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朱厚照大婚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刘瑾负责给皇后娘家人安顿的府宅也以整修完毕,其实就是抢夺的张坤的一处府宅,略加装饰添置而成,但照样要从内府申领银子,仅这一项,刘瑾又贪污不少。
既然新家已成,那就抓紧搬过来吧。于是,夏氏一家在官兵护送下,从应天府长途跋涉,举家搬到京城的新宅。雪儿的父亲夏儒在南京时,靠着南京户部尚书林瀚的帮衬,混了个微末官职,后来升为千户,再后来又升为都事。如今来到京城,即将成为未来的国丈,皇亲国戚,没有个像样的职务面子上也挂不住,于是皇帝特许封了一个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的职务,属于正一品大员。
夏儒一下子从五品不到升为正一品,算是极为皇家优待了。这多少也引起了朝中大臣的一些微词,但是话说回来,婚姻大事讲究个门当户对,在古代这种观念更是根深蒂固。能和皇帝结婚的门户,那自然是最高等级,那么给夏儒一个正一品的官职,也就理所当然了。
皇帝大婚,最忙的要属礼部,一要负责选择操办婚礼的合适人选,二要负责置办婚礼所需一应物品,置办物品就要花银子,随着婚礼各项工作的进展,原先的预算已经不够。但是,由于内府衙门也承担着皇帝大婚的一些具体事项,两者在职能上有些重叠,但在申领花费上,内务府则便利得多。
于是,在一日朝会上,礼部尚书白钺提出银子不够花,希望朝廷再追加库银。白钺是原兵部尚书白圭的儿子,父子二人都堪称贤臣,白钺是成化二十年榜眼,翰林编修出身,朱厚照当太子时也作过讲读。
对于白钺提出的请求,朱厚照没有多想,况且本来就是自己大婚所用,所以直接表示同意,下令国库再拨付银两。但内阁三位顾命大臣却提出不同意见。
至于理由嘛,还是老一套,节俭节俭再节俭。
白钺再次陈述,没有银子,自己工作很难开展,耽误了皇上大婚谁来承担?
或许是出于私心,又或许是觉得三位顾命大臣老是拿着节俭的旗号来为难自己,年轻气盛的朱厚照,这次坚决和白钺站在了一起,要求国库拿出银子。
刘健站出来说话了:“皇上,按说您第一次大婚,是国家大事,理当隆重举行,以昭天下。因此,内阁会同礼部,在制定最初预算时,已经做了顶格预算,先朝皇帝大婚,一般用银10到15万两,此次圣上大婚,已经拨付了20万两……”
说到此处,刘健转向白钺,问道:“请问白大人,为何还不够用,20万两银子都花在了哪里呢?”
白圭也不含糊,将所花银两一一说明出处,也都是合情合理,并无破费之处。他哪里知道,自己虽无贪腐行为,但自己手下那些经办人,左一层右一层,恨不得把油水抽干净,再加上内府太监们从中渔利,银子花完,事没办完,也就不足为奇了。
没有钱办不了事,白圭为难。可是,倘若国库没钱,那岂不是国家为难?而事实上正是如此。
明代一直没有建立起统一的国库。明代建国之初,只有内库,没有国库,因为内库即国库。太祖定都南京后,陆续建立了内承运库、广积库、甲字库、乙字库、广盈库等十二库,分属六部,比如内承运库的金银、缎匹、宝玉等属于户部管理,广盈库的绫罗、绸缎等属于工部管理。
一般来说,广义的内库是指十二库,但狭义的内库就是内承运库。明代初期,内库还是一个以国家公共事务为主、皇室收支为辅的机构。随着明中期以后的宦官专权,撤销了外臣担任内库大使职务的惯例,内库逐渐由宦官管理,其所承担的国家公共财政职责逐渐减少,而作为皇室的私藏性质日益突出。
到了正统时期,明代国库和内库有了正式区别。由于当时农民起义和外部战争频频发生,正统七年,设立户部太仓银库,主要承担国家军费开支,而内库继续承担给武将俸禄的责任。
与此同时,明代的国库还有太仆寺常盈库、工部节慎库、光禄寺银库以及南京户部银库,这些银库和太仓银库没有隶属关系,也不属于户部管辖。由于各自为政,无法统一调度,难免出现管理混乱、中饱私囊的情况。也就是说,名义上,经过弘治时期近20年的励精图治,发展生产,国家财力增强了,但实际上,国家没见到钱!
当白钺继续要钱甚至还有其他部门要钱的时候,作为内阁首辅,刘健也只得两手一摊,说道:“虽然太仓银库库银充足,但眼下鞑靼小王子时长侵犯边关,军费万开支不可挪用。而其他银库,也各有所属,不便挪用,而且……而且……”
朱厚照最讨厌这种说话支支吾吾的,不耐烦地问道:“而且什么?有话快说。”
“那就恕老臣直言,”刘健继续说道:“自正统以来,奢靡之风盛行,王公大臣,铺张浪费,甚至借钱充当门面。”
“皇上这次大婚,兴王,呃,也就是皇上您的四叔朱佑杬,本来分封在湖广安陆州,为了参加这次大婚,全家都进京来,据说要给皇上准备一份厚礼,实际上,是路过应天府,跟南京户部银库借了1万两银子。”
“在京的王公大臣,钱不够花,也到国库去借,除了内库、太仓银库,其他银库的库银,恐怕有一半被借出去了吧,再这样下去,国库的银子都空了!”
朱厚照听到这个情况,吃惊不小,腾地从龙椅上站起来,环视四周,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好啊,好啊!”朱厚照突然大声说道:“你们口口声声说父皇给朕留下了一个清明盛世的基业,但是国库里竟然没有银子!父皇励精图治积攒的银子都去哪儿了?”
众人第一次见皇帝如此发怒,一个个垂着脑袋,不敢搭话。
“刘健,朕问你!”朱厚照准备拿刘健开刀,“既然你知道国库的银子都被借走了,为何不早报?听之任之,为何不追查?你是内阁首辅,难度你的职责就是每天劝朕勤俭节约吗?”
这事情被刘健挑出来了,皇上朝他发火,他也是一肚子委屈,“皇上,不是老臣不问,也不是老臣不查,实在是这里面牵扯甚广,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很多事项都已经拖了几十年,还有些借钱的王爷或大臣早已经入土为安,借的钱根本无法追还……”
“那就只好让朕勤俭节约了对不对?”朱厚照依然不依不饶,“除了让朕省钱,你们还有没有其他本事?”
“光知道省钱有什么用?能省出一个江山吗?”
“光省钱,不知道花钱,留着钱又有何用!”
朱厚照这一连串炮竹似的抱怨,让下面的大臣一个个哑口无言,不知如何作答。
朱厚照看着这些大臣,心里盘算着:他们大多是父皇在位时选用的贤臣能士,也都算尽忠职守,管理一个部,一个府,可能都绰绰有余,但要说到管钱,还真都不行。自己才刚登基一年,还没怎么花钱,如今就被限制得捉襟见肘,来日方长,以后要是老过这种苦日子,那当这个皇帝是真没意思!
所以,朱厚照打定主意:省钱是不可能的,那就想办法挣钱!
但眼下当务之急,是把借出去的钱赶紧要回来。于是,朱厚照下了一道命令:自今日起,任何人不准再向国库借钱!之前借钱的人,无论是谁,限三个月内全部返还!如有违抗者,严惩不贷!
下面的大臣一听,只有少数是赞成的,大多数都面露难色,因为,他们当中许多人也都借了国库的银子。
三个月,三个月都要全部还上,这可要了命!
皇上,皇上,臣办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