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岷江滚滚江水,不休不止,一往无前挟带闷雷之声向西流去。江水流过长野城时,在这里盘亘了半圈,似乎小憩了片刻,又大踏步的向前流去,直奔太幽海。石头村与长野城隔江相望,背依九焰山。和处于山南水北的长野城,一阴一阳分列在幽岷江两岸。此时正是八月天,村前江边的一棵歪脖树下,一群村民围着一个吊在上面的女人指指点点。女人伸长了舌头,脸色发紫,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两个小男孩抱着女人腿,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努力的想将女人从歪脖树上放下来。两个孩子大一点的十一岁,小的只有八岁。以他们的力气,做这件事情明显是力有不逮。他们只能努力的将女人的尸身向上托一点,托一点……
这时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便走了过来,他的身后威风凛冽冽的跟着四个穿着皂青色服饰的家仆。
“啊,这不是楚秦氏么?怎么这么就死了?你死了,那你欠我的两块血精石我找谁要去呀?”胖子手一抖,围着吊在绳子上楚秦氏的尸身,不时地的发出一声声叹息,仿佛是他死了亲娘。
“不行,就是把你的肉肥了田,骨头车成纽扣,你也要先还了我的钱再说。”胖子越说越气,不禁一脚踹在楚秦氏的尸身上。哥哥楚羽放开抱着母亲的腿,怒吼一声,扑向胖子:“柳德,我和你拼了!”但他未能如愿,他的衣领被一个皂衣家仆抓起,将他提溜起来。很快他的呼吸就急促起来,脸憋得通红。柳德一巴掌扇到楚羽的脸上。
“和我拼了?就你……”柳德揉着自己发红的手掌,指着剩下的家仆:“打,给我向死里打!”八岁的楚六愈发努力的拖着母亲的身体,看着一帮子家仆在楚羽的身上拳打脚踢:“你们不要打我哥哥……你们不要打我个哥哥……”
“够了!”一声怒喝如炸雷般凭空响起。四个如狼似虎的家仆听闻此声,浑身全部哆嗦了一下。
“爹……”“老爷……”
柳德肥肥的肉脸上堆起了笑容,他抖动着着自己几百斤的肥膘向来人奔去。一个身着紫色锦袍的老者喘着粗气,拄着拐杖走了过来。还未走到柳德跟前,他就举起手中的拐杖,一仗抽在柳德的屁股上。
“平时我都是怎么教你的?”老者嘴下不停:“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乡邻?”柳德看着老者布满老人斑的脸,小声嘀咕:“可是楚秦氏还欠我两块血精石?”老者瞪了柳德一眼,随即向四个家仆喝道:“赶紧把楚秦氏放下来!”四个家仆闻声就要伸手,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一个家仆回头看了老者一眼,却向柳德说到:“少爷,她可是吊死鬼……不吉利……”
“怎么?你没听到我爹说什么了吗?难道还要我亲自动手不成?”柳德一脚踹在那家仆身上。老者看了四周的乡邻,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拉住柳德的衣襟,向四周围观的人说:“谁将楚秦氏放下来,我出一块元石!”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回话,似乎不相信。十块元石就是一块血精石,往年一块元石一斛米,在这灾荒之年,一块元石虽然已经不能再买一斛米,可元石再多也要有命去花才是。看着众人不信,老者从衣袖里掏出两块元石:“两快元石。”
“柳老爷,我也不要你的元石,你只要给我一斛米就成。”一个瘦高的男人走出来。
“就依你!”柳老爷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赶紧将楚秦氏放下来,别让娃娃受罪!”
楚羽从地上爬了起来,擦去了嘴角的血丝,赶紧跑过去帮着瘦高男人将楚秦氏从歪脖树手上解了下来。瘦高男人将楚秦氏放在地上,抬头看了柳老爷一眼。柳老爷叫过一个家仆,示意他带瘦高男人去自己家兑现一斛米。
楚羽走到柳老爷面前,双膝下跪,就是一个响头:“谢谢柳老爷!”
柳老爷连忙扶起楚羽:“小羽,带着你妈回去吧,你家欠的血精石,你不用放在心上,将来若有了再还,没有的话,就算了吧!”楚羽将楚六拉到自己身边,让他也跪在柳老爷身前,两人又是一个响头。楚羽起身后,盯着柳老爷的眼睛:“您放心,我娘欠下的血精石我一定会还。”说完他立即向自家奔去,不多时,楚羽扛来了一扇门板,在楚六的帮助下将楚秦氏挪到了门板上。兄弟二人艰难的着拖母亲向自己家里挪去。“唉,可怜的孩子……”“柳老爷真是仁德之人啊……”“以后这哥俩可怎么活呀?”众人议论了一会,不多时,围观的乡亲各自散去。
“爹,有必要这样做吗?”柳德向身旁吐了一口唾液,不屑的问了一句。柳老爷双手拄着拐杖,目送着兄弟俩的背影:“都是你造下的孽,你的那些女人还不够你折腾,你撩拨一个寡妇干什么?”“爹,我哪想到楚秦氏性子那么刚烈……若不是她向儿子借血精石给长野城的巡查令,免楚羽的兵役……而且我和她之间也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你情我愿?”柳老爷怒视着柳德:“你情我愿?这莫秦氏会在我们家祠堂前上吊?若不是那兄弟俩年纪尙小,今个这一关,怎么也要让你脱层皮。”
柳德鼻孔朝天:“难不成他们还能造反不成?我不过是和莫秦氏做了一笔交易而已。”柳老爷叹了一口气,看着柳德脸,眼睛猛然睁大了几分,随即又黯淡下去:“钱,钱,钱,你就知道钱?难道你就不知道幽岷江北岸的兵役已经闹起民变,嘉义县令已经被叛匪王福瞳砍了头颅?你姐夫昨夜才带着你姐逃了回来吗?”
“啊……”柳德猛吸一口凉气:“难道长野城主就不管吗?”
“怎么能不管呢?”柳老爷将目光扫向幽岷江:“听你姐夫说,长野城已经派出两千狼骑兵。”
“那还怕什么?狼骑一出,神鬼躲避,想来嘉义的叛乱不久就会被平息。”
“也许吧,老天爷真是不让人活了,降下如此大旱,”柳老爷转身,蹒跚向自家的石门楼走去:“大乱将至,凡事还是留一线,毕竟是一个村的乡亲,不要做得太过才好!”
“做得太过?我看做得还是不够!”等柳老爷走进石门楼,柳德转头看着自己的四个手下。四个人被盯得头皮发麻,柳德这才说:“刚才去领粮食的人你们可看清楚了?”
四人脑袋像小鸡啄米似得的点个不听,柳德一脚揣在距自己最近的一个马脸身上:“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去呀!”
看着四个手下远去,柳德将一根树枝折断,心中暗想:“做的太过?我看这群泥腿子就是欠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