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典礼过后,第一学期的大学生活正式开始了。
开学以后班里组织的第一次集体活动是去天安门广场。
在李固老师的带领下,全体同学分乘332路再倒大1路公共汽车到达广场,约好首先在人民英雄纪念碑附近集合。除了北京的同学,班里绝大部分同学都是第一次到天安门广场,因此,这次活动在大家的印象中,有很强的仪式感。
在同学心里,天安门广场是神圣的广场,是祖国的心脏,在这里,能清晰感受到祖国脉搏的跳动,而祖国的脉搏如何跳动,也仿佛和自己的命运和使命有着某种密不可分的联系。事实上,大学四年包括以后的一段时间里,天安门广场往往成为大家聚集的目的地和表达诉求的中心,伴随了大家思想的进化、成长和蜕变,就像它见证了这个共和国几十年来的风风雨雨一样。
若干年后,夏天翻出了这次活动中全班同学在天安门城楼前的合影,角度和取景与全国乃至全世界人民到这儿拍纪念照时几乎毫无二致,这是全班同学的第一张合照。虽然是黑白照片,依然可以看出天安门城楼上方云彩的仪态万方,依然可以想象出比云彩更远的天是如此深邃湛蓝。五十多位身形消瘦、表情模糊的年轻学子目视前方——其实是镜头,或站或蹲,好似经历长途跋涉后的一次集合,又似集合后的一次全新出发……
在天安门广场照完合影后,大家就近参观了中山公园,在中山公园的九龙壁前又照了若干照片。本来大家还想去毛主席纪念堂,但因为当天不开放,只得作罢,大家又按来时的线路返回学校。
这次集体游天安门广场后,李固老师给大家布置了作业,要求写游后感。很多同学的文章几乎用了同样的标题:我爱北京天安门。
来自山东的江驴儿在写到九龙壁的时候感慨:也许下次我们再来到中山公园的时候这些龙已经不在墙壁上了,我们要为中华崛起而读书,为中国龙的腾飞而努力奋斗。等到中国龙能破壁而出,腾飞于世界的时候,就是九龙壁都不存在了又如何呢?
来自内蒙古的阿峰在文章的结尾处写道:这次来到天安门广场,最大的遗憾是没有见到毛主席,这使我对毛主席的思念更加强烈。请毛主席放心,我一定会再来看您的!
李固老师在点评江驴儿的作文时道:即使中国龙腾飞了,九龙壁是否也可以保留一下?
在点评阿峰的作文时更是调侃道:想毛主席可以,不要让毛主席想你。
九月的北京,最是阳光灿烂,除了班级组织的活动,外地初来北京的同学,也利用周末的时间结伴出游。在外地同学心中,香山名气极大,几个人一拍即合,第一站便是爬鬼见愁。
出游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每个人背一个军用水壶,灌满凉白开,再在学校的小卖部买上一个义利面包或者干脆用饭盒打包早上食堂的馒头和腐乳装在军挎里就上路了。332路倒331路,车里虽然拥挤,但并不影响大家的兴致,一路高声阔聊,引旁人侧目也毫不在意。
和夏天一起爬香山的,有四川来的老廉、天津来的老马、夏天的同屋方超和夏天的老乡阿宝等人,除了老马,其他人都是南方人。俗话说,“京油子,卫嘴子”,老马的普通话讲得很溜儿,时不时故意穿插一些津门段子自己还不乐,再加上快瘦成一道闪电的身形和仿佛随时要掉下来的玳瑁眼镜,老马在大家眼里俨然就是马三立的亲戚。
阿宝和老马是同屋,看得出来,他对老马的普通话佩服得五体投地,一直在努力地学习北方话的咬字发音,尤其是想尽量让自己平板的舌头卷起来。在爬鬼见愁之前,先远远看到了碧云寺,阿宝很激动,大声提议道:“我们四不四先上碧云市,再爬鬼见愁!”老马立刻促狭地附和道:“对对,先上碧云市,跟市长聊聊,再去鬼见愁。”本来大家并没太注意阿宝的南方口音,但听老马一学,都忍俊不禁。
夏天想起自己的普通话和阿宝比起来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先过语言关。虽然半年后夏天回南昌跟人说起普通话时,当地人使劲儿夸夏天的口音一听就是北京来的,但夏天知道,自己的普通话永远都不可能赶上北方尤其是北京的同学。这一点,在夏天后来和李婳相处时也得到了验证。李婳经常毫不留情,耳提面命地纠正夏天的普通话,但夏天总是会不自觉地犯错误,尤其是说话比较快的时候。后来李婳放弃了,感叹道:“L和N不分的口条,你就是一个南蛮子!”
夏天一行人到底是年轻体力好,不到半个小时,就从山脚爬上了香山山顶鬼见愁。来自四川的老廉吸了吸自己的鼻子,指点着鬼见愁周围的群山嬉笑道:“原以为香山是多高的一座山,这在我们四川也就是一个小山包,我每天上学都比今天走的山路多。爬这山,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除了鼻子有点儿干。”夏天深有同感,不觉得累,但鼻子却干得不行,嘴唇也干。而且,他忽然发现,自己流鼻血了,平生第一次。
夏天发现,到北京身体最先需要适应的,是秋天的干燥。
这一年的中秋来得格外早,九月二十四号,就是中秋节,开学以来各种各样的讲座、课程、活动把时间填得满满的,而各种新鲜的人和事也让夏天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甚至都无暇想念家乡的亲人,除了刚到北京时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外,还没来得及整理思路写下第一封家书。而中秋节的到来,让夏天一下子安静了,对家人的思念之情,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流诸笔端。
夏天写下了平生第一封信,也是第一封家书:
父亲、母亲,你们好!小雨妹妹好!
去京的列车徐徐开动了,亲人们在招手,在微笑,在流泪……别了,我可爱的故乡,别了,我故乡的亲人,别了,我十八年虽然不算平坦却温馨宁静的岁月。亲人们的身影在慢慢儿远,慢慢儿淡,亲人们的形象却越来越清晰。亲人们在招手,那是在送别远行的游子,也是在召唤游子的回归;父亲在微笑,那是男子汉的微笑,从父亲的微笑中,我看到了父爱的深沉,这是钢,这种钢会带给我迎接一切困难的勇气;母亲在流泪,虽然说过我临走您不会流泪,但还是流了,这是河,母爱的河是什么都挡不住的,即使在异乡,我也会时刻感受到河的温暖和抚慰……
目前我一切均好,学校的食堂很大,是新建的,可容纳几千人就餐,就是菜贵了些,每个都是三毛以上,但是能保证供应大米饭,只要我愿意,顿顿都可以吃大米饭。这儿比北京好多高校强多了,我听说有的高校常为了抢大米饭打架呢……
第一次离家过中秋,在同样的月光下,你们在干什么?是不是在边吃月饼,边默默念叨远方的游子?
请你们自己多保重,也请你们放心,我会很快适应新的气候,新的环境,我在北国的风雪中一定会锻炼得更成熟、更坚强!
班里也组织了中秋聚会,在教学楼的一间教室里。由于大家各怀思乡的心绪,加上北京的同学纷纷回家,聚会显得有点儿冷清,早早就散场了。但教室黑板上的四个彩色粉笔大字“月到中秋”让夏天印象深刻,夏天在中学一贯是主持出黑板报的,自诩自己的毛笔字和美术字颇有独到之处,但这几个字明显功力不凡,让夏天暗暗佩服。一打听,这几个字是来自山西的阿朗和来自新疆的女生程程的联袂之作,夏天又一次知道班里其实是卧虎藏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