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
一只九尾白狐带着一只杂毛的墨狐在玩耍嬉闹,小白狐轻车熟路的溜进了十里桃林。化出人形,是个极为漂亮的小姑娘,小墨狐也变出人形跟在她后面,细看来两人长得极是相像,倒如同亲姐妹一般。
不过从两人的衣饰还是能明显看出不同的,至少那只小墨狐的衣饰远远比不上白狐的衣饰。
“玄女,快过来。”白浅动作很是熟练地从一棵桃树下挖出了一把药锄,而后拉着玄女轻手轻脚地跑进到桃林深处,耸着鼻子在几棵树下闻来闻去。
“浅浅,你在闻什么呢?”年幼的玄女好奇的看着白浅选定一棵桃树,拎起药锄就开始在树根处认真地挖了起来,她动作可是不轻,溅起许多土粒,飞得到处都是,她那白色鲛纱的裙子都溅上了许多泥点子。
白浅却毫不在意这些,她看了一下周围小声地对玄女说道:“我跟你说,折颜在这十里桃林藏了许多上好的桃花醉,他酿的酒可是世间一绝,不过呢,他小气得很,从来不肯给我喝,我今日偏要多挖几坛,让他好好心疼心疼。”
“浅浅,这,不太好吧?”玄女皱起眉,她可是听说过的,这十里桃林住着的不是旁人,乃是上神折颜,偷他的东西,要是被他发现,那还了得?就是抵上她这一条狐狸命,也不见得能让人家消气的呀。
“哎呀,你怕什么?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他今日在池边有重要的事,连我四哥都不准过来,他一定是忙着呢,才顾不到我们呢。”白浅毫不在意地说道,这老凤凰真是够狡猾,一坛酒而已埋那么深做什么,真是累死她了。
白浅甩了甩胳膊,停下来缓口气,看着脸上满满都是“我害怕,我不敢”的玄女,她也很无奈,阿娘给她找的这个玩伴什么都好,就是胆子也太小了,这个不敢,那个害怕的,真是无趣的很。
“好了好了,你要是害怕的话,你就去那里帮我望风好了,等我挖了酒,咱们就走,我跟你说这折颜的桃花酿味道可好了,就连我四哥都特别喜欢喝呢,你放心好了那老凤凰虽然小气,但是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白浅看着玄女还有些犹豫,索性支开她,说道:“好了好了,你快去帮我看着折颜一点,若他是过来了,你立刻过来告诉我,听到了没?”
听白浅这么说,玄女就知道她这是早就打听好了,铁了心要偷这酒喝了,虽说不一定能劝得动,但是该所说的话还是要说的,不然就是她不懂劝解,回去她定是免不了一遭罚的。
“浅浅,要不还是算了吧?不问自取视为贼,更何况这是折颜上神的东西,万一?”
“你怕什么!大不了我去找四哥,老凤凰对四哥最好了,你还怕他冲四哥发火吗?”白浅对此很不以为然,看着玄女畏畏缩缩的样子,生气地说道,“玄女,我们青丘最不讲究礼法了,你不要整天记着这些劳神子的话好不好?你真是越来越不好玩了!”
白浅的话玄女虽是不赞同,可是眼见着她分明是生气了,她自然也不敢反驳,只能低头听着,她是庶女,在青丘就是个异类,若是白浅真的恼了她撵她走,她在青丘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罢了,不就是挨罚吗?她又不是没受过!
“你快去呀!要不我去望风,你来挖?”白浅看着低头不动的玄女,不耐烦的问道。
“还是你来吧,我去望风!”玄女连连摆手,随后就小心地收敛气息变成狐狸,偷偷爬到池边的桃树上望风,她不敢露出半点法力,折颜上神的威名她在白浅洞里的典籍中看到过很多遍,万一被发现她一定会死的很惨的。
她躲在桃枝间小心翼翼地伸出头,一个蓝色的身影就这样不经意地撞入她的视野中,却再也没能摸去·····
那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玄女,靛蓝色镶银边的锦缎长袍,那上面的花纹一闪一闪的,只是她从没见过。如墨般的长发一丝不乱的挽在头顶,用一顶银冠束住,银冠上插着一根银簪,只是她瞧得不真切,倒是看不清是什么纹样的。
“这就是折颜上神吗?”玄女看着他,心里却想着他一点也不老的样子,浅浅干嘛一直叫他老凤凰?玄女小心翼翼地扒了扒面前的桃枝,这桃枝上开着的桃花有些太茂盛了,花心里的花粉直往她的狐狸鼻子里钻,让她有些想打喷嚏。
她努力伸长了脖子,想看看他的正脸,可惜,脖子短,看不到。这个时候她真的很羡慕那前几日被白浅打了的天鹅族的小王子,他的脖子真的要比她的狐狸脖子长多了。
“墨渊,你来了,我刚刚去挖了两坛好酒出来。”一个穿着粉色袍子长发披散的男子走过来。
“原来他才是折颜上神,那他是谁?”玄女听他的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她认错人了,可是这折颜上神和老这个字,也差很多啊?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回去好好翻一翻那些典籍。
他叫墨渊,墨渊?能和折颜上神做朋友的,必定不是无名小卒,那些史书典籍中一定会有记载的,她心中真是百转千回。
不过她还是记着白浅的话,盯着折颜,不能让他发现浅浅在偷酒,不过玄女的动作却不大符合她的想法。
她趴在树枝上歪着狐狸头直直的盯着墨渊看,将他的样子牢牢地记在心里。一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玄女仍然记着在桃树之下墨渊席地而坐饮酒的样子,大概从这时起,她就彻底沉沦了,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一个隐隐约约的样貌,而那一抹靛蓝也从这时起成了她最爱的颜色……
玄女一直在树上看着,直到墨渊起身离开她还有些恋恋不舍。
墨渊和折颜道别,行至玄女藏身的树下时,看了一眼树上,离得如此近,玄女倒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的样貌,她很是心虚地使了个隐身咒,墨渊那似有似无的目光让她很是心慌,以至于做出这种欲盖弥彰的蠢事还不自知,她动了动爪子小心地往树里藏了藏。
她一挪动即便动作再轻,桃枝还是抖动了一下,不经意间落下几朵桃花,飘落在墨渊的肩头,墨渊皱眉,捻起肩头的一朵桃花,粉嫩娇艳的花瓣上居然有一根灰白的毛发,上面的气息分明是一只狐狸。
墨渊原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小东西一直盯着他,眼下倒是明白了,原来是个小狐狸,胆小是胆小了些,倒是有趣的很,有胆子悄悄地瞧他,现下倒是害怕了。
想到折颜和青丘的那窝狐狸的关系,他忽然觉得折颜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或许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确实有意思。他也并未多言,只是又看了一眼树上下意识地将那一朵桃花收好便离开了。
折颜目送墨渊离开,也收起地上的东西,玄女立刻回过神来了,意识到折颜已经忙完,“坏了!浅浅还在偷酒!”玄女立刻动作麻利的跳下树,飞快地溜去找白浅。
“浅浅!浅浅!快走了!折颜上神来了!”玄女跑到之前那棵树下,白浅早已醉的不省人事,倚坐在树下怀里抱着酒坛子,满头满身的桃花花瓣,脚边还倒着两个酒坛子,身后那九条尾巴还一甩一甩的,不用说也看出来了,这是喝多了。
“浅浅!你快醒醒!折颜上神来了!”玄女真是急得不行,摇了摇白浅,白浅皱着眉拍开她的手,侧了个身,动了动嘴唇仍旧睡了过去。玄女彻底放弃叫醒她了,还是先善后吧。
她看了一下周围,拿起小药锄先将白浅挖的坑填上,几个空的满的酒坛子也埋下去。收拾好仍将小药锄扔在树后藏好,将白浅变回原形,自己也化出原形吃力地驼起白浅,火速逃离桃林。
玄女身形瘦小驮着白浅已是十分吃力,一路回到狐狸洞,才到了洞外,玄女便再也支撑不住趴在了地上,已经是站不起来了,玄女趴在地上喘气,而正在到处找白浅的白真一见到地上两只狐狸,立刻抱起白浅查看,
那扑鼻而来的浓烈呛鼻的酒味,不用说,白真也知道她是干什么去了。看着地上已经力竭的玄女,白真再多责怪的话语也说不出口,他不是不知道白浅的性子,玄女纵使有心劝解,她也是不会听的。
“跟我过来吧。”只是知道是一回事,这孩子总是自家的亲,若是真把这事算在小五头上,难免伤了折颜与青丘的情份,还会伤了小五在折颜那里的形象,左右玄女是大嫂的亲妹妹,把她交给大嫂处理就是了。
白真领了玄女进去,也无暇理会她,安置好白浅,便立刻让毕方去十里桃林找折颜来,一为道歉,二来也是让折颜看看小五的身体。
玄女站在一边,她手背在身后,错了搓掌心,今日之事虽是白浅的错,可是眼下她醉了,狐帝狐后必定不会舍得再罚这个女儿,折颜上神一会儿若是生气,怕是她今日真的会被拔去这一身狐狸皮。
白浅不见了的事早就惊动了白家人,狐帝和狐后以及白浅的其他几个哥哥自然也都来了,自然也不会少了玄女的长姐、白奕上神的未婚妻——玄蓁。
“阿玄,你和我出来。”玄蓁一眼就看见了玄女,将玄女叫出狐狸洞,玄女跟着她去了洞外。玄蓁将她带回自己的狐狸洞。
“长姐,”玄女有点害怕,心里却也庆幸,若是只是叫长姐处罚自己,她或许能保住这条小命。
玄蓁看了一眼玄女,开口道:“阿玄,今日的事你可知错了?”
玄女没有说话,低着头,她其实并不认为自己有哪里不对,不是她让白浅去偷酒喝的,她劝也劝过了,是白浅听不进去,她能怎么办?白浅让她望风她也没出错,只是白浅自己喝醉了而已,便是错也不关她的事。
玄蓁看着玄女的样子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叹了一口气,道:“阿玄,白浅是狐帝幺女,她自是万分尊贵的,你和她一起玩耍,不是不可以,但要有个度。你和她终究是不同的,她便是一条尾巴也是比你的命重得多的。
今日是白浅自己喝醉,大家虽说现在没有怪罪你,但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没劝阻住白浅就是你的不对,现在我罚你,只盼着狐帝和狐后能不追究你,也总好过爹爹知道此事后来罚你的好。”
玄女点点头不说话,玄蓁手中出现一根白色的蛇皮鞭子,毫不犹豫地对着玄女抽过去,玄女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受着,数着,足足五十鞭,她抬手擦去嘴角的鲜血,压下喉咙口的那一阵腥甜。
“罢了,你便在此处面壁思过吧,直到浅浅醒来再去给她请罪。”玄蓁也是不忍重罚玄女,毕竟此事怪不到玄女头上,她此举一是怕父亲知道此事后不会轻易放过玄女,二来也是为了堵住白家人的嘴。
她是玄女的姐姐,可也是白家的儿媳,她的公婆贤名在外可是作为儿媳她是知道的,白家人向来帮亲不帮理,说难听了就是不讲理,谁都可以吃亏自家人绝不可以,这次白浅便是犯了错,在白家人看来,也是玄女的错。
她是做人媳妇的,娘家的庶出妹妹和小姑子,孰轻孰重她要是分不清,怕是也嫁不进白家,玄蓁封上狐狸洞便离开了,她还要去照顾那个全家的掌上明珠——小姑子白浅,她要是不去回去丈夫就该和她发脾气了。
玄女蜷缩在地上,使了个法诀,用清水将自己身上冲洗干净,艰难地爬到床边,拉开放着药的箱子,翻出一罐药将手臂上、腿上自己能够找得着的地方都擦上药,至于后背她方才有意躲避,倒是没有什么伤口。
这罐子里的药还是她和白浅讨来的,她记得她第一次挨打时,阿娘就和她说过,她生就不美,又笨,若是身上再留下疤来,便是爹爹想将她卖了也卖不去好人家了,她一直记着,一天都不敢忘。
她生来就笨,所以要更努力的读书,多学、多听、多看;她出身低贱,所以她就努力讨好白浅留在白浅身边,做个玩伴,哪怕知道自己就是个帮白浅顶锅受罚的,她也认了,因为她知道,就是做了白浅身边的侍女,也不敢有人再肆意欺凌她。
白浅对她算是好的了,有什么好东西她也愿意给她,这药原是狐后从折颜上神那里求来的,是难得的好东西,只是白浅说她用不到,便悉数给了她。也是,有她这个顶包的在,谁敢伤了青丘的小帝姬呢?
玄女上了药就披上衣服靠在床上,身上的伤口火烧火燎的,这药见效快,效果好,可是这过程也确实是难捱了些。她也无心思过,思什么过?她才不觉得自己有错呢,比起思过,她更愿意思那个靛蓝色的身影。
她真是她这千年来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比白真上仙还好看,他的眉眼、他的动作是那样的让她着迷,“墨渊,墨渊……”玄女陷入犯花痴状态,似乎时间过得也特别快,将她从这种状态中拉出来的还是白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