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雨闭上眼睛,信手弹了一段,她不知道是什么曲子,但两只手一触到弦就已经不属于她,它们互相配合着,游离在她的思想外,岑雨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龙天麒会盯着她的手看,她现在带着一种难以明状的情绪,浑然不觉的弹着她听不出的曲子,心很疼,很疼。
乱了!岑雨及时收了手,右手仍在颤抖着,指甲与指肉交接处又红又痛,岑雨左手用力的捂着右手,这一阵乱弹,她的指甲快要脱了。疼痛再一次让她的脑子清醒了过来,岑雨返回找到古琴的书柜,发现在藏着琴盒的柜子里面一角藏有一串钥匙,她一个一个试着打开书柜上层的锁,终于听到“啪”的一声,暗金色的锁开了。
里面安安静静的躺着各种琴谱,各家流派,藏书齐全程度能与师父有的一比,岑雨蓦然定住了,“师父?”为什么她想起了师父?师父又是谁?岑雨往下联想,却仍是一片空白,天色一点点暗淡下去,岑雨一直站在黑暗中,她从没像现在这样高兴过,在这小小的黑暗里,她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微尘,你在哪啊?”
岑雨听到小青找她的声音,擦了擦眼泪,又把书柜锁了回去。琴她没有放回柜子,放回了琴盒,一起立在桌边,收拾好一切她才出去,倒把小青吓了一跳,“微尘,你怎么不点灯呀?吃饭了,快来吧,莲丫头跟我们一起吃。”
烛光昏暗,小青没有发现岑雨脸上的泪痕,岑雨借故去洗了脸,高高兴兴跟她们一起吃晚饭,今晚三个人的兴致都很高,小青赢了钱,莲丫头与她一边沾了光,小青一边数落着莲丫头,“你呀,不要什么都写在脸上,好牌孬牌一看你的脸就明白了,苏哥不打你才怪呢,以后得反过来,得了好牌你得哭丧脸,得了孬牌要笑着。”
莲丫头不太服气,“我手里明明是孬牌,怎么到了他们手里就成了好牌了。”小青夹了口菜,继续语重心长,岑雨只知道他们打的是麻雀,她是不会打,但也听的津津有味,这时也插上一句,“这是不是叫‘我之砒霜,他之蜜糖’。”
小青正恨铁不成钢呢,忽听岑雨这么一说,连忙应声,“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微尘,要不要你也玩,我教你。”顿了一下小青又似想到了什么,“还是别,你现在没银子,我可贴不了你。”
岑雨忍不住揶揄她,“你说了要教我了,说话不算数。”莲丫头帮腔,“就是,小青姐你不厚道。”两人夹攻之下,小青只好打哈哈,“吃饭,吃饭……”
如岑雨所想,镇南王府里对下人的管束不严,府里的下人也不多,除了侍卫,一个大丫环红菱,三个小丫环,岑雨已经见过两个,即小青和莲丫头,另外一个照料徐总管的小桃,厨房是卢婶和苏哥,莲丫头在厨房帮伙,另外就是两个做杂役的小厮小四和小五。小厮和小丫环们经常一起打麻雀,通常在下午和晚上。龙天麒在军中已经自立惯了,不喜欢太多人伺候,底下人也乐得清闲。
岑雨刚来的那会确实让他们忙和了好一阵,但现在她的伤已经稳定下来,接下来只需要时日调理,一切按部就班就即可。岑雨那天心太急,第二天再碰琴的时候,暗藏在指头的疼痛立即被激发出来,她只好停了三天,专心用来看琴谱,顺便把指甲修了一修。
擦琴的时候,岑雨发现琴背后篆刻着西风两字,下面的落款斑驳已无法辨认,看来这张琴的名字是西风,也不知道是不是镇南王府里的琴,这纹断如百年老琴,至今声音清越,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岑雨心中庆幸,对于琴的记忆随着看谱的深入一点点清晰起来,看着书上的指法,脑海里立即联想到手指在琴上弹出的样子,无声的韵律在脑海里流淌,美妙至极。
手好之后,岑雨每天早上练上一个时辰,下午练上半个时辰,也不避着小青,小青初见她弹琴,惊异之色不出岑雨想象,她说,“我都不知道这里有一把琴,我还以为只有殿下的书房有琴呢。”
岑雨听了心念一动,“殿下也会弹琴吗?”
小青站在窗外,“不会,但是都说说他母亲会,而且弹的很好,红菱姐姐说过书房还有一张的琴是金色的呢。”
岑雨笑笑,“哪有金色的琴,就算是金子做的也弹不了。”小青嘴一努,“就是金子做的,那个圆点点都是金光闪闪的。”岑雨看了一眼,“这是徽位,倒是可以用金子做。”小青这才得意道:“我就说是金子的嘛。”
岑雨调好弦,“开始了。”小青把手撑在窗台上,洗耳恭听。距龙天麒上次来已经过了十天,岑雨每日沉浸在练琴中,不觉得时光流逝。
容妃生辰这天正好是秋分,龙御清未执掌天下之前有一妻三妾,皇后生了长公主龙梦霖、大皇子龙天成;丽妃生下二皇子龙天驰和二公主龙梦影;容妃生下三皇子龙天靖,原来还有三公主龙梦尧,只不过早夭;四皇子龙天麒生母幽兰夫人,早逝。除此之外龙御清还有一个大哥,龙自清,被封为肃亲王,留守西北,没有进京。
龙天麒那天下午进宫之后就一直留在宫里,容妃的生日宴着实有些冷清,皇后没有来,皇帝只来了一会,其他的多是容妃娘家人,大家吃了杯酒都回了。太子迟迟不立,皇后家族背景深厚,立了后,大家都知道大皇子登上太子位是迟早的事,但三皇子个性最像龙御清,一直很得龙御清重用,在容妃与皇后之间,多少有些摇摆。
容妃喜静,向来无争,与龙天麒的母亲幽兰夫人交流虽少,但互相欣赏,她乐呵呵的招呼着龙天麒和龙天靖坐下,“娘好久没看见你俩一起吃饭了,麒儿,在军队里吃苦了吧。看你跟你三哥一比,一黑一白。多吃点啊。”龙天麒心头一热,当年他母亲过世后,容妃处处照顾他,所以龙天靖才会找他办事。
龙天靖也给龙天麒添着菜,“是,四弟你多吃点。”容妃看见这一幕很开心,“还是以前好,儿子都能住在一起,现在在这里,见一面都难,就那么点时间,你父皇也不常来……”
龙天麒只好安慰她,“天下这么多事,父皇是忙呢。孩儿以后天天来看您,孩儿现在每天都来宫里跟将军们学习。”
“你这孩子。”容妃嘴上嗔着,脸上笑得更厉害了,“娘只是说说,一个皇子成天往后宫跑,也不像样。”容妃转头对龙天靖说:“靖儿,刚刚你父皇说要把齐王的小女儿许配给你,你怎么看呢,你见过那女孩儿了吗?”
龙天靖正琢磨这个事呢,“只见过一面,年龄倒与四弟配些。”他望向龙天麒,“四弟,你也该婚配了吧,可有中意的姑娘,三哥去跟父皇说说,要么,娘,你也替四弟看看好人家,四弟是实在人,得找个好姑娘。”
龙天麒干笑着,“父皇说我还小,先跟将军们历练几年再说。”
容妃看着龙天麒,“麒儿今年有一十七了吧,是还小,可也得早些考虑,这成家立业,成家可是放在前面的。靖儿,与那齐王家的婚事你可得好好斟酌,娘不如你爱考虑,这事娘就不管了,倒是麒儿,总让娘不放心。”
龙天麒只能嘿嘿的笑着,在他看来皇帝指婚就跟吃饭一样随便,只要哪家大臣将军王爷有适龄的女子,在皇帝前面一提,皇帝再一想,反正指来指去都在他们几个皇子身上,要么就在大伯的几个堂哥身上。龙天麒一直在军中,倒是省却了这个麻烦,现在出来一看,三个哥哥已是成了家,自己光杆一个,他也不知道这城里还有多少好姑娘,想到姑娘,第一想到的就是府里的岑雨,只是要谈婚论嫁,他现在还没有这心思,所以不甚在意。
酒足饭罢,容妃也不多留,龙天麒和龙天靖相伴出宫,龙天靖知道龙天麒必有事,不然以他的性格不会如此黏乎,“直说吧,有何事?”
“我想跟三哥讨两样东西。”
“嗯?”
“当初随岑雨一同落入三哥手里的东西。”龙天麒的话说的直白,“三哥,我怀疑她不是岑雨,她在我府中一直呆着也不是个事,我本不想掺和,但既然是哥哥的事,也许我还能帮一帮。”
龙天靖仍留有戒心,“我听说四弟你对她颇为照顾,她长得确实还不错,是个美人,但四弟想要美人,哥哥府上多的是,改日给你送过去”
龙天麒仍是笑着,“三哥能把人往我府上送,就是信得过我,容妃对我的恩情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女人?而且据我得到的消息,我可没看出岑雨是弹琴的高手,而我府上那位,我确信她是个中高手。”
龙天靖特特看了龙天麒一眼,他们看见岑雨时她怀里死死抱着一张琴,这事他从未跟龙天麒说过,只不过岑雨被带回去之后从来没弹过,所以他们一直不敢确认她会不会弹琴,他沉思了一下,“好,改日我必送到四弟府上。”