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云舒
云水县城,南城的一户院子里,一个赤裸着上身的汉子手拿着一把剃骨刀,将一条猪腿切了下来。他得身边的几个伙计有的帮他割肉,有的在收拾猪血,有的在清理下水。“十七,大都有消息了?”汉子低声向自己对面的一个伙计问道。那伙计面目青黑,右眼上一刀痕直挂耳根。“首领,李公公要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夺回福王的首级。可能的话,在云水制造混乱。”汉子一刀捅进猪的肋条里,“公公倒是打得好主意,福王首级就明晃晃挂在城门上,我敢保证,只要有人去盗取首级,城头绝对有一千把明晃晃的弓箭在等着我们。”
“那公公的命令?”十七想起寒冰台森严的规矩,心中一冷——虽然他们远离大都,但心里的畏惧依旧存在——十七此刻暗自庆幸自己被发配到长野。“怕什么,公公可有限定时间?”汉子又砍下一条前蹄。“这倒没有,”十七说道,“可寒冰台的规矩……”汉子将猪前蹄扔到一边,“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迟一点也没什么。”他将手里的刀递给十七,“叛军进城前,我们尚有三十号兄弟,现在就只剩下老六,老七,老九,十三,和你四个弟兄,我怎么着也得先保住你们命。”十三心里一惊,这可不像自己首领说的话。平素里这位主,对于大都的命令向来都是毫不推脱,兄弟们若有怠慢,从来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这次倒是转了性。
汉子不管十三在想什么,他从椅子上拿起一件短搭穿在身上,“这帮子乱军最近在招募士兵,十三,你和老六去试试,若能混进去,也方便我们行事。”十三口中答应着,这才是它们这位头领。“老七,你去长野城一次,将这里情况告诉那个户部侍郎的赘婿。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新的行动。这云水县怎么说也是他的治下,最头疼的人是他才对。”
被称为老七的男人,一声不发,转头就走出院子。汉子无奈的笑了,“若都能像老七这样,这帮人就好带多了。”
他返身坐在椅子上,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烟锅,又从腰间的老牛皮袋子里摸了一把烟丝填进烟锅,用火镰擦出火星,准备美美的冒上一锅。“十七,晚上你和我去一趟县衙,会一会这一支义军的头领,你赶上一头猪,我们见识见识这群歼灭虎贲狼骑又拿下云水县城的泥腿子?”他吐了一个烟圈,“对了,他们竖起那个旗帜叫什么来着?”“驱逐狼族,还我河山。”“这话倒是有些意思。”不多时,院子里满是袅袅的烟气,他的嘴角带上了一丝微笑。
……
云水县衙的大堂里,四溢着烤肉和刚开封的酒坛所散发的香味。大厅的正堂墙上依然挂着县衙原本的明镜高悬,只是原本空旷的大堂已经整整齐齐的摆满了十几套桌子板凳。桌子上菜品繁多,五颜六色看着别有食欲。寒冰台的汉子和十七坐在末席,上席自然还轮不到他们坐,他在这里只是一个屠户,属于末流的贩夫走卒,那里坐的可都是这云水县的豪门富户。大家心里自然都明白这趟宴席并不是什么好宴,怕是都要出血。
一个老人正拨弄竖琴,他的身旁一位年轻的女子咿咿呀呀不知唱着什么,然而其余人等却是一言不发,稳坐钓鱼台,静等着主家开口说话。汉子看着首席几个身着甲胄的粗猛男子走了进来,坐在首席上说话,他们应该就是这支叛军的首领。不过坐在大堂末端的他根本听不清楚。
不一会,又走进来一个明光铠的将军和一个中年文士。首席上的粗猛汉子齐刷刷的站了起来,拱手就是一礼。有叫大哥的,有叫头领的……汉子在心里暗暗道:“无章无序,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也不知道云水县那些守军得有多草包,才被他们拿下了县城。”穿明光铠的将军正是王福瞳,中年文士自然是被义军奉为军师的韩军师。
只见王福瞳冲着众位兄弟一摆手,他毫不客气的坐在主座上。韩军师忙跟着王福瞳走近桌子。他没有坐下去,冲着在座的所有人一抱拳:“各位云水县的乡绅名流,在下韩林,厚颜做了我军军师。我在这里代表我们王福瞳王大头领先给大家问好了。”随即他又向王福瞳一礼。王福瞳冲着他微微一笑,以示鼓励。
“今天请各位来呢,没别的意思,就是吃吃饭喝喝茶,联络一下感情,毕竟我八千大军驻扎云水县时长,以后还要多多仰仗诸位支持。”他这么一说,刚还牢牢坐在席上的人一个个屁股后面似乎扎了针,全都蹭蹭额站了起来,一个个嘴里都是俩字:“好说,好说。”这韩林也是猛人,开头就将话头扯到支持上,那些乡绅富户也不是傻子,人家能请自己,本就是打算要在自己身上割一刀。
见众人都这么上道,王福瞳也站了起来,他从桌上端起一杯酒,“既然诸位都这么痛快,我王福瞳先敬大家一杯。”说完一仰脖,就将满满的一杯酒灌进喉咙。那些乡绅富户只好端起酒杯,配着他饮下了一杯。
韩军师看着一众人等喝下这杯酒,这才又开口道:“想来大家都是神龙的子孙,无端却被影月那群野狼奴役了近百年,不知道大家心里是不是愿意一起起来反抗?”说完他环视众人的,却见一个个都缩下了头。“没关系,影月朝廷积威深重,我也不难为大家说出什么漂亮话来,但是我想说的是,作为神龙的子孙,你们难道连反抗的心都没有吗?”大堂里静的掉一根针都能听见。许多人心里嘀咕:“千万不能乱说话”。他们知道,今日若是多说一句影月朝廷的坏话,以后被秋后算账,那可就是人头滚滚。
就在这时就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站了起来,他冲着王福瞳和中年文士一拱手,“大头领,众位头领,韩军师,不是大家不想反抗,我们更想知道贵军准备在云水县待多久?”韩军师脸上微不可查的一笑,“众位是担心我义军在云水待不了多上时间吧?怕被影月秋后算账吧?”“是呀,韩军师,今日我等参加贵军的宴席,已经是冒了极大风险,贵军走后,我等可是要被杀头的呀,还望贵军高抬贵手,绕了我等!”
肖猛一拍桌子:“混账东西,汝等既怕影月朝廷秋后算账,难道就不怕我义军现在的钢刀?”只见四周的护卫齐刷刷的抽出腰间的钢刀,明晃晃的一片。王福瞳将肖猛按坐在椅子上,对着宴席周围的军士拜拜手,“首先呢,我声明一点,我军不会再走,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只要我王福瞳在一天,我们就会和影月走狗血战到底,还请大家放心。”
王福瞳这么一说,宴席上的窃窃私语互相交流了起来。王福瞳没有制止,军师说的对,若要别人真心的和自己上同一条船,强逼是没有用的。汉子饶有兴趣的看着王福瞳的表演,对这群所谓的义军倒是高看了一眼,至少开始玩弄起了恩威并施,不算草包。
宴席上的乡绅富户,总算商量出了统一的意见,其实他们自己早就没有了选择。既然已经坐在这里了,就已经等于宣布上了王福瞳的贼船---但他们能不来吗?形势比人强,作为砧板上的肉,生死全看贼头的心意。这么多的人,其实心里都明的像镜似的,刚才的惺惺作态,不过是讨价还价前的哭穷罢了。既然没有用,他们立马溜扔下了伪装。
“不知道大首领要我们怎么做?”那老者看样子是这一群人的主事人。
“自然是有钱出钱,没钱提头来见!”韩军师看到对方干脆,自然也就不愿意和他们兜圈子。丑话说到死,不出钱,就舍命吧。
“我们出钱!”乡绅富户,七嘴八舌的开了口。
“我李家出五千血精石……”
……
“王家三千……”
“高家愿出三千血精石,再加五百担粮食……”
又是肖猛,他将钢刀扔在桌子上,汤水溅了那一桌人一脸,“他妈的,你们打发叫花子呢?”
众人一时被吓得不敢吱声,良久还是那老者咬了咬牙,鼓起勇气说道:“那各位当家的给划下个道来,我们照办就是了。”王福瞳这才开了口:“各位早这样说不就得了。军师,你来和众位贵客说道说道,我有事就先走了。”
送走了王福瞳,韩军师笑吟吟开了口,“诸位放心,我们也不杀鸡取卵、涸泽而渔,大伙的底细我们很清楚了,只要诸位能拿出五成出来就好。”那些乡绅富户脸色齐刷刷的变了,五成?对于这些视钱财如命的人来说,和杀了他们没有一点区别。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说个不字。底细都被别人知道了,许多暗地里想做小动作的人都熄了刚刚升起念头。韩军师缓缓的走到大堂的中央,笑吟吟的脸又是一冷,“有人若想弄虚作假,大可以试试老子的刀锋不锋利!”
接下来的宴席吃的毫无滋味,汉子和十七苦笑着看见手中被拍发下来的一张白条,他们的肉铺被摊上五千的血精。前面上坐的那些商户有的甚至要出五十万血精石,上席并不好坐。
汉子和十七回到肉铺。他们关上了门走进关着生猪的临时猪棚。
十七问道:“大哥,难道真的要交这五千血精石吗?”汉子咧嘴一笑:“交?为什么要交?”“可是,那些泥腿子会放过我们吗?”汉子舀了一碗糠皮倒给生猪:“十七,杀人你会吗?”十七眼睛一冰,“大哥,我们天生就是做这个的,你说杀谁?那个长野的大头领吗?”汉子拍了拍手:“军营戒备森严,那姓王的将领功夫远胜于你,你杀不了他。”
“那大哥的意思是?”
“你今晚就去衙门口蹲着,云水的这些乡绅富户,敢去一个你就给我杀一个。你说其他的人若是听到这个消息,还敢给这些乱臣贼子送钱送粮吗?到时候我们也就不需要为这五千血精石费心了。”汉子冷冷的说道,“公公不是也要我们制造混乱吗?”
十七嘴角一歪,那笑容别提有多吓人。
他看着汉子的身影宛如盘着的一条长虫,龇牙咧嘴,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杀自己人总比杀敌人容易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