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先烧到哪头?”
“难说呀,难说。”贝特就感叹,感叹完就似漫不经心的扯到另一个话题上,“哎我不记得你身边还有个人嘛,就死了的那个,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他和你不是一路的?”
希拉尔往前走,默不作声,我知道,她又失败了。我瞟了眼贝特这家伙,他总是很容易击中人的软肋。
迟钝如我,也知道那火是什么,无非就是追在我们身后的人,那些黑衣人罢了。至于哪头哪头的我不清楚,至少我知道那火肯定先烧到希拉尔那儿去了。
我的天,我怎么会卷进这样的事。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我问,其实这是早该说的问题,可这三愣是没说过(除开多琳),一路蒙着走。
没人答我,我可……我捅我旁边的塞娜,她就偏头看我:“什么事?”
我:“……没啥,你先想你的事吧。”
塞娜噢了一声,然后把头偏回去了。
我……我的天,我怎么会遇上这些个人。
“回头是不可能的啦,往城邦联盟走,那一定是已经被凯德拉设了卡了,往巫山走,那里全是你们的杰作,一片一片的森林,又在下雨,泥泞不堪,夜倒是黑,不过有那东西在天上,被追上是迟早的事。所以往前走就行了。”
回答我问题的人让我意想不到,是贝特那家伙。但我并不想和他说话,于是我闷头往前走。
往前就是往南,什里镇在精灵们的领地和凯德拉的领地的交界处,所以往南就是在往精灵的地盘上走,考虑到不能引起两种族间的争端和直接冲突,所以只要达到精灵的领地,也就能摆脱后面的追兵了——道理上是这样。
道理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教廷打到了巫山,打到了海边,打到了极北,但同样的,还打到了南边,南边是哪儿?贝特没说下去。
他不说,是因为希拉尔打断了他,希拉尔貌似很不愿意贝特谈起这件事情。
教廷打遍了天下,这世界上的教廷真有那么厉害?我心里琢磨,琢磨琢磨着觉得不大对头,贝特说什里镇是教廷修建的,而现在却是凯德拉的领土,而贝特又说那时没有凯德拉这个国家。
嗯……现在是哪时?
想了想,我发现我对这个世界真的可以用四个字概括——一无所知。
……奇怪,明明穿越者都会自动拥有对世界的认识的,我怎么会没有。我看了看自己的手,以叹气来结束我的埋怨。
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还是挺清楚的,头顶上盘旋的狮鹫和脚底下踩着的土地——我们早已进入精灵的领地,那鸟却依旧在天上飞着。
这种明目张胆到近乎于挑衅的行径,希拉尔也只是用沉默来回应,一句责难也没有。于是我得到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里的精灵的势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小的多。
“塞娜,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我问塞娜。
她倒是先一脸不满意,“你赶我走啊?没良心。”
我被她这忽如其来的责难搞得措手不及,忙不迭的摆手,“没有没有,没这个意思。”
“那就好。”塞娜嬉笑,“我就是跟定你了,你走哪儿我就去哪儿。”
我干张着嘴,发不出声,因为塞娜的回答实在太过让人震惊。我瞅她一脸严肃而认真的信誓旦旦……好吧。
“别耍我啦。”
她没有一点因被识破而显出不堪,反倒是嘻嘻呵呵,“真的啦。”
我自然是不信,“所以你为什么要跟着?”
我想我不该问这个问题,因为塞娜她似乎并不想回答。我正想告诉她不必强求,她却先抬手制止我。
“哎呀,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我很感动,真的,不过用不着担心我哦。我可是很强的。”
我:“……”
我愕然的看着她,我撇了撇嘴角,不再看她。
“……真厚脸皮……鬼才担心你。”
在我的私念里我希望她能跟着,但她没理由跟着,我不认为她跟着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而我现在却是在窃喜,确实在窃喜——我这只鬼。
一路人没有一路的想法,于是一路人同时沉默着。
希拉尔和贝特是因为黑袍人,至于是黑袍人什么事,我这尊已经被雨淋的稀烂的泥菩萨并不关心。而我,我为什么会跟着,我不知道,我只是茫茫然,茫茫然的想我的前途会卜成什么鬼样,在茫茫然的思绪里茫茫然的跟着,跟着塞娜。
“一个魔导光球的使用时长是三个小时。”贝特从怀里摸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光球替代了原先漂浮在空中渐渐发暗的,他抬头向上,“特殊训练的狮鹫大抵也就能持续飞行三个小时。那还是在晴天。”
然后我们听到了一声鸣叫,狮鹫盘旋了一圈便向后飞去离开了。我们停下来注视着那跟了整整三个小时的狮鹫离开我们的视野。
贝特若有所思,“大概是这样。”
这并不代表我们摆脱了后面的家伙,雨夜能够帮助我们隐藏很多东西,包括气味,声音,甚至整个身形,可即使这样,在狮鹫面前还是无所遁形的。
我们继续走,那鸟在半小时又出现在了我们的头顶。
这里的林子并不密,而密也仅仅是就树的数量而言。这里的树尤其的巨大,四五人才能勉强围住的主干,抬头便让人迷乱的分叉枝叶,以及脚底错综复杂的藤系。
当整片森林都由这些树木构成时,会让人自然而然的产生一种敬畏的心理。是敬还是畏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对于精灵们来说大抵是敬的,毕竟就像贝特说的那样,这里全是精灵的杰作,但这里并没有精灵的身影。
我们置身于林海,直到雨停,天蒙蒙亮。我的第二个异世夜晚,便在林海里被雨淋了个稀烂。
我们告别了黑夜,但并没有迎来黎明,在雨里淋久了会尤其的想念阳光初照时的温暖。我抬头看并看不见的天,祈祷能有一丝阳光能落在我身上,但那注定让我失望——那透不下来。
林子的枝叶虽茂密,但也密不到不见天日,透不下来是因为现在的林海被更大的雾海包围。也许雾海之上确是有阳光的,可那也与我毫无关系了。
这些透着湿寒的形同白色幽灵的雾气在我脚边爬过,耳边蹿过,头顶飘过,加入到我眼前的波涛汹涌,排山倒海般卷到远处,然后升腾。
升腾吧,去往我此刻所想的天堂,你的地狱。
不过我现在倒像是正身处地狱,因为这里看上去更像一片墓地,一片死寂的坟场。
四周鸦雀无声,这些巨大的树木分支上垂下来的藤蔓枝条在雾里忽隐忽现,远远望去就像……
“看什么呢?看的那么出神。”塞娜问我。
我醒了醒神,“没什么,精神不好。”一夜没睡精神当然不好,当然我也不会告诉她我会把一根藤条看成死人。我瞧她,“以为都是你,精神那么好。”
“以为都是你,精神那么不好。”
那家伙居然现在都不忘调侃我,我张了张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最后以一个哈欠作为回击。
我不清楚还要在林子走多久,我只希望能尽快从这件麻烦事里脱身。而就目前的情况而言,睡觉成了我唯一的奢望。
“先休息一下吧。”贝特说,他用着商量的语气,说明这句话大部分是说给希拉尔的,后者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上面。
贝特也抬头看翻滚的雾气,倒像是这些雾气成了什么别样的景致。他似乎对这里的雾尤其的感兴趣,伸手虚抓了一番,然后收手,“趁着雾气还没消散。——我去后面布个结界。”
“我也去。”希拉尔说。然后这俩人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
他们看的并不是雾,而是雾之上的狮鹫,雾能封住狮鹫的视线,于是我解放了。
我倒头就睡,管他三七二十一的湿漉漉的树干和见他鬼的森寒湿气,然后我翻了起来——小命要紧。
说睡觉都是空话,衣服在这种充满湿气的环境里根本干不了,裹着件湿衣睡着,这里就真成了墓地坟场了。
我左瞧一个右瞧一个,“你们……都不休息休息?”
“不困。”塞娜笑盈盈的。
“没问你。”我不看她,我转向多琳,“不休息一会儿吗?”
“我不困,妮莎姐姐。”
我撇了撇嘴,一是因为她的称呼,二是因为……不困才有鬼呢。自从昨晚到了旅馆后,多琳一直很沉默,她脸上一直写着六个字,前三个:我有事。后三个:不想说。
我放弃了再去劝她,或者说,是睡意又一次逼迫我的神经,这次连寒意都拯救不了我了。
她们不睡,我睡吧。
为了防止我真的睡着,我让塞娜待会儿提醒我,我还不想因为短短几分钟的小憩而惹上一身的麻烦事。
她笑盈盈的答应了,我总觉得有怪——管她呢,我开始打盹。
很快,身上轻飘飘的,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往外拉扯,我知道这是即将入睡的迹象。我抖了个激灵,不是因为寒意而是一阵温热,持续的温热,于是我将要唤起的意识真正变得缥缈,随着雾气升腾。
升腾吧,去往我的天堂。
我相信天堂是存在的,因为我现在真的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