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的一句话,的确提醒了朱厚照。
当时朱厚照在刘瑾安排下偷偷出宫狩猎,还是初春,如今俨然入冬,时间过去大半年,内阁刘健才提起这件事,显然是刘健他们刚刚才得知此事,如果早知道,肯定老早就会提出来。
刘瑾此事提出这就事,恰巧户部和礼部尚书也同时参奏刘瑾,都赶在一起,显然也是看准时间商量好的。也就是说,不管皇上怎么想的,他们已经串谋好要置刘瑾于死地。昨天步步紧逼,连皇上面子都不给。
这根本就是没把朕放在眼里呀,还当朕是不懂朝政的小孩子?朱厚照心想,想着想着就有一阵火。
“皇上,当初打猎那会,奴才准备的车马,司礼监一个小从事曾问过安排车马有何用。”正在朱厚照回忆琢磨的时候,谷大用说道。
司礼监的从事?看来是受了王岳的指使。
刘瑾看皇上若有所思,立马添油加醋说道:“皇上,王岳安插人手跟踪着您哪。”
“皇上,王岳现在虽然在司礼监,但还不是掌印太监,谁都知道司礼监地位重要,王岳一心想把持司礼监,又怕……又怕奴才和皇上走得近,所以胆大包天,瞅准时机把打猎的事儿说给内阁,他们这才私底下谋划要杀掉奴才啊……”
朱厚照马上想到,昨日怪不得瞧见王岳偷偷发笑。
“该死的狗奴才!”朱厚照禁不住咬牙骂道。
“皇上,奴才……奴才……”刘瑾以为皇上朝自己发狠,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不是说你。”朱厚照道。刘瑾赶紧擦了擦头上的汗珠。
刘瑾看到皇上已经有了憎恶王岳的念头,继续说道:“皇上,王岳觊觎司礼监的职位不提也罢,可是他暗中笼络阁臣,想以此要挟牵制皇上,实乃大不敬啊。他们为了达到目的,首先想的到就是拿奴才开刀。皇上,奴才可是一心一意为皇上分忧啊,他们除掉了奴才,皇上您自个儿势单力薄,他们就会更加无法无天,皇上,奴才就是死,也不愿意看到您被他们欺负啊……”
刘瑾这么声泪俱下的一番陈述,让朱厚照更加不忍,也更加憎恶王岳,对阁臣的怒气也陡增三分。
要说阁臣和王岳联合欺负皇上,倒不至于,最令朱厚照气不过的是,王岳竟然安插眼线跟踪他,其心可诛!
“谷大用,立即把那个小从事押来,严加审问。”朱厚照命令道。皇上这一步,让众人如释重负,证明皇上已经将矛头转向了王岳。
谷大用接到指令,即可动身去办理了。很快将当日那个司礼监的小从事押到,当然,在押解的路上,谷大用对他威逼利诱,这小太监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
“把你知道的情况老老实实告诉皇上,不许有半点谎言,或许还能饶你一命。”谷大用厉声喝道。
“皇上饶命,奴才都讲,句句属实。”这个小太监便一字一句交代出来:“王公公命令奴才监视皇上一举一动,只要出宫,就立刻禀报。平时退了朝,王公公常常找大臣们说话,还有……还有……”小太监支支吾吾。
“快说!”谷大用喝道。小太监赶紧说:“还有,王公公还说,他对先帝忠心耿耿,先帝驾崩了,新皇登基,就应该让他掌印司礼监……”
“大胆,混账!”朱厚照一脸怒气。谷大用摆摆手,示意把小奴才押下去候审。
朱厚照这一声喝斥,让刘瑾听出了活命的曙光。这下,该死的是王岳了。刘瑾又趁机讨好朱厚照,“皇上,你看他们要么心怀不轨,要么处处刁难,您要建个园子他们都说三道四。奴才可是替您想着呢,地方都给您找好了……”
次日,一大早,朝廷要员陆续进宫。当然,在今日奉天门的时候,他们没有忘记皇上的良苦用心——皇家早市,先吃饱了再说,吃饱了好上朝啊。
昏暗的宫灯下,刘健已经喝完了一碗豆腐脑。“这豆腐脑味道真不错,再给老夫一碗。”刘健说道。
“刘阁老是好胃口啊。”李东阳和谢迁夸他。
刘健笑笑,说道:“老夫今日高兴,朝廷即将除去一害,你二位不高兴嘛?”
二人也笑一笑,“呵呵,同乐同乐。那咱俩也再来一碗。”
终于吃完了早点,刘健满意地起身离开,“以后老夫要一日两碗豆腐脑,万事没烦恼啊。”
哈哈哈……
内阁首辅刘健刘大人,真是高兴地太早了,他还不知道,这是他的最后一碗豆腐脑。当然,还有谢迁。
随着司礼监太监一声通报“皇上驾到”,三阁老带头向朱厚照叩拜,早朝开始。
“皇上,昨日参奏刘瑾一事……”刘健似乎迫不及待听到皇上宣布治罪刘瑾的口谕。
朱厚照也没看他,说道:“刘阁老不要着急,这大殿你能多待一会就该多待一会,朕马上就要宣布。”
刘健点了点头。
其他大臣,多半也都知道要处置刘瑾了,都在等待皇上亲口宣判。
朱厚照不急不慢,对司礼监太监王岳耳语一番。王岳高兴地喊道:“皇上有令,宣内官监太监刘瑾,尚衣监太监谷大用……”他以为,马上就要对刘瑾宣布死罪了。
刘瑾和谷大用随后就到了,后面还跟着内官监左少监崔杲,当然,让他想不到的是,还有自己的司礼监那个小从事。
这是怎么回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朱厚照拿出一道圣旨,交给刘瑾,说道:“刘瑾,宣朕圣旨。”
刘瑾答应了一声,然后开口说道:“司礼监太监王岳接旨。”王岳来不及多想,赶紧跪下听旨。
“司礼监太监王岳枉负圣恩,胆大包天,跟踪皇上,意欲图谋不轨,朕念汝有功于先皇,本欲赐死,特赦发配南京净军,钦此。”
王岳两腿一瘫,倒在地上,“皇上,皇上,奴才冤枉啊……”
怎么会是这个结果?所以大臣,尤其是三阁老和户部、礼部尚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昨天,皇上不是还明明说要处置刘瑾吗?怎么突然成了王岳?
这反转也太突然了吧。
“皇上,这是怎么回事?”刘瑾激动地问道。
“怎么回事?朕还没问你呢?你们私下串通又是怎么回事?”
刘健咳嗽几口,辩解道:“皇上,老臣忠心耿耿,绝无串通之事啊,是不是又是刘瑾妖言惑众……”
“刘阁老,你不要处处冤枉好人啊,要不忠心,咱家对皇上才是最忠心的。”刘瑾已经不怕刘健了,傲慢地说道。
“好了好了,让他们说!”朱厚照指了指崔杲和那个小从事,示意他们给大家讲明白。
于是,崔杲承认了自己贪污南京织造库银,跟刘瑾毫无关系。那个小从事添油加醋,把王岳说的特别龌龊……这一下,剧情是实实在在反转了。
王岳直到被官兵押下去,也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直大声喊着冤枉。
三阁老和几位大臣,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还欲争辩。结果,朱厚照宣布了一个令他们更加不能接受的任命。
“按朕口谕,由刘瑾掌印司礼监,马永成掌东厂,谷大用掌西厂……”朱厚照命令道。
刘瑾等八虎,不但没有受到任何处分,反而纷纷高升。在三阁老和那些正直的大臣看来,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天理难容啊。
刘健气得打哆嗦,结结巴巴说道:“皇上,老臣……老臣实难接受,请允老臣辞去内阁一切职务,告老还乡!”
朱厚照本来还想给于刘健一些处分,他竟然自求免职,正好顺水推舟。李东阳和谢迁见此情况,也气愤不过,纷纷请辞。
朱厚照心想,这些老臣辞职,远离了自己,少了牵制,正合自己心意。但又一想,倘若让他们都走了,大臣们也会说自己太不讲情面,同时八虎不能一点威胁也没有,也要有个人牵制他们。所以,最终同意了刘健和谢迁请辞,唯独留下了李东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