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山高耸入云,不时有野兽嚎叫,让人望而生畏。层层叠叠大小山峰连绵不绝,而此格局众星拱月,形态各异的山峰包围着中间的山。
看不清那山的模样,并非周围山峰挡了它的锋芒。此山终年云雾缭绕不散,阳光也只为它镀了金边而照射不进。一山直上,冲上云霄。世间无人能到达它的顶峰。
细一看,苍翠茂盛的树木不仅仅是为增添此山的生命力,更仿佛是一条蜿蜒盘旋的巨龙,跟着山势扶摇而上。长唳的蝉与鸟儿喳喳的叫声交响在一起,地上不时有走兽嗖哧一声穿梭于林间,激起一片落叶纷飞。
此山有万灵,自然有极多灵药,有经验的采药人总会三五成群进入此山,为求养家糊口。由此山下有几村落,霞光之时,炊烟袅袅升起,大人催着在院子里追打的儿童回家吃饭。
这是山外的世界。
深幽的峡谷之中,宛如巨兽一样张起血盆大口,氤氲雾气升腾,如轻纱帷帐。硝石落下,不见声音,也不见身影。
仿佛拦腰劈折一半,鬼斧神工,三角形式的大缺口之中传来哐哧的开矿声,周围是盘旋而上的崎岖山路,险峻异常。
树影斑驳,射下的光束像一道利剑刺进皮肤。搓搓泥灰,看见仿佛控诉烈日而出现的黑黄皮肤,在此之上,又带了许多青紫颜色。
脚下是踩着荆棘般的触感。龟裂的大地上尽是石碎,不知多久没被雨水临幸。
暗红色的鲜血顺着铁链滴在地上瞬间吸收,只剩下一点暗红的色泽来证明它的痕迹。绿头苍蝇嗡嗡乱飞,停在腐烂恶臭的血肉之上。
鞭子刺破空气,哗的一下抽打在囚犯的身上,一片哀嚎之声混着狱卒们的叫骂。纵横交错的伤疤。愈合的没愈合的,未清洗过的血污黏在如柴般的身体上。骨骼突出,没有一点肉。
宽大的囚衣只剩了几根线头连在一起,套在囚犯们身上。黑红色的囚衣控诉着狱卒的恶行,皮肉淋漓翻出腐烂的肉。
挥舞榔头敲打山石的声音清脆,有的人负责打开搬运通道,传递式的把石头搬到另一边山头基地,过了一会儿就有人推着大板车过来继续搬运矿石。
一阵一阵干燥的热浪袭来。风沙很大,吹打在脸上生疼。矿石各异,质地尖锐,有的人手举榔头,高过头顶,便永远倒了下去。
几缕灯光被无边的黑暗吞噬,苦力们拿着昏暗的油灯小心翼翼的往前面开采矿石。阴风嗖嗖,微弱的光线照在泥土上激不起一点涟漪。
这个山洞被挖采出来已经挖了整整三天,洞内极深,矿石用锄头难以敲碎,石碎非常锋利,不注意便会划破血肉,苦力们在狱卒的殴打逼迫之下才堪堪挖了十几米深。
“蒋哥,我觉得我挖到东西了!”
幽静的空气中传出一个大汉激动的声音。未等他说完,旁边一人便捂住了他的嘴,“他妈的小声点。”
大汉连连点头,嘴巴唔唔的表示他很激动。
榔头掉落在地上,灰尘溅起。那被人唤做蒋哥的土脸汉子走过来,蹲下身看了看那汉子刚才挖的地方。等他看清,脸上不禁浮现出激动的神色,喃喃道:“终于挖出来了。”
“蒋哥,是什么?”众人看他这副神色,大喜出声,纷纷把视线集中在这个地方。
火把上跳动的微弱光芒,反射着众人聚拢靠在一起的画面。蒋四九面色凝重伸出手摸着那地方。有个约指甲盖大小的洞,覆手上去,感受得到一点灼热刺人的热意。
忽然,一阵热浪如水蛭般钻进手指,像图钉嵌进食指一样钻心的疼,蒋四九十分痛苦,连忙把手指抽了出来,巨大的弹力他不禁跌坐在地上。众人睁大了眼睛盯着蒋哥手指,却看那手指乌黑弯曲,鲜血从指甲盖流了出来。
蒋四九坐在地上痛苦不堪,手臂颤抖,显然是有极大的痛苦,十指连心,那手指虽然只是流血,但以一种难以形容的方式弯曲,骨头断了是肯定的。
众人赶忙把蒋四九扶了起来,一个个大惊失色道:“怎么回事蒋哥?”
蒋四九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缓了一会儿他才回答众人,但额头上全是冷汗,呼吸还没有平复,“我…先前探进去只觉得一股热气缠绕在手指上,却无碍,试图扭了扭手指感受其他东西,一个刺痛,我本能的变把手抽出来了。”
他看着那根乌黑的手指,眼底闪过一丝狠色,另一手快速摸出怀里的小刀,众人并未反应过来,他一点犹豫也没有切了下去。
巨大的疼痛袭来,蒋四九咬紧牙关只发出了一点嘶哈的叫声。冷汗密密麻麻的从额头上滴在他鲜血淋漓的手指上。
“蒋哥!”一旁那干瘦汉子低声喊了出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灰色的囚衣,用力撕扯下来一片,扳过蒋四九的手臂缠绕起来。
蒋四九嘶哈着说道:“这东西可真邪性,在侵蚀我的灵识和肉体。”
他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众人有些害怕,眉头都皱了起来,没有一人敢上去再摸摸那个小洞了。
矿山上死的人越来越多了,最近送进来的人也很多,通过这些新来的人口中,这些人知道外界动荡不安,有大事要发生的节奏,他们一直在追寻出去的办法,而浑水摸鱼无疑不是最好的方法。
这个洞里肯定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随着矿山挖采工程完成了大半,到了这个时候,蒋四九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在那些数不清的,死人的白天晚上,他们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考验,这些求生的囚徒,终于要迎来最后的结果了。
“挖!把它打开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蒋四九咬着牙对众人说道。
所有人都攥紧了手中的榔头,站在蒋四九旁边的大汉提起了精神,含着口气狠狠地往小洞砸去!
清脆的一声响,灰青色的矿石掉落出来,未让众人看清,浓烈的雾气从里面喷播而出,瞬间吞噬了整个山洞!
“跑…!”
一声凄厉的惨叫,像惊雷一样炸开了锅,众人慌了神色,蒋四九在那白雾喷播的瞬间便拔腿往外冲。
没有人思考那是什么,也没有人回头看。山洞不窄,但慌神的人们疯了一般往外跑,被同伴挤到地上,踩踏致死,山洞回荡一阵阵哀嚎。脚板上沾染着血水白肉,好不恶心。
蒋四九此时被恐惧占据了内心,他只感觉身后有一尊可怕的东西在迅速逼近,前面便有光亮,他急得趔趄着跑了出去。
不过十几秒钟,那白雾已经从山洞中爆发而出,像洪水巨浪一样开始包裹整个矿山场。
这一幕早已惊动了狱卒和囚徒,但时间太快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等到传来那被白雾吞噬掉的人发出的惨叫之后,他们才从惊愕之中反应出来。
“快通知裕山赋大人!”
一名狱卒厉声叫道,众狱卒也有所动作。“都别他妈乱跑,站在原地!”
慌乱之间,并没有人听他的话,所有人都只顾着逃命,许多人被挤下悬崖之下,还有被踩踏在地起不来的人,都永远留在了矿山。
蒋四九的手指已经断了,他身体本就虚弱,经过挤压性的窒息,他早已没了力气,此时支撑他往山间一直往外跑的是他强大的求生欲。
他看着暴动的囚徒,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安定。
天空闪过一记流光,白雾之中,这道光异常分明。面色凝重的裕山赋没有管暴动的囚徒,而是运用体内的灵气抵挡着白雾向外侵袭。
一个月之前,天地灵气异常暴躁,星象烦乱,修行有成者都感受到了,仙影宗加大了开发矿山的力度,他接到上面看惯的命令,也来过这座矿山勘查。
在他看来,有异动是肯定的,但没想过会这么快,接下这个任务,他也保持着平和安稳的心态,却没有想到就在今天—他正与后生下棋的时候,狱卒们用传令符通知他前来救援。
那符纸上并未任何消息,他心知恐怕有变,却没想这矿山喷发出来的白雾竟然如此恐怖。
看着底下囚徒乃至狱卒们被白雾吞噬之后,血骨无存,裕山赋心里不禁升起一丝胆寒。他慢慢的靠近洞口的方向,体内的筋脉运行的越来越快,灵气消耗越来越大,这说明他根本不能进入着山洞,挡不住里面的侵蚀。
裕山赋脸上流下一滴冷汗,他面色难看,将真元体内外放。
是金黄色的真气慢慢的包裹着白雾,像两只巨兽争夺领地。
狱卒头远远的看着这一幕终于松了口气,他看着畏畏缩缩的狱卒们吼道:“都别怕,裕山赋大人能治着白气!”
听见这话的狱卒们纷纷回头,看见的便是裕山赋压制住了这白气。但他们岂知裕山赋已快要支撑不了真元的消耗流失,只是他不敢撤掉外放的真气,否则白雾会将这个挑衅他的人瞬间吞噬。
若是巨兽相争,那这白雾就是怒吼的神龙,拥有万物之灵的威严,逼得裕山赋连连败退。
“宗主交于我的任务我是完不成了…没想到此地的造化居然这么强大!”
心中暗暗感叹的裕山赋的灵气已经青黄不接,此时他只能慢慢的用灵气推开侵蚀他身体的白雾,身型慢慢从白雾中退出来,没有办法抵御四面八方的白雾侵袭。
只可惜有些狱卒听见狱卒长打气的话,已经停下逃亡的脚步。
艰难的回头看了暂时稳定下来的众人,裕山赋咬牙对狱卒长说道;“快去通知宗主大人!”
听见这话的众人一下子慌了神色,看见步步逼近的白雾和慢慢退却的裕山赋大人,他们的腿已经开始微微颤抖,恐惧又一次涌上心头。
看着呆在原地的狱卒们,裕山赋眼底闪过一次狠色,他大手一挥,千万道金黄色的流光顺着天际而落,如蝗虫过境般包裹在他身上。
而用于抵抗白雾的流光也骤然收缩覆盖在裕山赋身上,白雾一下子从山洞蔓延,摧枯拉朽的吞噬了瞪大双眼的狱卒们。
恐怖逼近的裕山赋并没有慌张,真元呈现微薄的屏障保护着他,对于那些被白雾吞噬的狱卒,他恍若未见。
这便是修仙界的残忍。
漫天白雾渐渐包围了整个矿山,裕山赋抬头望着为之变色的天地,叹了口气,脚下运起真元,腾空而去。
又是一记流光而过,仿佛他从未来过,只是面色凝重的裕山赋明白,他恐怕再没有今日之前的清修了…
修仙界很大,大修为者穷其一生也只窥得一角,天地灵气繁密,各路天才层出不尽,人口密度很高。
修仙界中央大陆灵气更甚,四大势力占据资源,而裕山赋所录属的宗门则是这四分之一的仙影宗。
要说这矿山奴隶仙影宗很多,占据的矿山也不少,可这个矿山尤其重要,挖掘矿山更是宗内秘密进行,挖掘矿山的这批奴隶也并非是买来的人口,而是宗内贬谪为奴,修为尽失的人。
这里面还包括了很多过去的人情世故。
没想到变成了一滩烂事…
裕山赋这样想着。
实际上从裕山赋救援到他离开,整个过程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这矿山极大,山路崎岖。囚徒们凭着求生欲以及对外界的渴望用脚板在险急的山路上奔跑,石子磨破了他们的脚底板,鲜血淋漓的痛苦之下,囚徒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这山路狭窄,一圈连着一圈,旁边有高大的石壁,峭立在干枯的土壤之上。抬头去望,能见到远远的天边之下,似乎有放牧人追赶着牛羊。
蒋四九的体力早就不支,他大口大口的喘气,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跑过的路,却看到那白雾已经蔓延到距离自己不过几十米处的地方。
瞳孔收缩,喉咙滚动一时间竟说不出任何话来,踉踉跄跄的走了几步,不注意跌坐在地。
感受到后面死神到临的步伐,他攥了攥路边尖锐的石子,这个求生的历险者闯不过最后的关卡了…
蒋四九的一生像走马观花一样放映在他脑海里,那狱中劳役的几千个日日夜夜,回想他曾在外娶妻生子,妻儿的音容笑貌,竟恍若隔世。
就在他等待结果的这几个呼吸之间,经过大起大落的蒋四九心里终于归定了平静,白雾瞬间吞没了他苍白疲倦却又平静的身体,无边的痛苦随之而来…
凌空而去的裕山赋离开这座矿山的几分钟之后,降落在山底的这个小村落上。
看着白雾茫茫的矿山,他拿出了传令符,写上宗主的名字,打起精神运起真元写上这里发生的一切之后,他心里的石头也并未放下。
跳动的眸光之中有着一丝不忍,裕山赋看着传令符想着那些死掉的狱卒,他看着灰黑的天空若有所思,“或许宗主大人说的使命就在于此。”
天色暗了下来,窗外松树变得铅青,飕飕冷风拍打着半掩的窗户,像轻敲的鼓声。
这天象变化很快,是从白雾喷袭开始,原本还许些炎热的天气一下子垮塌下来。
金黄的流光从打开的半边窗户传了进来,左手撑着下巴微瞌的宗主抬了抬疲惫的眸子,伸手接住了传令符。从上到下不过百字的传令符,他的脸呈现中复杂的神色。
以三十之龄以力破敌,排除异己坐上这个位置,不仅是城府修为都是金字塔最顶端。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也难免露出凝重神色。
嘴唇微抿怔了许久之后,起身负手,白袍随着呼啸寒风飘飘作响,宽大的袖袍射出一道金光如利剑出鞘般飞向远方。看着窗外的天空,宗主的思绪飘向远方。
天空就像一块巨大的幕布。
黑沉沉的压下来,包裹着整个世界。
天昏地暗,鸟兽不敢鸣叫,百姓们养的猫狗同样缩在窝里不敢动弹。俗说动物的感知比凡人好。
“天黑了。”
灵气跳动得十分烦乱,就像球体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捏住,似要爆炸般不断压缩,如同心脏吊在高梁跳出心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