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来广场上的弟子们自觉地分成了两拨,那些正在静坐养气、抱元屏息的多是内门弟子,而正在练着基础动作、站桩打熬的则全是外门弟子,陈良烈、陈良志二人就在其中。
此时领在最前头作教习的,却是昨日里见到,跟在张腾身后的小少年。听过几个小弟子的话,李非常才知道,那小少年,就是如今老天师张腾的嫡孙张谌了。若是以往时候,自然是不会让这么个少年来做教习的,只是如今老天师张腾有意锻炼,再加上他自己也不负众望,才让他每日早上来给外门弟子领课。而一些原本胆子比较小的弟子平时也敢向这个和自己年纪相若的教习请教了。
只见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很轻舒,缓慢,就像触手可及的云雾一般。而每每在做完了一个动作之后,他又会刻意地停下那么一小会儿,等听到身后一阵随之而动的风声了,才会喊出下一个动作的名称,继续下一个动作。
可在他身后的那些小弟子们就有些形状不堪了,有的一挥拳带出呼呼一片风声,有的拂袖之间像个娇滴滴的女子。
可他们的眼里却无一例外地没有任何嬉闹之色。
唯一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就是站在一旁的李非常了。他在看到那些做得古怪的动作时就会发笑,可当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独乐的时候,又顿时没了乐呵的欲望。
其余弟子也都知道这是老天师新收入门下的弟子,尽管说的只是半个,年纪更是比大多数人都要小。虽然都有些许议论,但都没有过去说上两句的想法,陈良烈、陈良志二人正热情满满地跟着做动作,更是不知李非常过来了。
这让李非常很无聊。
于是他开始观察起最前头的那个小少年,他看得很仔细。在他眼里,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对先前所说那个动作名称的诠释,很贴切的一种诠释,这让他觉得很自然。
李非常甚至还自己站到一边也学着样子做起了那些动作。可就在他跟着做了几个动作之后,他又停下了,只觉得这般实在太过无趣,于是他又开始走向那些正在练习的年轻弟子。
“这个动作既然叫拨云见日,那么你手上的动作就不应当是扫,而应当是拂。你想象一下天上的风吹走层云得见太阳,那风大的时候你能看见太阳?”
在李非常身边的那名小弟子原本是不想理会他的,可听李非常在耳边这么一说,竟然还觉得有几分道理,手里动作也不自觉地慢了几分。
李非常又往前头走了几步,有几道视线已经跟上了李非常的动作。
“你见过松树吗?你肯定没见过。苍松迎客这个动作就是把你自己当作苍松一般,那山上的松树坚韧挺拔、立根不动,可你看看你自己,两腿无力、脚下不定,哪里有半分挺拔的样子。说实话,你是不是晚上不安分了?”
那名弟子听着李非常在旁边说的话立刻红了脸,忙直了直身子,扎下马步,恨不得李非常赶快从自己身边走开。
“你这一呼一吸间的气息要悠长一些。”
“你看着我干嘛?”
李非常走几步就会停下来说道一番,就像前世里任课老师下来检查作业一样。
李非常在人群中寻找,陈良烈跟着张谌倒是学得倒是有模有样的,陈良志却在那里显得有些木讷。
这时,已有不少人朝着李非常的方向看来。他们有的是想看看这个一入山门就被算作内门弟子的人是个什么样子,有的则是想听听李非常的“真知灼见”,还有的纯粹是为了看热闹。
最前头的张谌也是听到了李非常的声音,可等到李非常走的近了些的时候,才知道他是在指点这些外门弟子。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不喜,但还是没有选择转过身去说些什么。他一边分心听着李非常说话,一边继续教习着动作,身上自然迟滞呆愣了些。
“这孤云出岫意表淡薄洒脱,你这动作迟缓得看不出一点洒脱的味道,倒像个日薄西山的小老头一般。”
话音还未落,就已经有不少弟子朝着这边看来了,因为此时,李非常正站在张谌的身边。
小少年终于转过身来,他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个年纪比自己还要小的人,停顿了那么一霎,似乎在好奇,又似乎在疑惑。
“谢谢。”小少年看着李非常,终是语气十分平静地说道。
那些看向这里的弟子们终于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就连一些原本正在静坐养气的弟子也站了起来。
然后张谌转过了身去,继续又做起孤云出岫这个动作,一动一滞间,显然比刚才的时候要高出不少层次。
李非常有些意外,这小少年竟然如此沉稳,难怪之前那酒鬼还刻意有提到他。
紧接着,原本还有些的嘈杂几乎在几息间就安静了下来。
张腾从云来广场一边走了过来,迎面的弟子都躬身行礼,只是为何神色都有些不自然?
晨雾散去不少,微微有阳光照耀下来。
张腾走到两人身前,看了看二人,道:“谌儿,你们是在做什么?今日外门弟子们的早课你已经带过了?”
张谌点了点头看着老天师,又迅速摇了摇头平平道:“非常师叔正在指点我和诸位师弟引息功呢。”
这下就轮到张腾与李非常两人意外了。李非常只是讶于竟然有人喊自己师叔,虽然在昨日他被掌门天师收做弟子时就已经有想到过了,但现在当真被人喊上了,却又有几分唏嘘。张腾却是知道自己这个孙子不会乱说话,他说李非常正在指点他,那定然就是在指点他,只是李非常才堪堪入门,又有哪里能够指点得上谌儿。
“哦?指点你们什么?”张腾听着有些好奇,神情微异地问道。
李非常笑嘻嘻的,十分不自谦地说道:“我瞧他们有些动作学得不得要义,我这在旁边看着了,就顺便指点两句。”
张腾听了也是好笑,直当他是一时孩童心性问道:“你是如何教的?可说与我听听?”
李非常直接便把刚才的事大概说了说,虽不免有些夸张,但大致都如是。
张腾听了,心里也是诧异。就如同那式苍松迎客,寻常弟子就连做好这个动作都已是有些困难,更谈何去理解去思考动作的含义了,而在李非常眼里却能一言点出关键。
这在李非常的眼里虽算不得什么,却已是常人难得的天赋。
张腾看若有所思地看向山边,晨雾已散,似有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