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霞光出了茶馆,已是傍晚时分。随后背着书箧走在街道上,显的漫无目的。但在脑海之中,却萦绕着茶馆里的场景。
倒不是为了恍惚的错觉,而是为唐突佳人有些懊悔不已。
“公子,打尖还是住店啊。”
不知不觉间,人已到客栈门前,听得店小二的询问,方才停下脚步。
“公子,小店尚有几间厢房,如果再晚些,可就没了。您是知道的,下月既是秋闱了,这城内大大小小的客栈,但凡有上等厢房,大都被富家子弟预定了,再者便是给公子您这样提前入住了,就等乡试到来。”
“小二!客栈我便不住了,不知能否借个方便,告知在下南门如何走?”叶景天囊中羞涩,不禁摸了摸盘缠道。
那店小二倒也会意,闻言便知在寻找驿站,于是话锋一转道:“客官,您有所不知,虽说城外有官府的驿站,但通常都要到八月初驿站才会开门。即便有公车接送,但你想啊,路上所花的时间,至少也得几个时辰吧?”
“什么?驿站要到八月初才能入住!”叶景天略显失态道。
“公子,听小的一言。”那店小二道:“匆忙赶考,且累坏身子不说,就怕影响考试发挥呀!你看小店就不同了,离贡院的路程,步行也就一炷香。即便夜里埋头苦读,翌日照样能轻松赶考,您说是不?”
叶景天一心想摆脱叨扰。
“我真的不是来住店的。”
话语甫落,转身欲走。
熟料那店小二健步上前,取过书箧不说,还架住了他的胳膊,敢情这是要强来了。
书生拉不下脸,无奈半推半就,便被带到账房处,在那里交完了银子,由另一名小二领着上了楼去。
客栈的结构,呈现出回字型,两人在楼上转了好几个弯,方到了厢房。
进了房门后,那店小二道:“叶公子,这便是您的厢房了,往后有什么吩咐,见屋里一根细绳,只须轻拽几下,小的就会上来。如果没什么事情,我这就先出去了。”
“小二,等会儿你把酒菜送到我房间里来,我就不下楼了。”
“好嘞,待会儿小的帮公子的饭菜送上来,顺道再打份热水,以便公子洗漱休息,可好?”
“那就有劳了。”
一天下来,着实累了,等吃完晚饭,已是月挂柳梢头。
但独自在偌大的厢房内,不禁显得百无聊赖,便伸手轻轻的拽了拽窗前细绳。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铃响过后,忽听到有人在外敲门。
“公子,夜了,叫小的上来,有什么吩咐吗?”
“倒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这丽泽城中有什么好去处?既能消遣消遣时间,又能长长见识游玩一番。”
“城内西区有一条永乐街,隶属教坊司,里面都是依窗卖笑的青楼女子。即有目挑心招的娼妓妇人,也有卖艺不卖身的伶人,不知叶公子可有喜好?”
“哎,情色腐蚀人心志,且花费资财不说,还耗废大好光阴,小二你可还知其他好去处吗?”
店小二想了一会儿,道:“那不妨去崇明寺逛逛,寺里有个文曲殿,里面的菩萨可灵了,但凡中举人考上解元的,无不在那上过香。另外寺院里有一未明湖,自古就是文人雅聚之地,碑文书法名家之作,数不胜数。”
“未明湖嘛?明日倒可前往一观,但烧香拜佛就免了,如果人人烧香拜佛就能作官,那天底下还要我等读书人干什么?小二,你先下去吧。”
下楼时,店小二嘴上连连称“是”附和,可心里却鄙视之极。
心想真是个酸迂的穷秀才,大爷说的口干舌燥,也不见开门给口水喝,给你介绍那么多地方,但凡是提及花钱的地方,就一个不去。没钱你便直说,偏说的那么官免堂皇,我呸。
此刻折腾一夜无眠,天幕已划过微光,而等他再醒来时,太阳早已高挂中天。以是无暇思索,赶紧起来收拾,便急忙出了门,一路往崇明寺走去。
崇明寺坐北朝南,依山而建的庙宇。沿着台阶步行,迎面就是一座雄健古朴的牌楼,牌楼两侧前,雄踞一对石狮,模样威严。
来到山腰处,正门殿身阔数间,单檐九脊梁顶,周边斗拱精巧,屋顶皆用筒板状的琉璃瓦覆盖,显得古雅而又别致。
过了山门到庭院,里面香客络绎不绝,四周有烟雾弥漫,飘渺在苍劲松柏间,久久不散,宛如仙境。
而道路两边古木参天,绿荫如盖,让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斑斓的散射在地面。
沿路直行而下,前方矗立着一座巍峨宝殿,入殿后引人注目便数殿内的三尊大佛。
殿内大佛法相庄严,两边耸立的经幢,高大且肃穆,无不令人自内心处感到崇敬。
震撼之余,叶景天自嘲道:“世人皆知如来叫佛祖,我倒好见了尊容后,却分不清谁是谁了。”
话语甫落,有位香客从旁走过道:“殿前莲花台上的那尊大佛,名为世尊,而他东西二首,则为药师佛和阿弥陀佛。”
理清之后,刚想道谢,不想那位香客没了好语气,倏然变了脸色责斥道:“你连殿前供奉的诸佛都分不清楚,还来拜的那门子的佛,我劝你还是别拜了,烧香拜佛讲究的是信赖心、虔敬心、认真的心,三者缺一不可,不然你拜了也是枉然。”
面对莫名的斥责,叶景天也不生气,原本就不相信仙佛,心中自然也就不会在乎。
只是听店小二那么一说,顺道来拜拜神明。
那位香客离开不久,叶景天再三思索下,也依葫芦画瓢行起大礼,跟着别人跪拜了起来。
不过说来也巧,刚要起过身来,便听不远处,有一对中年夫妇在争吵。
随后抵近一听,原来是为了拜佛的事情争吵。
那妇人本想从天王殿开始见佛就拜,哪知男子却偏要先来此处先拜过佛祖,再回头去拜起各位菩萨。
一时间两人争持不下,各为气恼。
叶景天感慨道:“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天下众生怎么就不明白这其中道理呢?佛说众生平等、无差别,教我们放下分别心、执着心,不必在这些事上起分别。如果去掉执着,又在先拜谁的问题上起了争执,那岂不是又着了相,迷失了初衷。”
“阿弥陀佛,施主慧根不浅,一语既能道破贫僧所惑!佛法无边,沙门无量,我却着了相,迷失了初衷。”
一道洪亮的声音,如洪钟大吕般透过人群,直达到他的耳中。
定眼望去,一大和尚站在门前,只见他十指双合,身披紫色袈裟,一顶如来五智宝冠于额前,好不庄严威仪。
见此模样,他不敢怠慢,连忙直起身板,上前一躬,行抱拳礼道:“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见心见性如见如来,长老又怎会不知?如果说是在下,能指点长老所惑,岂不是折煞了小可。”
佛者手掌双合,儒家抱拳作揖,礼数上也是挺讲究的。
大和尚“哈哈”一笑,觉得眼前的少年,甚是有趣,便从心底来起兴致,问道:“有灯即有光,无灯即无光,灯是光之体,光是灯之用,施主可知其意?”
“辨禅?”叶景天心中一想,以佛家的因果论,与之对答道:“光是因,灯是缘,有光即明,但无明暗,以明显暗,以暗现明,来去相因。长老无需执着于此。”
大和尚点了点头,似是赞许道:“诸佛妙理,非关文字,施主与我佛有缘,何不随我上山修行,探知天地妙理?”
言下之意,想收他为徒。
聪明如他,岂会不知话里有话呢?
叶景天心想道:“我志在龙门夺锦,现今功名在身,你叫我去当和尚,简直莫名其妙。”
但碍着紫色袈裟在身,乃是朝廷加封的护国上师,不然还真想不理会。
无奈身份摆在眼前,别无他法,只好想个借口拒绝。
“在下凡夫俗人,过惯了红尘往事,长老美意在下心领了。”
见他一脸的不情愿,大和尚也不强求,临走时特意嘱咐道:“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勿意智,切莫误了自己。”
随后在一片疑惑中,叶景天走出了大殿,直言道:“奇怪?简直莫名其妙。”
但他哪里会知道,那大和尚乃朝廷亲封的大威龙象护国法师,贵为朝廷供奉的佛门大师。
在佛门中也为巨擘,其一身神通,威天震地,在尘世间能与他并肩的人,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原本修道问佛的事,本就充满无上机缘,如果有人拜的他门下,可谓十世修来的福分。
此时此刻,大和尚要收他为徒,却被拒之门外,冥冥之中皆为定数,可遇而不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