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十天没有四喜的消息了。这十天下了两场雨,有一次把我冲在图书馆里,一直不肯停,全身淋湿。雾霾天居多,不像家里的空气那样好。我悄悄溜进四喜的朋友圈,一如既往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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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朋友圈里被留下的最后一条动态,配了一张天空的图片。那应该是西安的天空,我想。
我还想了很多。比如实习公司工作是不是和校园学习一样无趣,西安的雾霾是不是和北京一样严重,那里的雪天会不会更冷。或者一些很私人化的东西,每天和谁一起坐公交车,喜欢哪家餐厅的口味,围着什么颜色的围巾。
我们通常会每天给对方发几条消息,或者是她发给我,或者是我发给她。关系不温不火,就像被一种神秘力量维持着。
“你看。”阿借传了一张图片给我。我看到之后很惊讶,那张照片大概是五六年前拍的,背景是高中学校的一处石头,石头上用红字写着“厚德载物”几个字,中间的人物则是五年前的我。
“一脸清纯。”我对阿借说。
“杀马特的头发。”阿借回复。
猛地一看照片,头发占据了半个头,完全不能想象当时是怎么忍受得了。穿着也不讲搭配,被那时的老师讲,秦九你也稍微注意一下形象。
“稍微注意一下形象。”后来这个梗被阿借说了一年,一直到后来觉得不好笑了。
我是在那个一点也不考究的年龄遇到四喜的。那时候学校广播像着了魔一样,从早晨到晚上,一到休息的时间就大声放着周杰伦的歌。四喜出现的时候爬山虎爬满了教学楼的外墙,她留着齐肩的短发,而我知道她名字的时候,竟然想象出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
吹着前奏望着天空,我想起花瓣试着掉落。周杰伦的《晴天》成为那天的背景音乐。
天空飘起了雪花。下雪了。
我随手拍了张照片,可想想又作罢。这样的时候,发什么也不合适。
手机上的日历显示两天之后是我的生日。多少岁了呢?想想已经来这个世界二十多个年头,和四喜认识也有七年之久。这么多年足以让一个人形成他的价值观,可是想想又没有真正学到什么东西。
七年有多久?
初中的时候不知在哪里听到一个词语“七年之痒”。
阿黎说,人体的细胞会在七年全部更新一次。
大概是说,当初听着周杰伦,和那个齐肩短发女生并排走在操场上的少年,和我已经完全不是一个人了。而四喜,也不再是那个短发女生。我们的容貌发型会变,行为爱好会变,周围环境会变。
总有什么东西会不变吧。我对阿黎说。
和四喜见的最后一面,是三年之前。那个夏天格外的炎热,每个人心里都像聚积了沉默很久的压抑,却找不到爆发的理由。我想如果有一个导火索,一定会有一些大事发生。
后来导火索出现了。那就是在六月七号和八号的两天高考。刚开始只是几个学生聚了一个小堆,烧掉了高中的书本。后来加入的人越来越多。
我拉着四喜来看漫天火光,说带你看一件大事。
四喜说,多年之后他们就会明白,像现在这样,一群人为了相同的目标而一起努力的感动,是以后任何时候都无法相比的。
我拿了一本《挪威的森林》给她,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遇的人会再相遇。愿我们多年之后都过着现在想要的生活,能相遇。
我们当时是什么关系呢?这个问题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明白过。直到那个夏天带着炎热的烦躁褪去,叶子金黄,之后是大雪纷飞。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阿黎说,你一直在寻找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不切实际的东西。”
三年以来我和四喜的联系从来没有中断过,然而却一直没有再见面。
绿皮火车像会喘气的怪物,载着四喜,缓缓地驶过衡水,穿过泉阳,路过延安,最终停在了西安——十三朝古都。而我一路向北,匆匆奔赴求学之路。
这中间的距离,长到产生了时差。
阿黎说,只要想见,怎么都能见一面吧。
又是什么原因致使三年都没见一面呢?我总觉得,维系我和四喜之间的力量,不像是爱情,又说不上是什么。而我有段时间,执着地想要弄清这是什么。甚至一度为之而狂躁。
无疾而终。
“你是在哪里找到的那张照片?”我问阿借。
我记得读大学以后,就把高中期间上传到相册的照片全都删掉了。
“你看我的相册。”
进入阿借的相册需要回答设置的问题:高中时最好的朋友是谁?
已经离开高中时代很久了,不知道是因为这个问题还没来得及更换,还是因为阿借始终对那个时候的友谊念念不忘。我试探性地敲打出“四喜”这个名字,成功地进入相册。
阿借说,四喜是她最好的朋友,一直都是。
“我不知道我和她是什么关系。”我说。
“可喜欢她?”
若是真的喜欢,怎么也该在三年之中见一面。过年总要回家,若是想见怎么都能见一面。然而那种强烈的愿望被什么东西覆盖住,总是没办法得以实施。
我在阿借的相册里翻到了唯一的一张四喜的照片,那同样是五年前的照片,留着齐肩短发,发育不完全的身材,笑得很好看。
很难得的照片。
四喜没有在自己的朋友圈里发过照片。不只是照片。偶尔更新一次动态,短短几个字,或者一两张图片,留不了几天,便又被自己删掉。
阿黎和我说很多有道理的话,她的出现一直是以一个大姐姐的角色。而很多道理我在最初听到的时候并不理解,而当我理解那些话的时候,已经时过境迁。
思念到极致的无能为力。
阿黎和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停住了端起来的摩卡。紧接着喝了一口,像是很连贯的动作,看不出破绽。眼睛一酸,第一次从摩卡里尝出了苦。
我看着阿黎的脸,经历沧桑之后的平静。
已经整整十天没有四喜的消息了,然而十天之前发生了什么呢?
四喜说,小姐姐很忙的,还要去看电影。
我说,和男孩子吗?
四喜说,一个朋友。
我不知道那时什么样的情绪才是对的。于是我说,抓紧时间,不然赶不上公交车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没有主动给她发消息,她也很默契地没有给我消息。
总有什么不会变吧,我对阿黎说。
七年的时间,确实可以重新塑造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就像七年前我以为这个世界和谐而又美好,我痴迷着江南水乡,又热爱着重庆这个城市,我没有什么很大的愿望,只希望和一个人在安静的小镇,看晚霞落尽。而现在一切都向着相反的方向发展。完全相反。
我时常想,非正常的环境生存了这么久,如果把我放到一个宽松的氛围,我都不能想象自己会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
可是,总是有一些东西一直存在着。这种东西,于我而言,一定与四喜有某种联系。
我确定我是有些难过了,当听到四喜说和男孩子去电影院。
四喜说,既然我可以和你以朋友的名义出去玩,那么我同样可以和其他男生以朋友的名义去电影院。太多的话我也不想多说,解释太多反而更像是掩饰什么。
这段话是发语音过来的。当我点击播放听到她声音的时候,四喜的模样仿佛又出现在眼前——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想反驳她。可是又该以什么名义呢?
太阳距离近日点越来越近,天气也更加的寒冷,越来越依赖清晨暖暖的被窝,大三的生活百无聊赖。和四喜没有交流的这几天,生活像褪了一层色彩。我开始翻看一些闲书,这几天我又重新读了一遍《挪威的森林》,之后又翻了慕容雪村的《成都》和《原谅我红尘颠倒》。书看腻了,我又温习了一遍王家卫的电影,《花样年华》《旺角卡门》,之后是《2046》《阿飞正传》。
我终于决定去一趟西安。
我先打破了十天的寂静,把我的打算和四喜说了。
四喜回复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