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夏在皇上心烦意乱的档口,提出告老还乡,正中了刘瑾的下怀。而朱厚照当时也碍于皇上的面子,没说什么,就这样,刘大夏辞官回乡了。关于他入阁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当刘大夏走了之后,朱厚照自己一个人独处时,想想刘大夏的为人,感觉自己做的有些过分。本来刘大夏湖广赈灾、抗击瘟疫是有功之臣,但由于自己一时冲动,又碍于皇帝面子,不肯低头认错,还没来得及赏赐,就让他辞官了,实在有些不妥。
于是,朱厚照特赐刘大夏退官不退权,让刘大夏在家乡仍按旧制享有朝廷供应的粮食和役仆,这多少让刘大夏有些欣慰。
朱厚照仍旧居于豹房,以虎为乐。朝廷上暂时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一些琐事他也懒得理会,朱厚照便在玩虎驯虎中寻找快乐和成就感。
此时的老虎,己颇雄壮,站立起来有一人多高。朱厚照可以随意唤其来去,扯扯它的耳朵,拍拍它的屁股,都不在话下。驯虎带来的快乐和成就感,也正在一点一滴把心中的悲伤驱散毕竟,人总要向前看。年轻的朱厚照,来日方长。
朝廷上尽管没有什么大事,但各地和大小官员上报的奏折还是有的。朱厚照忙着玩虎,这些奏折自然由刘瑾代劳了。
刘瑾在签批奏折中,也和朱厚照一样,体会到了一种快感和成就感。
一开始,刘瑾都是批上“行”或“不行”,或者“差不多”之类的批语,时间一长,刘瑾觉得这样太随意了,不过瘾。刘瑾心想,我这可是代替皇上行使职权,为皇上分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批得太短,显得没有水平,所以要多批几个字,批出高度,批出风范。
因此,对各地上报的奏折,刘瑾还是能够谨慎对待,越发上心。但它终究是个阉人,文化水平有限,批朱的内容又臭又长,语句不通,而且有些字还不会写,于是他想了个办法,把折子带回家,晚上找个参谋一起商量。
找外人又怕人笑话,所以刘瑾找的参谋,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妹婿,礼部司务孙聪。这小子其实也没读多少书,靠着刘瑾的关系,才勉强进了礼部,仅仅是个从九品的小官,完全是个闲差。
这天晚上回到家,点上蜡烛,刘瑾又拿出一个奏折来看,内容是一个地方官反映当地富商放高利贷,牟取巨额利益。
刘瑾一边看一边骂道:“太狠了,这些富商真没良心,一百两银子,放一年,到手只有七十两,到期要还三百两!如果还不上,就威胁恐吓绑架,简直是土匪强盗!比老子还狠,这怎么能行!”
于是提笔就要批示,忽然想到那个放款的“款”字不会写,就问孙聪:“这个款字怎么写?”
孙聪想了想,也没想出来。
“你这没出息的东西,叫你不好好上学,连个字都不会写怎么帮我!”刘瑾张口就骂道。
孙聪心里想你不也是不会写吗,还好意思说我?但嘴上可不敢说,唯唯诺诺说道:“大舅哥,要不愚弟叫一个朋友来,离咱家不远,这小子挺有眼神…”
刘瑾想着明天就要把批好的折子带进宫,一早还要找焦芳润色润色,就说道:“快叫来吧。”
孙聪赶紧出去叫那个朋友,此人名叫张文冕,其实就是个市井无赖之流,巧言令色,会算计,平时专好巴结权贵。
张文冕见了刘瑾,极尽阿谀奉迎之能事,恰好他之前也放过高息贷款,深谙此道,不仅会写“款”字,还把里面的门道绘声绘色讲了出来。
“呦,想不到你小子还蛮灵通的。”刘瑾夸道。
张文冕笑着迎合道:“刘公公过奖了,以后只要公公不嫌弃,小的愿效犬马之劳。”
张文冕走的时候,又说道:“今日有幸得见公公,真是文冕家积了三辈子福才换来的。今天来的仓促,也没带什么东西孝敬公公,下次文冕一定补上。”
刘瑾听了欢喜,说道:“嗯,你小子有前途。”
就这样,张文冕巴结上了刘瑾。
次日一早,刘瑾把草批的意见给焦芳看。焦芳看了两眼,说道:“公公,您批得句句在理,只是这个语句顺序上稍微一改,就没问题了。”
刘瑾笑笑说道:“好,按你说的写下来,我正式批上,完了送给李东阳,看看他怎么说。”这是刘瑾要做样子给李东阳他们看。
折子交到李东阳那里,李东阳正和马文升、白钺等人聊天。李东阳看完,又传给他们看。
“想不到刘瑾这折子批的,还是可以的,既便是皇上来批,差不多也是这个意见吧。”李东阳说道。
马文升说道:“嗯,虽说文辞繁复,但也没什么大毛病,还是下了工夫的。”
回奏的从事把李东阳他们的话传给刘瑾,刘瑾得意洋洋,找了张纸,写道:
李东阳马文升两个老家伙说批得可以,就是有些啰嗦。哪里啰嗦了,咱家怎么没看出来?不过他俩可都是大学士级别的,估计应该说的不错。好吧,咱家记住了,以后再批,就简略一些,切记,切记。
刘瑾写完了,就把纸条放进袖子里收好,随时提醒自己。
隔了两天,又有一个折子,是浙江巡抚奏报浙江水灾,农田庄稼受到影响,农民生活艰难,吃不上饭等等。
刘瑾看完了,装模作样说道:“哎呦呦,这个折子奏的及时呀。咱家住在这深宫大院,衣食无忧,可这浙江百姓受水灾影响,都吃不上饭了。咱家总不能看着他们挨饿吧,皇上知道了,也得下令赈灾济民。”
说完,就让孙聪负责起草草稿,还不忘提醒:“少说些空话废话,别写得又臭又长。”
“大舅哥你就放心吧,分分钟搞定,等会马上交给你。”孙聪大言不惭地说道。
夏天的晚上,点着蜡烛,又热又有蚊子。孙聪写不了俩字,就挠挠胳膊抓抓脸,嘴里嘟囔道:“该死的蚊子!”
刘瑾也被蚊子咬得不轻快,心想:皇上,我替你批个奏折容易啊,大晚上的,熬夜受这苦。不行,赶明得让宋景也给咱家做一个自来风,驱赶蚊子。
过了一会,刘瑾问道:“怎么样,写好了没有?”
“大舅哥,在等会,别着急。”
刘瑾不耐烦了,但只能再等一会。又过了一会,实在等不下去了,催道:“快拿来吧,我先看看!”
孙聪只得紧张地走过来,拿草稿给刘瑾看,“写得有点…有点乱”。
“我勒了去!你特么写的什么狗屁东西,牛头不对马嘴?这些圈圈又是什么意思?”刘瑾看了两眼,就忍不住骂道。
孙聪支支吾吾说道:“圈圈是…不会写的字…”
“真是个学渣!啪啪打脸了吧,还说什么分分钟搞定…我真想踹你一腚!”
“…恩恩,刚才蚊子多,打了两下脸。”
“一边待着去,还是咱家自己来吧。”
“要不我去叫张文冕来?”
“叫个毛啊,一次叫,两次叫,还能把把叫他吗?求人不如求己,知道吗?没用的东西,给我拿字典来!”
“字典?”孙聪被问愣了,哪有字典?
刘瑾指着说道:“就是那个桌子上,有一打自己装订的纸,我平时遇到不会写的字,就记在上面,都记了整整几十页了。”
孙聪连忙走过去,拿起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册子,心虚地问道:“是这个吗?我刚才当垫本用了,想不起来怎么写,就在上面随意涂画,还撕下来几张呢…”
“啊!你个该死的东西,换作别人,我非得揍死你不可!气死我了!拿什么当垫本不好,非得用那个?”
“不是,我看着上面写得乱七八糟的,以为没用呢…”
“你给我滚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