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年的心口像是被压下一块巨石,窒闷而剧痛。
这段时间他改变那么多,好不容易在她眼中看到了感动和眷恋,或许要不了多久她就会爱上他,一切的努力眼看着就在这一刻化为乌有,他怎么能甘心?
他习惯了和白倾念冷战,并不擅长辩解,但这一刻他逼自己一退再退,松开握紧的拳头,放柔了声音,“你为什么就抓住这件事不放?对于程工程师被害这件事上,我的处理方式在你看来或许有欠妥当,我不怪你不理解我,但你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就把所有的罪恶都推到我身上。”
白倾念本想冷冷反击回去,看到顾景年眼中的焦躁和痛楚之色,她心底一软,连忙又别开眼,“好,我不推。我现在的脑子很乱,你让我静一静。”
顾景年绕过桌子去拉白倾念的手,“你要离开我?”
他握紧她的手,掌心里因为紧张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白倾念喉咙里火烧一样的灼痛,侧脸看到窗外天空中厚重的云层压下来,像是压在她胸口一样,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费力地扯出一抹苍白而苦涩的笑来,“我和你是领过结婚证的夫妻,我能去哪里?谢瑶还没有吃饭,我先回医院了。”
顾景年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仍然死死抓住白倾念的手,“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也快到了上班时间,若是因为我耽误了,回头你妈又要把全部的罪责都算到我头上。”
经白倾念这样一提醒,顾景年便想起半年前白倾念在顾家所受的屈辱,他的眼睛里顿时一片酸热,把白倾念拉到怀里,声音沙哑了几分,“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对不起能重新还她一个幸福的家庭,能让她的父母回到她身边吗?白倾念眼睛酸疼的厉害,却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让自己哭。
她推开顾景年,“你吃饭吧,我先走了。”
顾景年追上去,“那么急做什么?你不回家拿换洗的衣服吗?”
白倾念顿住脚步,脸色突然变得冰冷,如寒冬早上的白霜一样冒着寒气,她眼中一片看不到底的黑沉,“你这是在有意拖延,好给你母亲制造杀谢瑶的时间吗?”
顾景年身形一僵,有一种百口莫辩的疲倦感。
白倾念心中期盼他能给自己一个真正的解释,但随着他的沉默,那些期盼一点点消失,变成失望和悲凉。
“衣服我自己回家拿,我先走了。”
顾景年看着白倾念纤瘦却坚韧的身影慢慢远去,强抑住胸腔的憋闷,到底还是没有控制住,抓起桌子上的茶杯用力砸到玻璃窗上。
他如一只找不到出口的困兽,失了所有风度,在周围人的眼里,狼狈到了极点。
这份单恋他坚持了整整13年,深刻到早已融进了骨血,他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却在这一刻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
餐厅的经理听说顾少发起了脾气,连忙放下手边的工作过来道歉。
顾景年懒懒地摆手让人走了,取出手机打给南月,接通后开门见山地问:“谢瑶的车祸和你们有没有关系?”
南月正在某家餐厅吃饭,对面坐的是唐易铭。
唐易铭告诉她是顾景年约她来的,但她左右等不到人,只好在唐易铭的劝说下先吃,看到顾景年打电话来,心中欣喜,刚想说话,却冷不防听到这样一句。
“谢瑶出车祸了?”她左手中的刀子一抖,又被她紧紧握住,“我并不知道谢瑶出车祸,但我可以保证这件事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不想再瞒你,我确然听命于你母亲,因此她若是有什么计划,一定会提前和我商量。”
“她还真是宠你。”顾景年冷笑一声,沉声问:“杀死程工程师,又陷害白倾念这个计策,是我母亲想出来的,还是你才是为她出谋划策的那个?”
论心机和智商,南月深知不及顾景年一半,她只好委婉地说:“是我提了建议,你母亲完善后才实施的。”
顾景年相信南月不敢骗他,那么就只有白倾念被池北辙骗了。
顾景年用力把手机扣压在餐桌上,眸中一片阴沉之色,他最近只顾着白倾念,忽略了池北辙的手段,一分析之下才知道这是池北辙的离间计,而他和白倾念竟在不知不觉中一步步掉进去,直到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如今池北辙扳回一局,让他好不容易和白倾念建立起的感情,再次回到原点,甚至更糟糕。
顾景年心中起了一股怒火,把刚刚升起的一股疲倦之意压了下去,他慢慢清醒过来。
这边南月挂断电话,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明眸里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
唐易铭见南月许久都不曾动一下,他放下切着牛肉的刀叉,看到南月面前只吃了几口便被推到一边的餐盘,慢慢地皱起眉问:“南小姐吃好了?”
南月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左思右想着要找个怎样的借口发信息给顾景年,并不愿意理会唐易铭。
唐易铭眯眼看着南月常年苍白柔弱的脸,他本就锋利的眉眼变得越加凛冽。
他丢开刀叉讥讽地说:“像南小姐这种体质,就算和顾少上一百次床,都不可能怀孕。而除了身体和可以生育外,你还拿什么和白倾念争?”
南月本就是像林黛玉一样多愁善感郁郁寡欢的性子,爱慕顾景年多年,机关算尽到了现在,不仅什么都没有得到,还卑微到做起了顾景年的禁脔、顾家的生子工具,听到唐易铭这样一说,她眼中一酸,泪水夺眶而出,“如果一个男人的心中没有你,你就算是死在他面前,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你没有爱过人,根本不懂我的感受,凭什么这样侮辱我?”
“不惜一切代价爬上男人的床,你还和我谈什么尊严?”唐易铭鄙夷地说:“南月,在我眼里,你这种女人连小姐都不如,我压根不屑侮辱你。”
“你……!”
唐易铭站起身把钱甩到桌子上,走过去拽住南月的手腕,拖着南月往外走,“不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八辈子也孕育不出来一个生命。”
南月细瘦的手腕被唐易铭的大手箍得生疼,她无法甩开,抬高声音说:“你凭什么诅咒我?”
唐易铭头也不回地冷笑,“凭什么凭什么,你就只会这个词吗?我没有闲工夫跟你玩绕口令。听清楚了南月,你想怀孕,就要继续让顾景年和你上床。”
南月的声音顿时低了下去,“我没有机会了。”
“怎么没有?”唐易铭转头狠狠瞪南月一眼,声音阴沉地说:“顾景年年底会去A市参加酒会,我会想办法让他带你去,到时无论你是下药还是想其他办法,都务必让他要你。”
和唐易铭这个大男人讨论这种事,并且还是在大街上,南月愤怒之余脸上不由得一片通红,紧张地抓紧唐易铭的手。
唐易铭看到她向来不够红润的脸上突然浮起一抹羞涩之意,黑沉的瞳孔倏忽一缩。
他抬手招了车子,把南月推到里面后,他关上车门,报出公司地址让司机把南月送过去,自己则去找情人发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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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倾念回别墅拿了几件替换的衣服,便又回到医院。
她本来想让池北辙加强防备,到了病房外发现早有几人寸步不离地守在那里,她暂时放下心来,和杜华打了一声招呼,便进去看谢瑶。
谢瑶刚刚睡过去,白倾念到浴室里把毛巾浸了温热的水,回到床边给谢瑶擦手。
即便是在睡梦中,谢瑶的一只手还是紧紧握着,白倾念心疼至极,慢慢地掰开谢瑶葱白纤细的手指,看到谢瑶掌心里握着一张纸。
她疑惑地拿出来,展开纸团一看,被汗水浸湿早已皱巴巴的纸上,现出模糊的字,“陈柏陌,对不起,我爱你。”
白倾念喉咙干涩,再看向谢瑶沉睡时安静的眉眼,她眼中的泪水陡然滑落出来。
她想到他们三人还在伦敦的时候,谢瑶或安静或轻笑着站在挺拔俊美的陈柏陌身边,有女人对陈柏陌示好时,谢瑶总是会猛地扑到陈柏陌怀里,眼泪说来就来,哭着质问陈柏陌为什么要给她找后妈。
她笑得肚子疼,看到陈柏陌黑了一张脸,眸中却有温存柔软之意,笑声便下意识地止住。
后来她才知道,谢瑶长大后,陈柏陌再没有好的理由拥抱谢瑶,便是在谢瑶为他挡去所有桃花,抱着他哭诉的那一刻,才是他最想要得到的。
白倾念拼命压抑着哭声,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完成擦洗的工作,她出门嘱咐杜华好好照看谢瑶之后,去了诊室。
下午结束了一场手术回到办公室,白倾念拿起手机看到顾景年打来的电话,本来不想回复,又看到顾景年发来的短信,她叹了一口气,把电话回拨过去,“我刚闲下来,什么事?”
她冷淡的声音让顾景年很久才闷闷地回:“我妈让我们两人晚上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