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守在塞娜身边,不出所料,没人解得开塞娜身上的毒。
希拉尔拉着多琳离开了我的身边,她们大概是出于对我的安慰。接受这样事实,最需要的是安静。
我是该一个人静一静。
贝特没有走,他那样站在原地的样子真让我觉得莫名的嘲讽,我抬头看着他,“看我的笑话吗?”
他坐了下来,脸上没有奚落,也没有嘲讽,他少有的庄重和认真,“我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事。”
“没心情听。”我想赶他走。
他没理会我,自顾自的说:“弗里在从精灵之森到凯德拉的路途中,经过了一个地方,他说那是他一生当中到过的最美丽的地方,形如天堂。
在那里他遇上了一个精灵女孩,这并不奇怪,因为那里本来就是精灵族的领地,可是在天堂里,他说她一定是一位天使。
那位精灵女孩背着一个篮子,里面放满了药草和奇形怪状的果子,并且她毫不吝啬的将果子赠送给了弗里,在那个精灵女孩期愿的眼神里,弗里当即吃了一个……”
贝特拿起一个从塞娜身上掉落在地上的果子,咬上一口,平淡的说:“这是我吃过的最酸的果子。”
我沉默了半晌,笑着说:“……那还真是个有趣的故事呢。”
贝特走开了,终于剩下我一个人,我也终于静不下来。
我从没担心过塞娜的生死,因为想要让她好起来的方法实在有很多,但那些都是我不想触碰的红区。
隔着层窗户纸,尽管我知道那后面是什么样的景象,可我不想戳破它,并且陪着份小心翼翼去维护。我自己不想看见,也不想让别人看见。
现在事情似乎走向了一个死胡同,我不得不做出选择,唯一的选择。
悄悄打开窗户就好了,何必捅破窗户纸呢?那还要用来挡住其他人的视线。
我们没再绕下去,如此一来,我也算达到了一个目的,如果再往灌木林深处走,会惨的不能再惨。
而现在……
“求求你们走吧,走的越远越好,走的越深越好。”
我在心里默念,并非用心恶毒,我只是想让他们离我远点,好给我个机会继续掩饰下去。
我大可一走了之,带上塞娜。可我担心他们会遭遇和塞娜同样的遭遇。
苍天啊——我到底在纠结什么?
夜幕降临,又重新回到了黑暗,这样的黑暗真让我觉得……亲切。
我等着,一直等着,直到确定他们都睡着了。
一个晚上,做出一份解毒剂,然后一个来回,时间大抵是够的。我现在犹豫是不是该把塞娜带上,以免出了其他岔子。
一番考量下来,我背着塞娜,借着月光,摇摇晃晃的走,还生怕一不小心弄出大的动静。
“喂,塞娜,你该减肥啦。”
我喘着气,我还是高估了自己,背着一个人走这样的路显然不会轻松。
我小心把她从背上放下来,让她靠在树干上,然后吁了口气,等着帮手过来。
“妮莎小姐,需要帮忙吗?”
又是这个声音。
我发誓我说的帮手绝不是这个天杀的,该杀的老家伙。
我心里咒骂着,然后转过身,愕然的发现不只是他,希拉尔和多琳也在。
我竟然没有察觉到后面跟着三个大活人。
我沉默着,因为油然而生的失败和愚蠢,我就像一只猴子,精明而小心的做着自欺欺人和欲盖弥彰,在他们眼里我一定就是一个笑话。
但他们没有笑,我们就这样沉默的对视。
“妮莎姐姐要去哪儿?”
嗯,多琳除外,我现在知道她的沉默是出于茫然。
于是我看向贝特和希拉尔,问他们:“对啊,我们要去哪儿?”
我装傻,以及心里莫名扬起的一股怨愤。
他们显然没有料到我会问他们,谁都解不开这个僵局,于是我们又陷入一阵沉默,气氛诡异。
直到我身边的草丛窸窸窣窣,一声吼叫,白色的影子从我眼前晃过,像一颗子弹砸在贝特身上。
我突然反应过来,朝着地上扭缠在一起的两团喊:“喂!住手!”
这场争斗显然是白色的那团占了上风,它从贝特身上起开,站到了我身边。
贝特并没有受伤,他只是衣服一角破开了,头发和身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叶,显得有点狼狈。
他看着刚才的罪魁祸首,毫不在意刚才的冲撞,“嗯,真是一只不得了的魔兽。”然后又探究的看着我。
我只好无奈的看回去,“不是我指示的,是它讨厌你。”
什么都被看完啦,从来就没有什么窗户纸,还能怎样,总不能厚着脸皮再去当猴子王吧。我转过身,尽量不看他们,“走吧。”
“去哪儿……姐姐。”
多琳那一声叫的很犹豫,里面甚至还有一点疏离和畏惧。
我顿了一下,莫名的伤感和失落,“去……跟着就好了。不会有事的。”
我所说的帮手就是我身边的这只通体白色的魔狼,它现在成了驮运的工具。
在被迫获得她的记忆之后,这只魔狼在我脑海里一直有着一种类似于精神上的联系。
我想她应该还是存在的,不然我怎么会能和这只魔狼有精神上的联系。
其实我脑海里关于她的记忆很零乱和破碎。有些记忆模糊不清,而那些基本上是关于她接触的人和事。我只梦得银色长发的背影,除此之外甚至于她的名字,我都不知道。
我想她与这具身体原主人应该关系匪浅吧,不然每当我想起这个名字时也不会有如此强烈的感觉,总觉得丢掉了很多东西,有些东西在脑里蠢蠢欲动,但总是在最后卡住。
我不去想,甚至刻意回避,因为我不想唤起我身体里的可能存在的另一个灵魂的意识。我没有慷慨赴死的勇气,至少现在没有。
我还有正事要干。
不过,她的有些记忆却尤为的清晰,比如我现在做的事情。
把采过来的药草去除茎杆,将叶子放到研钵里,用杵臼捣碎,一遍一遍的研磨,再把它倒进药罐里,乘上水,架在火炉上用细火慢熬。
每次熬十分钟,中途换两次水,水是关键,第三次的效果最好。
忙活完,捧着冒着热气的药罐,将药汤倒入碗中,然后全部给塞娜灌下去。这样一来,就万事大吉了,不出意外,塞娜大概明天就会醒过来。
我把碗顺手放在桌上,然后把火炉熄灭,走出房外,小心把门关上。
那只魔狼一直待着门口,在我出来后它站了起来。
它的名字叫小白,在我现有的印象里她曾经是这么称呼的,我猜这个名字也一定与这只狼通体白色,没有一点杂色的皮毛有关。
我蹲下挠着狼耳朵,因为它是站着的缘故,我的视线正好与它齐平,我这才发现原来它还有一双没有任何杂色的蓝色的眼睛,犹如蓝宝石。
我看着有点出神,我想到了屋子里面的人,塞娜也有这么一双蓝色的眼睛。
我感觉到手上湿热,我回过神,是这只狼正在舔我的手掌。
“真是一只不同寻常的魔狼呢。”
能够拥有这样一只魔狼的人身份也不同寻常的吧。
这里就我一个人,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我梦境里的银色长发的女人并不在这里,于是压在我心里的石头也终于暂时放下了,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样一位希拉尔口中的神邸。
我抚着它头顶的毛发,“该怎么称呼你呢?还是叫你小白,你不会介意的吧?”
它蹲下,温顺的低头。每当她唤它的名字时,它总是这样的温顺。
我收回手,叹气:“可是我不是你的主人啊。”
它似乎能听懂我说的话,它仰头凝视着我,我甚至可以从它湛蓝的眼睛里看到我的倒影,它的眼睛真的很漂亮,纯净的没有一点杂色。
我心虚,被这样凝视着,这双眼睛能看穿我的灵魂。
它站起,向前一步,把头埋进我的怀里,就像……寻求安慰的孩子。当然是它在安慰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份出于她的安慰,我背负着一份罪孽——它蹭得我胸口发痒。
我把它抱离胸口,“也许有一天你的主人会回来,不过在这之前,我会对你好。”
即使是作为对她的弥补,出于对她的愧疚。
“能听懂吗……小白?”
它继续舔我的手掌。
“那就算你答应了。”
我让它守在门口,我还不想太多接触关于她的事。
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的人大概都会被这里的美丽所吸引。
并不是那种繁花似锦,姹紫嫣红的盛丽。它像是雨后街巷,弥漫着古朴和宁静,它永远的不食人间烟火,但又能永远的让人驻足长留,倒像是我们这些活人扰乱这里的这份安详。
不过我是不会被吸引啦,尽管我也是第一次来。
这里仅仅有三间木质的小屋,位于中间的主楼也只有两层,塞娜安置在其中一间小屋里,那是曾经属于她的房间,希望她知道后不会介意。
木屋的正前不远处是一处小湖,湖畔是一颗巨大的古树,藤条从分枝垂下,然后被人有心做成了秋千。
我当然是不会去荡什么秋千的了,我靠着树干坐下,看着湖面微风吹拂下的波光嶙峋,看着月光映射下的熠熠生辉。
因为正值秋季,怎么说都会带点凉意的,不过起码这里不是风口——我又想起了坐在月光下的希拉尔。
虽然有空闲的屋子,但我实在不好拿来作为私用,我想他们这会儿应该是在附近某个地方歇息。
我没想过要去找他们,尽管心里还是有点愧疚的。我现在需要一个人静一静,说起来我很久没有一个人好好待过了。
我拾起手边的一块碎石,扔进湖里,把荡漾着的月亮砸得破碎,然后又看着它重复原样。
我感到迷茫,从未像现在这般。我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他们,所以我选择了回避。我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自己,所以我选择一个人。
我宁愿这里是个风口,让冷风把我吹的凌乱,虽然我的思绪早已凌乱。
没有冷风,于是我开始犯迷糊。
然后是一阵温热,一如雾林里那样,我惊了一下,发现这回的温热变得毛茸茸的,我醒了醒神,是那只魔狼。
它趴着,用身上的毛发挤在我身边。我正准备伸手挠它身上的毛,一个声音从我背后响起。
“在这里睡觉是会着凉的,真让人不放心。”
我回过头,讶了一会儿,“……塞娜,你怎么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