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琢磨了半天,开始写了起来:
浙江遭遇水灾,农田都被毁坏,庄稼颗粒无收,百姓人人发愁。人民衣食无着,皇上岂能独乐,决定拨款镇灾,此乃朝廷应该。免去两年富税,从此不再受累,保证百姓吃饱,都为朝廷叫好。
刘瑾写完,又念了一遍,越看越觉得写的好,自己非常用心地表达了对劳动人民深厚的感情,这是朝廷体察民情的生动实践,皇上知道了肯定会叫好,浙江百姓也会记着自己的好。
这是刘瑾第一次独立批完一个长折子,激动地一夜没睡好觉。
次日一早,刘瑾就拿给焦芳看。焦芳看完,惊讶地叫道:“哎呀呀,公公这是您自己写的吗?”
“废话,当然是咱家写的,昨日一晚上都没睡好。”
“公公此批开创了一种新的批折形式!您瞧瞧,自古以来都是五言诗和七言诗居多,但公公此批却是句句六言,郎朗上口,感情饱满,无可挑剔。增一字则繁,减一字则短,下官无从起笔,不敢润色!”焦芳吹嘘道。
“真的?”
“那当然。”
“这么说咱家也能当诗人啦,他李东阳不是大诗人嘛,看来找机会还得和他切磋切磋。”
“没问题,他不是个!”
“不过……”焦芳话锋一转。
“嗯?不过什么?”
“好像有两个错别字诶。您看看哈,这个赈灾应该‘赈’,不是‘镇’,这个赋税应该是‘赋’不是‘富’……”
“好好好,等咱家改过来,你拿到内阁,看看李东阳怎么说。”
焦芳到了内阁,现在内阁成员,也就是文渊阁成员,只有李东阳和焦芳二人。
李东阳接过折子,定目一看,突然“噗嗤”一声,随后捂着嘴,眼里似乎还流了泪,吞吞吐吐说道:“批的好,批的好,快拿去吧……”
焦芳一走,李东阳喘着气说道:“他奶奶滴,害得老夫笑掉两颗大牙,差点没喘过气来!”
“就指望这两颗牙吃东西了,这可怎么办!?”
焦芳回去,转告刘瑾道:“公公,李东阳感动的都流泪了,直夸您写得好,写得好!”
“真的?他真这么说?”
“下官敢骗您吗,句句属实!”
刘瑾听了,心里有了数。心想,虽然皇上说过,一些不重要的小事,自己批了就行,不用再找皇上过目,但这次好不容易熬夜写成这个开创性的批朱,又得到李东阳的肯定,那自然是没问题的,皇上看了保准也会夸自己,于是拿着折子去找皇上看看。
朱厚照刚刚驯完老虎,刚刚要午休。趁着还没睡着,刘瑾赶紧说道:“皇上,浙江巡抚奏报,浙江发生水灾,农田都被淹了,百姓都吃不上饭了,奴才觉得应该拨款赈灾,还要免除一些赋税。”
“嗯,说的是,朕也是这么想的。”朱厚照说道。
刘瑾趁机拿出自己批的折子,说道:“皇上,您看看,奴才批的这个折子还行吗?”
刘瑾面露喜色,满以为皇上肯定会夸自己。谁料,朱厚照看完之后,把奏折往地上一摔,说道:“刘瑾呀刘瑾,你写这么多废话干什么?让人家笑掉大牙吗?”
“啊……嗯……这……”刘瑾被突如其来的训斥,整蒙圈了。
“朕问你,你刚才说的,应对浙江水灾,朝廷怎么办?”朱厚照问道。
刘瑾连忙答道:“拨款赈灾,免除赋税啊。”
“这不就完了嘛,简单几个字就搞定,何必啰嗦一大堆!”
“是,是,是!奴才知道了。”刘瑾捡起折子,知趣地退下了。
出来之后,刘瑾气得骂道:好呀你个焦芳,尽然敢糊弄咱家!还有你个李东阳,到底有没有夸我呢?不行,我得去文渊阁问个究竟。
刘瑾径直朝文渊阁走去。阁内,李东阳正在读书,而焦芳则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你给我起来!”刘瑾上前一巴掌,就把焦芳给拍醒了。
焦芳一骨碌爬起来,一脸懵逼问道:“哎呀我去,什么情况?咦,公公你怎么来了?我这是在做梦吗?”
刘瑾“啪”地又是一巴掌,打到脸上,问道:“疼不?”
“哎呦,疼啊!”焦芳依然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那就不是做梦。”刘瑾说道。
李东阳见状,赶紧捂着嘴,忍住没笑。
万一再笑掉两颗牙,那可怎么办?不能笑,坚决不能笑!
刘瑾转向李东阳,问道:“李大人,你怎么似笑非笑呢?”
“老夫读书正巧读到有趣处,不敢笑啊,怕惊动了焦大人,谁知道让你一巴掌给拍醒了。”李东阳撒个谎道。
李东阳又打趣地问道焦芳:“焦大人,刚才是不是做梦了,听见你说梦话了都。”
“不会吧,我从来不说梦话,我直接梦游。”焦芳答道。
“我去,焦大人不仅裸奔,还会梦游。”李东阳笑道。
“过分了,李大人。当时冻得我感冒了好几天,我都没找你,你还敢说。”
“对不住,对不住!”
刘瑾看着两人一来二去瞎掰掰,大声说道:“你俩叽叽歪歪够了没有,当我不存在吗?”
其实焦芳是故意的,刚刚被莫名其妙打了一巴掌,有点怀恨在心,但又不敢发作,所以就和李东阳闲扯起来,故意没搭理刘瑾。而李东阳则顺势说道:“对了,差点忘了刘公公了,刘公公到文渊阁有何贵干?”
刘瑾正色说道:“李大人,咱家这两次批的折子,焦大人都给你看了吧?”
“嗯,看了,看了,刘公公批得挺好的。”李东阳答道。
“是真的好,还是假好啊?”
“确实是不错,文辞恳切,只不过,只不过有些啰嗦而已。”李东阳如实说道。
刘瑾怒道:“既然嫌我啰嗦,那你还说好?害得咱家让皇上给批了一顿。”
“哈哈哈……”李东阳笑道:“皇上是不是说你批得又臭又长?”
“好你个李东阳,你明明知道,也不给指出来,看咱家笑话啊?”
李东阳慢悠悠地说道:“诶,刘公公,话可能这么说。你说你之前的批朱,都是行或不行,走的简约风格,现在突然短话长说,声情并茂,你自己寻求一种变化,我们怎么好插嘴呢?”
“是啊,是啊,李大人也说出了我的心里话。”焦芳接着话茬说道。
刘瑾正要争辩,李东阳又接着说道:“刘公公,皇上嫌你啰嗦,不代表百姓嫌你啰嗦啊,你想想,只要你一心为民,你批的建议是对百姓好,你批的内容越多他们越高兴,越记着你的好。”
刘瑾听李东阳如此解释,一琢磨确实在理,老百姓管你写的长与短,好与坏,只要你拨款赈灾了,减免赋税了,对他们来说就知足了。
“你要这么说呢,咱家倒是甚感欣慰,一晚上没白忙活。”刘瑾转怒为喜说道。
李东阳拱手道:“刘公公一心为皇上分忧,心系黎民苍生,实乃内臣楷模,我等外臣,自愧不如啊,是不是焦大人?”
“正是,正是,李大人所言极是。”焦芳迎合道。
刘瑾又恢复了傲慢的神态,慢吞吞说道:“你们呀,也不要夸咱家了,咱们同朝为臣,都要想着为皇上分忧,为朝廷解难才是。”说完,转身就要走。
“刘公公这就走啊,以后您的折子,不用再拿给老夫看了。”李东阳说道。
刘瑾故作谦虚地说道:“你是内阁首辅,依规矩,还是要让你过目的嘛。”
“老夫再看,恐怕吃不下饭啦。”李东阳说道。
“什么意思?”
“今天老夫感动得掉了两颗大牙,再掉的话,就没牙咬了……”
刘瑾阴笑道:“老东西,拿咱家取笑是不是?”
“岂敢,岂敢,你看,老夫说的可是真话……”李东阳张开嘴让刘瑾看。
刘瑾嫌弃地撇撇嘴,说道:“对了,李大人,咱家知道你是大诗人,以后找个空闲咱们切磋切磋?”
“啊?免了,免了,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