没有意思,明天说不定就死了,纠结这些真没劲。他只是有些不甘心,刚下山准备欣赏一下这天下的美景,奈何一出师,竟要做一个孤魂野鬼?
城门前已经用沙袋厚厚的堆积了起来,二十个士兵手持长矛,腰跨长刀,分成两队,驻扎在城门两侧。他们在城门方向甚至还放下了鹿柴,城墙上的巡逻队不是从城楼上走过。楚羽身边的一个人向另外一个人走去。他们彼此并没有说话,只是做着一些奇怪的手势,知春悄悄的挫了楚羽一下,借着城头上火把光线,知春觉得其中的一个人似乎很熟悉,好像在那里见过。他认真的看了两人,不想盯得时间太长,引起了一个人注意。那人抬起头来,对着楚羽笑了笑。白森森的牙齿看起来极为可怕。原来是她!
知春拉了拉楚羽,示意他赶紧躺下回复体力。他总感觉不好,保存体力,逃跑才能有力气。然而他的算盘打错了,他刚躺下不久,又被士兵赶了起来,搬运沙袋巩固城池。这一干就到了后半夜,等他们回来时,除了放哨的两个士兵,其他人都已经歪七竖八的躺在地方。
夜色深沉,白日里慌乱的街道愈发人迹罕至。楚羽心神俱疲,他坐在地上默默的闭上眼睛,知春则不知从何处扯了一堆干草,躺在上面,不多时已经进入梦乡,到底还是心大,宛如此刻他不在长野城,而是在皇承古寺。当西风吹起,冰凉的火苗,如同这世界上最后的光明,几乎就要熄灭。
长野城外一片黑暗,云水军中,蒙田大马金刀端坐在马背上翘望着长野,身后的队伍蜿蜒躲在黑暗中。蒙田抚摸着马背上鬃毛,安抚着自己坐骑。今晚他带着一众善骑的老手,所有的人都钳马衔枚,队伍很长,却没有一丝声响。“军师,今晚长野的城门真的会打开吗?”
韩军师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说:“我们只要相信教友就好。”相信教友,蒙田无可奈何,他只相信自己手中的刀,可是大头领和二头领相信什么劳什子光明圣主,他也只好跟着相信。见鬼去吧,活下去就好!夜色愈发黑暗,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城门前忽然露出一片光亮。
城门打开了。
蒙田大呼一声,加紧胯下的马肚子,一刀背抽在马屁股上就像城门冲去。成败就在此一举。身后的队伍呼啦啦跟着他冲了过去。
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
眼看着再有几个呼吸,蒙田就能冲进长野,大杀四方。忽然他看见一个满头长发的女人,手拿着一把普通长野士兵的腰刀指着围住他的士兵。她的身上同时扎着十把长枪。鲜血染红城门前的土地,已经逆流成河。她的嘴角带着微笑,闭上了眼睛。她总算不辱使命,打开了长野的城门。
“翠屏……”蒙田大喝一声,又是狠狠的抽着坐骑的屁股。再快一点,再快一点……蒙田的心都要碎了,那是他的亲妹妹呀。他们已经分开一年了,没想到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再见。他的眼睛已经血红,远远将队伍落在后面。
长野的城门缓缓关闭,蒙田在城门关闭前的一瞬间纵马闯进城门,借着战马极高的速度,他一刀就将屠杀翠屏的士兵砍杀大半。等他调转马头再一次冲过来,又砍死三个人之后,妹妹身边已经再无一人。
城门却关上了,他们被关在狭小的瓮城之中。知道自己是逃不掉了,蒙田从马上跳了下来,将翠屏抱在怀里,不住呼唤妹妹的名字。可是翠屏已经听不见了。
瓮城里的士兵将蒙田为了起来,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蒙田凶猛地砍杀十几个人,早就吓破他们的胆子。说时迟那时快,一只狼牙嗖的一声穿过他的胸膛。阴影中,罗柏将手中的长弓抛给了自己的亲兵。
趁你病要你命,就是现在。校尉罗柏拍马赶了过来,他没有贸然上前,只是远远的站在一边。“卑鄙!”蒙田口吐一口鲜血。“哼!”蒙田冷笑一声,也不和蒙田废话,他一招手,瓮城四周的弓箭手都拉满了长弓,一时间蒙田的头上箭矢横飞。蒙田到底还是普通人,砍飞几只箭矢之后,箭矢轻易的将他扎成刺猬。鲜血如注,很快就和翠屏的血融合在一起。
楚羽躲在一具尸体身下,他心里暗暗想到:“村子里窑姐竟然也是光明教徒?”他甚至已经忘记自己身在现场之中。
城门外那些云水的叛军撞击城门无果,被城楼上的箭矢肆虐了一番之后,没有一个人退却。长野的守军于是看到这样一幕:六七个叛军骑着马,一匹接着一匹,系数撞死在城门前。
他们是蒙田的亲兵。罗柏不由佩服起蒙田来,能有这样一帮弟兄,这个死在他手下的将军值得他的尊敬。他下令将蒙田的尸身好生收敛,至于还回去,那再等等,多死几个这样的亲兵也好。
血腥气又浓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