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看着倒下的男人,他有些不解,明知道这是必死的结局,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前仆后继前去赴死。
他们口中的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威廉,他的父亲没有,赴死的人也没有。
在工作之后,一扇坚固的铁门将他和休伯利兹的其他人隔开,在这黑雾重重的大街上没有人停下来和他谈话,也没有人会去拉响他住所的门铃,休伯利兹这拥有数十万人口的拥挤城市,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却拉的那么远。
死去的男人已经被拖走,就像湖面上的一滴落水,只掀起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行人不会侧目,鱼儿也不会受惊。
和往常一样,在货车停稳,旁边的守备军将车门打开,这时内城的治安官将面罩揭下,吸了几口浓郁的黑雾,他一路小跑的来到车门旁边将身体伏下。
威廉歪着脑袋盯着车门,先是一只锃亮的大头皮靴从车里伸出,这里的灯光很暗,但灯光依旧穿过雾气将光亮映在皮靴上。这只脚很稳的踩在治安官的背上,没有下沉的感觉,就像踩在坚固的石头上。
旁边的守备军伸出手将车里的长官迎下来,威廉偷偷打量这个长官,他身材魁梧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在看他的衣着,他戴着一顶墨绿色的大盖帽,帽子下面那秃鹫一样的眼睛扫过众人,由于他戴着防毒面罩威廉无法看清他的面容,他披着一件大衣看起来既厚实又柔软,在大衣下面他只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羊毛衫。
在长官站稳数秒后,治安官才从地上爬起来,他擦擦额前的汗水,弯着腰恭候在长官身边,在长官和他小声说了几句话,他才挂着笑容再次小跑着来到威廉这边。
随着治安官的一声喝令,威廉这群等待的人一拥而上将货车围了一圈,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货车上的物资搬到内城的火车上,火车会将这些货物运到内城的个个工厂。
所有有人都很卖力,正如治安官所说这都是议长大人的恩赐,若有一丝怠慢就是对议长大人的不敬,对议长大人不敬的人都应该受到惩罚。
威廉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一个有他个子那么大的箱子背起来,然后一摇一晃的向火车箱走去。
物资箱里面装的大多都是又黑又硬的而且吃起来有些霉味的黑面包,这是内城居民的主食,它只需要五十便分,吃饭时只需要切一小块泡在热水里等等上几分钟就可以食用,一根黑面包节省一点可以食用很多天。
物资箱里另一种占有很大比例的物资是牛奶,它需要一便士才可以购买,它味道不是很好,份量也不是很多,最重要的是它很重,是搬运工都不愿意搬运的物资,但很不幸刚刚威廉正好搬了一箱。
他憋着一口气才将装有牛奶的物资箱推入火车箱里,里面会有人帮忙整理,他偷偷看了下站在别处的治安队,他又装模作样的将物资箱抱在怀里,这是他总结出来的偷懒方式。
在偷懒的时候威廉警惕的扫视着周围的治安官以免被他们发现自己偷懒,当他扫过怀中的物资箱时他的目光在一串数字上停了一下。
“44,4,12——44,7,12”
“可以告诉我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吗?”这时一阵稚嫩的男童音响起,威廉寻着声音侧目望去,他要看看哪个人又在触犯内城的禁忌。
工人们正热火朝天的搬运着物资,威廉的目光穿过绰绰人影最终定格在一个单薄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小男孩,他的身材和威廉差不多,但是他的身形要比威廉要挺拔,顶天立地这是威廉脑海中突然冒出的词汇,在男孩面前守备军正战战惶惶的紧握着手中的刀剑,火枪将小男孩围了个半圆,一向杀人毫不犹豫的守备军在这一刻却没有一人敢开枪也没有敢一人上前刺杀。
一旁的治安官见了小男孩的样子,他焦急的抢过手下的警棍,蹭蹭的迈着大步慌张的向小男孩那里赶去,这小男孩死定了,威廉这样想到。
在治安官冲了几步,守备军长官将他拦住了,长官是这里唯一还保持镇定的人。治安官看到长官就像受到惊吓的豹子,先是一阵炸毛,他将警棍垂下,温顺的站立在长官的旁边,威廉可以感觉到他在颤抖。
长官并没有说话,他转过身向小男孩走去,治安官在后面一步一趋的跟着。
“爸爸说,在休伯利兹外有高山,大海,森林,沙漠,花田,麦野。”小男孩说,“春天来了,有鸟儿喳喳,花香飘弥;夏天到了,有虫鸣阵阵,树叶沙沙;秋天来了,有鱼溅湖面,麦浪滚滚;冬天到了,有猛兽踏雪,炉火摇曳。”
“这些都是真的吗?”小男孩问。
小男孩描绘的词语威廉并不理解,小男孩勾勒的景象威廉也未曾见过,但他被男孩真诚的带有向往的声音所感动,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男孩每一个单词都在勾动威廉那颗跳动的心。
这一刻,威廉终于明白了,一直困扰他的莫名悸动到底是什么,他想看看休伯利兹之外的世界,那个与休伯利兹单调的灰黑色不同的彩色世界。
男孩语落,长官也同时走到男孩身前,他再次止住想要上前的治安官。
他蹲下身子,将自己的帽子摘下戴在小男孩的头上并仔细打量小男孩的样子,他那双秃鹫样的眼睛像是在笑,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长官盯着小男孩那双清澈的蓝眼睛轻轻的说:“就像你爸爸说的那样,外面的世界很美。”
听到回答后,小男孩笑了,那种很纯净的笑容,它可以感染每一个人,让一颗枯死的心重新鲜活起来。
长官将帽子从小男孩头上摘下,他重新站起来走到守备军的队伍中,他示意所有人都放下武器。
“你去杀了他!”这是对山鼠说的,山鼠刚刚放松下来的心,在这一刻有种骤停的感觉,他僵硬的歪着脖子看着小男孩,这孩子根本没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